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山下,譚良棟在據(jù)點里見到了徐先生。徐先生對于譚良棟的年輕很詫異,對譚良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跟在譚良棟身后的張應(yīng)宸很佩服這徐先生的膽量,前不久劉垣圪坮可是和左衛(wèi)打了一場血戰(zhàn),這徐先生在這表明身份,就不怕被對官府深惡痛絕的自己人給宰了。
譚良棟不語,先是把這徐先生扣了起來,然后派人聯(lián)系吳敏?,F(xiàn)在劉垣圪坮主事的是吳敏,譚良棟肯定這徐先生已經(jīng)和吳敏接觸過了。
后坡的吳敏接到譚良棟傳遞的消息后,對于特使徐先生的行為很是不滿,讓譚良棟扣上幾天,削削他的傲氣。
徐先生低估了譚良棟對柳林的掌控,心中對岢嵐盜重視起來。流寇不可怕,可怕的是能在地方上扎根的實力,這是在挖朝廷的根基。
扣下徐先生后,譚良棟決定對各隊進行一次換防。在剛下柳林時,第三營忙于防守,譚良棟沒有整訓(xùn)?,F(xiàn)在下柳林已有一個多月,各小旗各隊正也跟著學(xué)習(xí)了半個月,譚良棟準(zhǔn)備在第三營中設(shè)教習(xí)一職,負(fù)責(zé)在第三營中教授認(rèn)字,督促各隊學(xué)習(xí)軍紀(jì)。
這次徐先生的遞荷包,讓譚良棟對軍紀(jì)的問題重視起來,作為一支組建才三個月的軍隊,第三營必須得有良好的軍紀(jì)和良好的作風(fēng),不然,鎮(zhèn)西衛(wèi)就是前車之鑒。
同時,譚良棟也開始考慮自己部隊的糧餉問題。以前,大家都是流民或者是活不下去的農(nóng)民,為了保住一口吃的,可以去拼命?,F(xiàn)在,官軍被打跑了,糧食也保住了,甚至連每年都必須交的夏錢秋糧今年也沒交,每個人都從這里面獲益,給后坡辦事就是給自己辦事,糧餉不糧餉的大家無所謂。
但這樣的日子不能持續(xù)太長,要維持一支能打仗守軍紀(jì)的部隊,糧餉必不可缺,而現(xiàn)在劉垣圪坮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財源,這也是吳敏不反對朝廷招撫的原因之一。不想當(dāng)流寇,那就得能自己發(fā)糧餉或者是找個能發(fā)糧餉的上家。
譚良棟原以為占下柳林,能給后坡開辟財源,但現(xiàn)實很殘酷,煤賣不出去,不僅財源沒有,譚良棟還得倒貼買鹽,讓從真武觀獲得的金銀成了死物,動不得。
因此,譚良棟自己不反對朝廷的招撫,不過不反對歸不反對,并不代表譚良棟就會無條件接受招撫。
第三營內(nèi)部的整訓(xùn)在緩慢而有序的推進,余生也接過了譚良棟給的任務(wù),教授各小旗各隊正和一些表現(xiàn)突出的士兵認(rèn)字。
十二月,天啟元年的最后一個月,被扣了十天的徐先生被放了出來,在三個小隊的“護送”下前往后坡。
徐先生被關(guān)了十天,無法去探清柳林的虛實,便趁著這個機會仔細(xì)觀察押送的三個小隊。
三個小隊一共三十個人,分兩列前行,人人配備武器,整個行軍過程中無人說話、打鬧,只有中間間或有人取出隨身攜帶的木筒喝水。
徐先生對走在最前頭的譚良棟越發(fā)的好奇了,這樣年紀(jì)的人從哪兒學(xué)得治軍之術(shù)。徐先生雖是文人,但也明白治軍最難在軍紀(jì)??船F(xiàn)在押送自己的軍士的表現(xiàn),其軍紀(jì)可圈可點啊,絕不是布政使大人所想像的那種游兵散將,靠著地利和人數(shù)僥幸擊敗了朝廷的衛(wèi)所軍。
想到這,徐先生對此次招撫不看好,以此時岢嵐盜的實力,布政使允諾的條件太苛刻,成功的可能性太低。
后坡,杜松也到了,此次吳敏把杜松和譚良棟召集前來,就是準(zhǔn)備好好和徐先生談?wù)劇?p> 徐先生跟著譚良棟進了窯洞,吳敏一見到徐先生,就冷笑道:“這回總該不是冒牌貨了吧?!?p> “上一回是事出有因,實在是抱歉,還望吳當(dāng)家海涵?!毙煜壬獣宰约耗壳暗奶幘常藨B(tài)放得很低。
吳敏沒打算跟徐先生玩嘴皮子,直接道:“說吧,你家大人提出了什么條件,要來招撫我們?!?p> 徐先生也很干脆,說出了布政使的條件。
當(dāng)初,布政使在接到已經(jīng)升任兵部左侍郎的王在晉的信后,趁著巡撫徐紹吉病重?zé)o法理事,就立馬決定招撫岢嵐盜,希望可以借著平息地方民變能更上一步。而徐先生的意思是緩慢圖之,一步一步來,但布政使等不了,徐紹吉得病的事已經(jīng)被朝廷知道,留給布政使表現(xiàn)的時間不多了,便直接把徐先生給派出去。布政使已經(jīng)封鎖岢嵐盜一個多月了,在布政使看來,驟起的岢嵐盜是僥幸勝利,會主動接上自己伸出的橄欖枝的。
岢嵐盜連敗鎮(zhèn)西衛(wèi)和左衛(wèi),已經(jīng)成了呂梁山里最大的一股勢力。但布政使畢竟只是布政使,權(quán)力沒有巡撫的大,布政使給岢嵐盜的條件多數(shù)都是名義上的,最大的改變也就是將岢嵐盜改為呂梁營,納入太原九衛(wèi)的體系內(nèi),至于糧餉、駐地之類的,布政使只是說招撫后會妥善安排。
吳敏聽完后,臉色大變:“你這是在消遣我們嗎?”
