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血般的耀眼,在逃亡者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里下落了下去。又一個朋友離去了。
孤獨的少女靜靜地站在那里,夕陽從她的右側(cè)照了過來。秋夜木訥地用手摸了摸曬得通紅的臉,滾燙滾燙的。
這時,秋夜恢復(fù)了意識。她發(fā)現(xiàn)風(fēng)有點大,于是蹲了下去。
在那段時間里,少女的思緒曾隨著灰藍色的天空,走過了很遠,很遠。當(dāng)夕陽的手撫摸她的臉頰時,她的靈魂才被重新召喚回來。
一種特別的暖激起了她的預(yù)言能力。她靜靜地閉上雙眼,以便讓預(yù)言的產(chǎn)物清晰地出現(xiàn)在眼前。
鮮紅的血液嘩嘩的流過她的大腦,傳遞了這么一個信息:夜幕四合之時,幽系地獄逃出一鬼族少年,目前已通過時空漩渦到達土系地獄,獄主已派一數(shù)百余人的小隊追去。
文字消失后,秋夜腦海里出現(xiàn)了這么一幅畫面:一個身負重傷、半跪著的少年,一手顫顫地扶著地,一手緊緊地捂住受傷最重的腹部,仇恨而又傲慢地斜視著后面兩個貌似是法師的人——哦不,是鬼。因為他們的頭是雪白的骷髏——其中一個咧著嘴奸笑,雪白的骷髏手中捧著一個黑藍色的水晶球,尖利的牙齒在月光下格外亮眼。他們身后是成十上百的幽靈,沒有表情和眼神的被控幽靈。
隨后,畫面碎成了萬卷碎片,飄散著,最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秋夜內(nèi)心一顫,睜開了眼睛。
“鬼族少年?”她喃喃地念著這個詞,“此事是災(zāi)是幸?敢情他能幫我度過土系地獄——只怕他會殺了我吧。即使他努力逃脫伊萊鳴他們的控制,這也僅僅表現(xiàn)他具有反抗精神而已;就是這樣,他到底是個鬼!吃人的鬼。鬼與人,世代都是仇人……”
秋夜這樣想著時,發(fā)現(xiàn)夜幕已經(jīng)四合了。除了自己腳下這塊沒有泥漿的土地外,周圍全是一片黑暗。
于是,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恐怕自己會死在這里吧。要么被那鬼少干掉,要么被那些追兵一塊干死。就是他們都不來,自己恐怕也會在恐懼思想的沼澤里越陷越深,最后朝那片葬身的泥漿走去……
她正縮頭縮腳地蹲在發(fā)光的黃土上,抱成一團顫顫的想著時,忽然覺得背后有一股陰氣正慢慢襲來。
根據(jù)自己的潛意識,她自然知道來者是誰。
她一聲不吭地蹲著,只是整個人縮得更緊了。
她只感到冷汗緊黏著衣服,在額頭和手背上顫動著。
“你是誰?!?p> 她不回答。
“也是逃亡者嗎?”
他看出了眼前這個女孩也是這場地獄游戲的犧牲品。因為就她那戰(zhàn)栗的樣子,就足以讓人清楚一切。
“跟我合作吧,”少年說,“我可以幫你度過許多難關(guān)?!?p> “……”
少女微微抬了抬眼簾。
“他們不久就要追來了。可惜我的東西掉到沼澤去了,我去找找看。等我會兒哈!”少年看了看手表,皺了皺眉頭,隨后縱身一躍,化作一股青煙,消失在沼澤里。
秋夜見他消失了,這才有勇氣站了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裙幾乎濕透了。
這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周圍猛地一亮,泥濘之海的東邊升起了月亮,顫顫地照在海水般廣闊的沼澤上,也照亮了整個石系地獄,使夜晚明亮地和日落后的傍晚一樣。
明亮銀白的月光使秋夜所在的那塊土地的消退了下去,秋夜覺得自己好像孤身一人站在海上的礁石上,任憑月光和海風(fēng)冰冷的手撫過自己的皮膚。
她費勁自己的視力往北邊那邊眺,往啊往,看到的只是茫茫的“海霧”,和清藍昏暗的天空。
少女靜靜地站在沼澤邊,等待著那幽靈少年回來。風(fēng)微微大了點兒,吹干了少女身上的汗滴。
少女的衣裙像旗幟般擺動著,披肩的長發(fā)也隨著若動若靜。
天稍稍黑了點。忽然,少女看見遙遠的北方,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兩個黑影。她警惕起來,仔細地盯住那黑影。
黑影清晰了起來。雖然已經(jīng)在幻境里見過類似的情景,不過第二次見到依然很滲人:兩個鬼頭人裝的骷髏鬼,空空如蕩的斗篷被風(fēng)吹得劇烈的抖動著。
其中一個骷髏鬼手中拿著一張紙,正在把上面的字讀給另一個骷髏鬼;另一個骷髏鬼則背著手,一邊聽一邊點頭,有時說幾句秋夜聽不懂的話。
顯然,這兩個家伙就是追殺剛才那個少年的人了。
幽系地獄秋夜沒去過。不是不能去,而是不敢去。她在伊萊鳴手下做事時,伊萊鳴叫她守護草系地獄前后,她怎么沒時間去各個地獄逛逛看?
不過她死也不會去魔系地獄和幽系地獄的??v使她已經(jīng)成了鬼,她的思想依然是個孩子,還是帶著幾分膽怯和稚氣。
秋夜有點兒慌了:這些家伙已經(jīng)追來了,可是逃亡少年還沒有出來。怎么辦呢?
