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在警隊會議室中，一隊和二隊的警員們史無前例的聚到了一起。二隊長也拿著自己所有的調(diào)查資料坐在了羅川的旁邊。眾所周知的，他們兩個人向來很難好好說話，可這一次，氣氛卻難得的和諧融洽。
羅川在投影上放出了水泥藏尸案的大部分調(diào)查照片，然后他十分嚴肅的對在座警員說：“案子大概情況你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現(xiàn)在重新梳理一下目前所了解的一切線索。本案是由兩個環(huán)衛(wèi)工人報的案，調(diào)查了他們的不在場證明，每一個路口的監(jiān)控都拍下了他們當時工作的情景，沒有任何問題，可以排除嫌疑。之后我們順著制作水泥墩現(xiàn)場的這條線索，發(fā)現(xiàn)了胖子王春來的小工地。據(jù)他們交代，他們從拿到錢的當天晚上七點開始就全部離開了工地，直到轉(zhuǎn)天早晨五點多才回來。我們的警員們到他們說過的大排檔和KTV等地調(diào)查過，由于是一群建筑工人消費，所以老板和服務(wù)員記得都很清楚。他們始終在一起，沒有作案時間。唯一有嫌疑的，是那個在工地請了假的劉政，我們已經(jīng)查到了病例，只是暫時還沒找到人。病例雖然是真的，可由于他沒有不在場證明，暫時還不能排除嫌疑，列為嫌疑人之一。二隊長從路口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了當天運走水泥石墩的車，是一輛破舊的廂式貨車，沒有牌照，找出來還需要一點時間?！?p> 二隊長這時接話道：“咱們路口那些監(jiān)控，有的是負責攝路抓違章的，有的是公安部門的，但是歸根結(jié)底都并不是很清晰。那輛破車沒有牌照很可疑，而且出入鏡頭內(nèi)的時間也吻合。只不過這車就經(jīng)過了一個路口然后就離開了監(jiān)控范圍。你們也知道，案發(fā)地點比較偏僻，暫時還沒找到什么線索。”二隊長很難得的認真正經(jīng)的討論工作。
柯雪像個聽課的學生一樣，拿出一份資料舉了舉手說：“羅隊讓我們調(diào)查水泥車上所有的指紋和血跡證據(jù)，結(jié)果和預想的一樣，指紋非常雜亂，大部分都是工地那些工人們的。之后我們又抽絲剝繭似的想辦法清理了一下那件婚紗，總算不負眾望，找到了婚紗的牌子，市內(nèi)有六家婚紗禮服公司會租借或出售?！?p> 警員們忙不迭的做著筆記紀錄，他們的工作看起來很繁瑣，工作量也龐大。按照剛才羅川所說的情況，他們接下來怕是會更忙。
羅川看了看身邊一直看著資料出神的關(guān)山，問了句：“沒什么想說說的嗎？”
關(guān)山似乎有些拿不準的說：“殺人、碎尸、散財制造藏尸水泥墩，之后很有可能還是花錢隨便雇了幾個人四處散放那些藏著尸塊的石墩。整個過程給我的唯一感覺就是兇手為了發(fā)泄心中仇恨，不惜任何代價。將尸體埋在土里雖然是安葬的一種方式，但是如果把尸體放在水泥里，就不再是好的心理現(xiàn)象了。水泥堅固，冰冷，不易破壞，這在犯罪者的心中會有一種讓死者永世不得翻身的心理暗示。更何況，兇手還費時費力的碎尸，這更是宣泄憤怒和育望的一種方式?；究梢詳喽ǎ@個案子是仇殺無疑。如果通過婚紗這條線索找到了死者身份，應(yīng)該盡快去排除和她有積怨的人?！?p> 聽完了關(guān)山的犯罪心理分析，二隊長義憤填膺的一拍桌子怒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遍態(tài)，竟然在人家姑娘新婚之時把人家大卸八塊！真他娘的不是個男人！看我抓到這個孫子，我一定好好整治整治他！”
二隊長還在咬牙切齒，關(guān)山卻伸出手打斷他說：“二隊長，現(xiàn)在還不能對兇手做出太多明確的判斷。在我看來，兇手分尸地點必然不是工地。他是帶著尸塊來進行后期工作的。既然是這樣，為什么要把婚紗一起帶來？他把婚紗丟棄在水泥中，不是因為婚紗不易做成石墩，而是因為他對那件婚紗有著極度的憎恨和厭惡?；榧喆碇儍羰?，美麗幸福。而非要將這圣潔的幸福凝固毀滅，必然是有一種特殊的仇恨情愫在里面?！?p> “這么說……穿婚紗這個可憐姑娘的丈夫，才是最大嫌疑人了？”二隊長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反應(yīng)敏銳。