杜松本就不想接受朝廷的招撫,聽完徐先生的話,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冷笑道:“我看這狗屁布政使酒是來耍咱的,直接把這廝給砍了?!?p> 譚良棟趕緊拉住了杜松,把刀搶了過去。
徐先生被嚇壞了,無論是吳敏還是譚良棟,對他都算是以禮相待,杜松上來直接要殺人的舉動嚇著了徐先生。
看著臉色發(fā)白的徐先生,吳敏下了逐客令:“回去告訴你家大人,我等確實是被逼無奈聚眾起事,但這不意味著就可以任由你們胡來!”
徐先生的氣勢已經(jīng)被杜松的刀給嚇走了,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后坡。
吳敏無奈的看著被譚良棟拉到一旁的杜松,道:“你太沖動了,若真的把布政使特使給殺了,那我們就跟官府徹底撕破臉皮了。”
杜松一直不贊成招撫,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吳敏,我是不贊成招撫的,咱現(xiàn)在的底子都是這里的人,受了官府的招撫,肯定要離開這。你說,離開了這,咱還有什么?”
譚良棟在一旁不說話,不論是吳敏還是杜松,都不是現(xiàn)在的他能勸的。
吳敏盯著杜松,語氣有些凌厲:“招撫,你以為我想招撫?現(xiàn)在咱們手底下這么多人,要吃的要喝的,你知道消耗有多大?,F(xiàn)在官府又把外面給封鎖了,要不是良棟把軍渡給掌握在手里,咱連鹽都吃不上。你我二人只會帶兵,這些事你能處理得了嗎?”
杜松沒法反駁吳敏的話,索性指著譚良棟道:“還不是有良棟在嗎?”
“我……”譚良棟有些目瞪口呆,這也能扯上自己。
“良棟,你說,你什么意見?”
譚良棟看著吳敏,有些為難道:“我……”
杜松皺起眉頭:“有什么不能說的?!?p> “好吧,吳老哥,杜老哥,我就說說我的意見。我的意思是接受朝廷的招撫,但前提是必須要答應(yīng)我們的條件?!?p> “什么條件?”
“第一,咱們的隊伍不能散,呂梁營必須得還是咱們的三個營。第二,咱的駐地還是這,不能動,一動咱就成了無根之萍,也無法跟支持咱的父老兄弟交待?!?p> 吳敏點頭道:“確實是這樣?!?p> 譚良棟繼續(xù)道:“招撫這事還是需要慢慢來,現(xiàn)在是布政使要來招撫咱,我覺得可以先放一放,若是他能解除對柳林的封鎖,咱還可以繼續(xù)談。若是不能,就等著巡撫的特使來?!?p> 杜松仍舊不贊同招撫,但吳敏和譚良棟都表示了同意,他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告誡道:“官府的便宜沒那么好占,你們自己小心點?!闭f完后杜松就直接出了窯洞。
吳敏苦笑道:“杜松他,唉!”
因為招撫,吳敏和杜松出現(xiàn)了很大的分歧。吳敏對自己回延綏鎮(zhèn)還抱著期望,不希望自己成了徹底的反賊。杜松不是很在乎官面身份,自從他出走延綏鎮(zhèn)后,便不想再為官府賣命。
譚良棟無法彌合吳敏和杜松兩人的分歧,對后坡的未來有了一絲憂慮。
徐先生離開后坡后,途徑永寧城,永寧知府見到徐先生后,立即訴苦道:“徐先生,您回去以后跟布政使大人說一下,今年永寧糧食是一粒也沒收上來,各縣、各甲都亂了。”
“知府大人客氣了?!毙煜壬笱艿溃丝趟櫜簧嫌缹幍木謩菰趺礃恿?,只想盡快回太原,把岢嵐盜的情況反映給布政使。
太原,徐紹吉的風(fēng)寒越來越重,已經(jīng)不能見人了,布政使由一開始大權(quán)在握的欣喜轉(zhuǎn)變成對巡撫病情的焦慮。沒辦法,僅憑他一人,還擺不平山西的各項事務(wù)。
特別是入冬以來,永寧各縣原本平息下去的民變又發(fā)作起來,這次沒有左衛(wèi)的彈壓,民變迅速擴大。其中方山、中陽兩縣的流民匯聚起來,大有進軍汾州府的架勢。
布政使在得知徐先生回來后,立刻召見,詢問岢嵐盜的情況。徐先生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全部如實告知,最后說道:“東翁,岢嵐盜兵勢已成,若要用武力剿滅,耗費極大?!?p> “唉,徐先生,不瞞你講,現(xiàn)在我哪還有人馬派出去。永寧那里又亂了,到處都缺人啊。”
徐先生聽到永寧亂了后,頓了頓道:“東翁,有一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