這么想著,她不由自主地蹲了下來看那沼澤。黑黢黢的。
少女撿起一塊小石子丟到沼澤里,并呼喚那少年,可是很久沒有回應(yīng)。
少女有些絕望了:敢情他丟下我走了?
那么,他那些話又有什么意義呢?他完全可以直接逃跑的。這個命中注定的游戲的犧牲者,他根本沒有必要去管;相反,如果去管了,極有可能惹怒伊萊鳴他們,對自己極為不利。
秋夜這么想著,于是又聚精會神地朝遠處眺望了起來。
“你干嘛?”忽然,身后傳來那少年的聲音。
少女著實地被嚇了一大跳,說話都有點兒結(jié)巴了:“你……你從哪兒過來的?”
“你無需知道。我只問你剛剛喊我干嘛?”少年用他那雙幽藍色的眼睛緊盯著少女,說。
秋夜被盯得有點兒氣喘——盡管她知道鬼的眼神都是這樣,但是多少感到些不自然。
“……是這樣。我看見兩個骷髏鬼在北邊很遠的地方討論什么事,我很害怕,就喊你了?!鼻镆箛槾袅艘粫汉?,開口了。
少年走到沼澤邊,往北邊極目一眺,看到他的追兵后,卻沒有表現(xiàn)出懼色,反而不屑地一笑:“是他們啊?!?p> “那,那我們怎么辦啊?我們用什么打他們啊……”秋夜焦急地問道。
少年不慌不忙地從懷里取出兩個小小的錫紙盒,遞給秋夜一盒:“用這個??梢?jié)省點,用指尖點一小滴就能灑死一個鬼的。我的劍插到沼澤底拔不出來了,只剩下這些保命的東西了?!?p> 少女打開錫紙盒,發(fā)現(xiàn)里面滿當(dāng)當(dāng)?shù)匮b滿了紅水兒。
“讓一讓,你站后面,我站前邊。我先把首沖的主力干掉,剩下不死的殘兵你再弄死。它們都是些被控制的幽靈,沒有意志,對人的氣息很敏感的,你可要小心些!”
秋夜忙收好紙盒,朝后退了幾步,直退到通道廢墟前——她的朋友們現(xiàn)在正被埋在里面長眠著。她們需要她去救醒。
旁邊陰暗的沼澤咕嘟咕嘟地冒著泡,腳下的土地堅硬而又狹小,北邊的沼澤上漸漸升起了霧濠。
她轉(zhuǎn)過身來,拿好紙盒。不一會兒,沼澤的霧氣里朦朦朧朧出現(xiàn)了一個人身體的粗略輪廊,隨后一個幽靈透過濃霧來到了岸上。
逃亡者用修長的食指點了一滴半清半紅的水滴,輕輕一灑,液體從指間向岸邊飛去,碰到液體的追殺者像被針扎的氣球一樣瞬間化作一團迅速破散的陰氣,逐漸消失了。
隨后,更多的幽靈一個接著一個來了,越來越多,行進速度越來越快。雖然如此,不過整個追殺者隊伍一直很齊,沒有一個鬼掉隊。
如果從天空往下看,必定會看見一條透明色的直線在緩緩的移動,就像用顯微鏡看靜脈里的血液流動一樣。
幽靈們一上來便朝秋夜的方向走來。他們眼睛毫無神智,讓人覺得他們看不見任何東西。他們被這種濃厚的人類氣息吸引住了,以至于無視了一旁的逃亡者。
盡管少年更快地點戳著盒中的毒液,可是幽靈們也是越來越多,氣勢磅礴。
秋夜學(xué)著少年的樣子點了一滴紅液灑向前方的幽靈,可憐的家伙立刻灰飛煙散。
可是不久,她就有點兒招架不住了。幽靈太多了,她有些手忙腳亂了。
剛殺死一個鬼,后面的一個幽靈緊接著代替那個消失的幽靈前進而來。
少女慌了,看也沒看錫紙盒就用力點去,結(jié)果指尖戳到了錫紙盒邊,錫紙盒居然散架了,迅速癱倒下去,成了一張手掌大的錫紙,一大滴紅水滴到了地上。
迎著秋夜指尖的那滴紅水迅速灑了過去,居然一連刺穿了兩個幽靈。不過,那又有什么呢?敢情龐大的幽靈追兵隊就這些人嗎?
秋夜剛剛那一行為浪費了大半盒毒液,只有幾滴紅水散散落落地躺在錫紙上,像凌晨時花瓣上的露珠。
秋夜想也沒想就用手指點那上面的剩余的液滴,幸好鬼一碰這東西就會死。
少年發(fā)現(xiàn)了這邊的異樣,于是收起紙盒走了過來:“什么情況?”
“……灑了,我不小心把紙盒弄壞了,水就全灑了……”秋夜不知所措地說。
“什么,灑了?”少年接過錫紙,盯著錫紙仔細地看,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隨后,他走到沼澤邊蹲下,開始弄材料。原來他的毒液也不多了。
可是幽靈軍隊繼續(xù)向前,朝秋夜逼近。
秋夜慌了,著急地說:“我怎么辦呀?”
“……也許,你注定是要死的吧?!鄙倌暧谜訚商J葦搓出一滴綠色液體,神情自若、頭也不回地說了這么一句深奧詭異的話。
“?!……”少女丹唇微啟,但什么也沒說。一個幽靈飄到跟前,抓住秋夜的胳膊就咬。
秋夜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少年,目光里滿是無奈、焦急和失望。
秋夜只感到胳膊上越來越深的劇痛,很快她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