關(guān)山笑了笑說：“在沒有找到人之前，一切都還未可知?，F(xiàn)在既然兇手難找，就得從被害人的方向努力。”
羅川指了下田甄：“來，說說法醫(yī)那邊的結(jié)果。邢老有什么想要告訴我們的沒有？”
田甄整理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筆記，認真的答道：“羅隊，老師試圖用化學方式化掉部分水泥石墩，可是仍不能完全取出尸塊。因為尸塊、血液、水泥砂石早已融為一體。自那水泥墩終凝的那一刻起，我們想要把尸塊完全的、完整的取出來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了。老師用了很多辦法，最后只剝離出了部分組織。只能說，幾個石墩里的尸塊確認來自同一被害人。根據(jù)骨骼判斷，該被害人為女性，二十二到二十八歲之間。未發(fā)現(xiàn)尸塊組織中有劇毒物質(zhì)。不過老師說，這個姑娘死的很不干脆。根據(jù)水泥中部分殘肢的血管來看，她生前曾失血過多，血管干癟無張力。很有可能是受了重創(chuàng)之后……被活著分尸的。因為人死后血液將會停止循環(huán)，即便分尸切割，血管也會停留在死去之后的狀態(tài)。”
一屋子的警員鴉雀無聲。好像每一次的案情會議，都是法醫(yī)報告最為觸目驚心。這個身著一身白紗的女孩，怎會想到在幸福來臨之前，就被死神先找上了門。
沉默了片刻，羅川深呼吸調(diào)整了下情緒說：“憐憫同情沒有用，被活著分尸的不是我們，我們永遠也沒辦法設(shè)身處地。所以不如干點兒實事，早點兒把這個遍態(tài)抓出來！兩天時間，48個小時，我要被害人的身份信息！要找到她的家人和男友，以及工地上那個嫌疑人劉政！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警員們擲地有聲的回答著。他們都為這個慘死的新娘憤怒了，一心想要快點兒抓住罪犯。
二隊長這時推了推羅川說：“你看，風頭又讓你搶沒了，你能不能擺正位置？你就是個幫忙的！這樣吧，你帶你的人去查婚紗，我去追捕工地最大嫌疑人?！?p> 羅川毫無異義的聳聳肩：“沒問題，聽你安排?！?p> 聽到羅川這么說，二隊長十分高興。這么多年來也沒有調(diào)遣羅川的機會，這一次難得他那么配合聽話，二隊長十分滿意。馬上帶著自己的警員開始去繼續(xù)工作了。
羅川也安排了柯雪他們?nèi)ゲ槟橇一榧喒荆页鲎罱I過或租過這件婚紗的人。
當大家各自去忙手里的工作了，會議室里的人也就散了。最后，只剩下了羅川和關(guān)山。
羅川拉過一把椅子，湊近了一些坐在關(guān)山身邊問道：“會議從始至終你都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這個案子我們哪里方向錯了？還是你想到了什么？”
關(guān)山搖搖頭說：“沒有，我只是在想，什么樣的仇恨能讓一個人將另一個人活著分尸再把死無全尸的尸骨混進水泥里？如果簡單的只是個遍態(tài)的話，不會有那么強烈的情緒在里面。我覺得，兇手可能是被害人認識的人。聽柯雪說起那個婚紗的品牌，也算是中高檔了。羅川，你覺得工地里那個請假的民工，能和這樣的女孩有關(guān)聯(lián)嗎？”
“可如果不是那個民工，他又去了哪里？為什么再也沒有了消息？還有，什么人能熟練操控那些澆筑機器？”羅川也在分析著自己不理解的那些困惑。
“澆筑過程只需要按鍵就可以了，真正的力氣活兒無非是搬運水泥墩。只要兇手做好了這些墩子，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花錢找任何人搬運，這并不成問題。所以……”
“所以他未必是工地里的人。”羅川接道。
關(guān)山點頭說：“對，不能把重點全放在工地。雖然說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做案很方便，但是卻也很愚蠢。因為警方很快就可以順藤摸瓜的找到他。不過現(xiàn)在這個劉政還不知去向，所以還是先找到他再說吧?！?p> “嗯?！?p> 正說著，羅川的信息響了。羅川看了一眼說：“是邢老。這個老頭兒不會主動找誰，肯定是又有什么發(fā)現(xiàn)了。走，法醫(yī)室?！?p> 羅川和關(guān)山剛到法醫(yī)室門前，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砹艘魂囮嚥惶{(diào)的昆曲唱腔：“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了斷井殘垣……”
