聽說自己回不去中原,杭興一陣頭暈目眩,他曾經(jīng)料想過最糟糕的情況,沒想到還是成真了。
“足下的意思是……杭某正被朝廷通緝?”杭興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問道,眼神有些不自然。
“當然,而且出價還不菲——將你生擒,三百金一等子爵;帶回尸首,三百銀一等男爵?,F(xiàn)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項上人頭呢!”秦驤說道。
“那……杭某是何罪名?家中……家中如何?”杭興一雙眼睛無神地看著秦驤,顯然他已經(jīng)想到了問題的答案,但還是心存僥幸。
秦驤回道:“晉原白氏告你謀殺已故巡察御史白紹川,廷尉府查證杭大人你‘煽動故太子叛亂,謀殺朝廷重臣’。這么大的罪你的家當然是抄沒了!只是杭大人養(yǎng)在恒陽城西的那位外室夫人活了下來——因為檢舉你有功,只是罰沒為婢?!?p> “她……她怎么會?”杭興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對這位外室夫人之寵愛遠遠甚于身為正室的謝夫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會檢舉揭發(fā)自己的罪行。
秦驤笑著安慰道:“衛(wèi)尉卿大人無需這般苦惱!俗話不是說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她與你無名無分,也算不得‘夫妻’,關鍵之時踹你一腳也在情理之中??!”
杭興聽到這話,心中暗罵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繼而又開始傷感正室謝夫人的凄涼遭遇。
“其實你也無需傷感,就算沒有這位外室夫人的檢舉揭發(fā),我想肯定也會有其他人來指認你罪狀,不是嗎?”秦驤意味深長地盯著杭興,令對方后背直冒冷汗。
“杭大人所保管的‘秘密’,應該不僅僅屬于你一個人,想必‘他們’也不愿意讓你開口。我說得對嗎?”
杭興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必定知無不言!”
“第一個問題——蕭丞相之子蕭鱟在‘太子逆案’之中扮演著什么角色?”秦驤問。
杭興答道:“他是我與‘朝中之人’的聯(lián)絡人,如何引誘太子謀反、如何平定叛亂,都是‘朝中之人’通過他的口來告知于我,由我操刀執(zhí)行?!?p> “第二個問題——杭大人所說的‘朝中之人’具體是誰?”秦驤又問。
杭興回答:“不知道,所有聯(lián)系都是通過蕭鱟來完成的,我曾向他多番打聽,但他守口如瓶,堅決不肯告知?!?p> “第三個問題——驍騎將軍崔文和,是否真的‘附逆’?”秦驤再問。
杭興答道:“確實‘附逆’。而且‘朝中之人’已經(jīng)預料到了他會附逆,先行在驍騎營中打點,因而他雖然身為主帥、變亂之際居然無法調動全營,這也是杭某能夠輕易誅殺他的原因。”
秦驤停了一會兒,沒有接著提問——崔文和的情況倒是不曾預料到的,眾所周知劉彥鋒之所以功虧一簣,很大的原因就是驍騎營不肯‘附逆’,而這背后竟然有著這般不為人知的原因。
“還有……問題嗎?”杭興見對方陷入了沉思,試探地問道。
“當然有,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除掉太子’,究竟是何人授意?”秦驤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對于這個問題,其實他心中已經(jīng)猜測出了幾分;但慎重起見,還是要當面質問杭興,或許能從他口中得知更多消息。
杭興并沒有立刻回答秦驤的問題,他其實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的答案。過了一會,只聽他說:
“這個……其實杭某也不敢妄下定論……”
“難道將你提拔為‘衛(wèi)尉卿’不就是‘朝中之人’對你的‘論功行賞’嗎?莫非你在京城的三年時間里,也不曾打探過?經(jīng)常與你密會的那名內(nèi)宮侍宦又是誰?”秦驤接連拋出了三個問題。
杭興驚訝地看著秦驤,與那名老侍宦相見是極其隱秘之事,眼前的青年又是從何得知?此時杭興相信這名青年將自己綁到鷹戎是預謀已久的,而且他肯定正在謀劃著什么,自己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不錯,那名老宦是后宮崔夫人身邊的人,崔夫人也就是當今天子的生母!”杭興如實答道,“當年太子之位空懸,崔夫人欲為晉王拉攏羽翼,杭某當時調任‘衛(wèi)尉卿’,負責守衛(wèi)宮禁四門,自然而然就成為她拉攏的對象!”