羅川推開門大聲喊道：“邢老的《牡丹亭》還真是期期艾艾，您這是配合尸體放音樂嗎？您能不能先把音樂關(guān)了，咱們說幾句話?！绷_川每次進來說話幾乎都得用“喊”的，不然自己的聲音絕對蓋不過那五花八門的音樂聲。而且那個怪老頭兒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忙活著，你不喊他，他是不會出來的。
果然，那凄凄慘慘的聲音停止了。從一個解剖床下面探出來了一頭白發(fā)……
羅川和關(guān)山見狀連忙上前攙扶，總算把邢老給攙起來了。
老人笑著推了推眼鏡說：“嘿嘿，剛才我就是想試試，我一個人能不能從下面扛起這個床的重量。誒，你們怎么來了？”
羅川詫異的回道：“不是您老給我發(fā)的信息嗎？”
邢老想了想：“哦，對對。一忙活就給忘了。來吧，跟我到解剖室。”
打開解剖室的門，就看到了整整齊齊的八張解剖床上擺著八個石墩。
邢老搖著頭嘆息著說：“羅川吶，你小子是真有能耐啊！那些警察抬著這些墩子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要給我這法醫(yī)室裝個后花園呢！我這解剖床上，放過剛死的、毒死的、淹死的、撞死的、死了十年又刨出來的……放過腐尸、碳尸、殘尸、干尸，泥碳糅尸……還就是沒有放過水泥墩子。我拿著解剖的家伙兒，根本不知道該怎么下手。行，在我退休前，你倒是給了我一個自我挑戰(zhàn)。”
羅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然后馬上討好地說：“我知道，什么樣的尸體都難不倒您老。只要還有尸體在，您就一定能找到些什么死者留下的證據(jù)。您就說吧，是不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邢老端過一邊的盤子，指著里面一個亮晶晶的圓環(huán)說：“水泥堅固，好在里面有比水泥還堅固的東西。吶，你看，這是我連敲再鑿動用了很多工具，費了很大力氣才弄出來的。鉆戒。知道這代表什么嗎？”老人總是喜歡拿著證據(jù)考驗羅川。
羅川輕皺著眉頭說：“證明兇手殺人不是為財。鉆戒都一起混進水泥里了，證明他的目的只在于殺了這個新娘?！?p> 邢老給了羅川一個表揚的眼神，然后繼續(xù)說：“水泥粗糙，無法完全滲入到戒指的狹小縫隙里，不過血液就不一樣了。在這個鉆石和戒托的凹槽里，我發(fā)現(xiàn)了血跡。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血跡。一個是被害人的，另一個可能是兇手的。但是因為化學破壞，想查清楚還需要些時間?！?p> 羅川在一旁認真的聽著，他知道邢老能找出最細致、最容易被忽略的證據(jù)。
接著，邢老又端過來一個盤子，里面有一個器皿，里面裝著惡心的黏液。
邢老故意湊近了羅川，然后壞壞的笑著說：“我就喜歡你小子看什么都不慌不亂的樣子！不像那個朱老二，看見尸體就慌慌張張的！”
“其實二隊長他叫……”羅川有心想替二隊長解釋下名字。
卻被邢老打斷道：“哎呀，我管他叫什么。我喜歡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告訴你啊，羅川，這是我千辛萬苦從水泥墩子里弄出來的，是尸塊未被破壞的腸道里的。因為有腸子腹腔肌肉皮膚保護，才沒有完全被破壞。你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白酒、洋酒、紅酒、啤酒混合消化之后的產(chǎn)物。看來，這姑娘生前最后的日子并不開心吶?！?p> “哦？新婚之際，她竟然酗酒？為什么……”羅川有些震驚，因為他一直被那婚紗帶動著感覺，主觀認為這個死去的水泥新娘應(yīng)該是幸福的。
可現(xiàn)在看來，未必……
邢老攤攤手說：“那你就得去問新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