“彼時杭某初調京城根基尚淺,又親手殺了晉原白氏的族人,自然想著要攀上高枝以求自保,對于崔夫人的拉攏,說真的無法拒絕。自此以后,崔夫人常會通過那名老宦告知杭某高祖皇帝對于宮禁布防的意見,令杭某能夠適時迎合圣意,這個‘衛(wèi)尉卿’的位子才算是坐穩(wěn)了?!?p> 秦驤聽著他的敘述,想起計亞成跟蹤暗探得出的結論,兩者倒也能相互印證。不過有一個問題他還是不得不問:
“承平二十三年初,杭大人加派人手看住了其他三位皇子的府邸,卻獨獨與那位老宦前往晉王府請如今的新皇帝覲見已病入膏肓老皇帝,這個命令也是崔夫人下的?”
杭興聽到這問題,猶豫再三,最后回道:“足下竟連這事也知道!不過杭某要說的是,這個命令不是崔夫人下的,而是高祖皇帝親自下的!那名老宦當時是傳詔之人?!?p> “你確定老皇帝當時不是受人所迫?”秦驤有些不可思議,在他腦海中原本已經(jīng)描繪了一個圖景——崔夫人及其黨羽為保劉彥釗上位,一手炮制“太子逆案”除掉了劉彥鋒,趁著老皇帝纏綿病榻之機“矯詔”甚至“脅迫”他冊立劉彥釗為儲君。對于此,秦驤曾深信不疑,然而方才聽到杭興所說,恐怕事實與自己的推斷大相徑庭。
只見杭興點點頭,用極其確定的口吻說道:“高祖皇帝冊立新太子之時杭某也在場,雖說龍體有恙,但神情自若、精神尚佳,并無不情愿。更何況以高祖皇帝的手腕,崔夫人也沒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聽到杭興這么說,秦驤意識到自己長久以來的判斷中忽略了什么——不錯,就是這個最為關鍵的局勢掌控之人、大盛王朝開國之君——高祖翊武皇帝劉義臻!
劉義臻崛起于大霄王朝末世的亂局之中,以其超卓的手腕和智慧重攬四海于宇一,他先是當了十年的權臣,又當了二十二年的皇帝,很難想象“太子逆案”、關押秦懿、冊立新太子這些事情的發(fā)生會脫離他的掌控。如果說有這個可能,那也只能是承平末年他年老昏聵,判斷失誤以致大權旁落;但按杭興的說法,即便是他執(zhí)政的最后半年,劉義臻仍然保持著理智,手中的權力更是一刻也未曾松懈。
那如果按這個思路回想當初的“太子逆案”,安排劉彥鋒東巡,更像是老皇帝刻意而為之的一件事,而這件事的背后,極有可能是老皇帝想借著太子離開京城的機會,另立一個太子!
想到這里,秦驤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要算計,老皇帝也夠得上“鐵石心腸”了!
看出秦驤有所疑慮,杭興也說出了縈繞在自己心頭多年的猜測:“杭某當年曾想過,太子東巡是高祖皇帝一手安排的,或許他當年就有了廢太子的心思。足下有所不知,當年故太子劉彥鋒曾給杭某看過高祖皇帝從京中發(fā)到臨鄴離宮的手諭,可謂是字字誅心,故太子也是感覺大位不保,這才顧不及先行掌握驍騎營,匆忙舉兵!”
魚子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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