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進半晌,她就這么睜著眼瞪著他把自己只剩下一件衣服的身體扎的跟刺猬似的。最后一針落下,他才幽幽開口道:“算你命大,懸崖不高,若不然,神仙也救你不得?!闭f罷,取了一件大氅給她蓋上。
“不知公子尊姓,如何稱呼?”因為滿身銀針,她也不能動,只能轉(zhuǎn)兩個眼珠子望著他,容貌平平,衣著樸素,但氣宇不凡,想必也非凡夫俗子。
那人微微一笑,道:“好說,在下姓蘇,蘇玉珩。”
澹優(yōu)一怔:“公子是左仆射?”
蘇玉珩眼睛一亮,這女子竟也知道她,可隨后想,就這樣也坦然接受一個陌生男人救治而不擔(dān)心會被輕薄的女子,想必也不是普通深閨女子,隨后啞然失笑,搖頭收起了針囊道:“別跟我提這名字,誤我詩酒年華?!?p> 澹優(yōu)想笑不能笑,只道:“公子到是真性情,左仆射已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于公子,到一如尋常。”聽上官彧提過幾次蘇玉珩,沒想到今朝一見,果如所聞,看中詩書花鳥,與棋為伍,官場上的事,他盡心盡力卻不寄情于官場爭斗。
蘇玉珩斜了她一眼,輕嘲一笑:“行了,這馬屁拍的不好,你內(nèi)傷重,不宜多言?!?p> 說說話分神可能還好些,沒有說話她身上那分筋錯骨的疼痛如潮水襲來,不一會額上就已經(jīng)密密一層汗,忍痛忍的痛苦最后實在受不住,輕哼出聲,蘇玉珩才想起來忘記給她喂止痛藥了,不慌不忙的從車?yán)镆粋€小幾的暗匣中取出藥丸給她服下。
馬車一路行進,半天之后終于到了一處集鎮(zhèn),蘇玉珩讓馬車夫問路尋了一個比較高檔些的客棧暫歇。
馬車夫望了眼車?yán)锾芍呐?,輕聲對準(zhǔn)備下車的蘇玉珩道:“公子,這住幾天,會耽誤功夫的吧?”
蘇玉珩望了望已黑的透徹的天,道:“不會。這幾天功夫不會有滔天的浪的。你問店家找?guī)讉€女眷來幫忙把這位姑娘抬進客房,然后找個女醫(yī)來給她看看。”
那馬車夫還想說話,卻忍住了,應(yīng)聲將馬車牽到了客棧后面的馬棚,然后找了幾個女人來將澹優(yōu)抬到客房,也找了個女醫(yī)給她看了看,說是因為之前蘇玉珩已經(jīng)采取了措施,筋骨無大礙,只是內(nèi)傷有些重,服幾帖藥,不要隨意活動靜養(yǎng)幾天就無大礙了。
蘇玉珩竟也沒將澹優(yōu)一個人扔在客店繼續(xù)前往乾州,而是找了個老媽子暫時侍候著她,自己跑到這集鎮(zhèn)周邊游山玩水去了。
直到第五天,澹優(yōu)身體好些已經(jīng)活動自如,卻仍沒聯(lián)絡(luò)到二十一衛(wèi),便想折返京城,卻沒想到還沒踏出客棧的門,就遇到了被人追殺一路狂奔進客棧的蘇玉珩,蘇玉珩慌慌張張的也沒看抱住的是誰就只大喊:“救我!”
蘇玉珩雖然之前是個門吏,卻毫無武功,這一路唯一會些拳腳的馬車夫之前被他派去預(yù)備后幾天在路上的干糧,所以派來追殺他的人不多,武功也差些。
澹優(yōu)內(nèi)傷,體力不濟,身后還要護著蘇玉珩拼殺之間有些費力,好在沒有熒月,但手里有袖弩,便看準(zhǔn)機會發(fā)了幾弩,四個刺客干掉了三個,最后一個迎上來時被澹優(yōu)一腳踹掉了手里的刀,被隨后趕來的馬車夫一棍子打暈。
三死一暈,最后一個最后也被澹優(yōu)一刀扎進了胸口。客棧亂了套,桌椅板凳東倒西歪,茶杯碗盞脆裂滿地,蘇玉珩躲過一劫,也不敢再停留在客棧了,終于慌亂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讓馬車夫備馬,付了房錢和賠了打砸壞的東西的錢匆匆就離開了鎮(zhèn)子。澹優(yōu)被他拖進馬車,讓她一路給他當(dāng)保鏢以報救命之恩。
原本打暈他就能推掉的事情,可后來一想蘇玉珩也是被她拖入了這亂局,既然有人要殺他,就是他拿到了對方的把柄,反正呆在清河王府也就是被上官彧時常待在一處,倒不如在外面還能躲著他些,便真的一路隨著蘇玉珩前往乾州。
蘇玉珩之前說是在游山玩水,可去的幾處地方卻不是什么清爽名勝,而是一些流民聚集的破土地廟和山神祠。已經(jīng)是京郊卻還有如此多的流民,而他們口中咒罵的最多的就是乾州司馬:曹無庸和甘州司馬黃云波。而流民中,有人提到了一個與二者都有關(guān)系之人,就是曹無庸的兒子,黃云波的女婿,曹焱。
雖然爹遭人記恨,但兒子確實實打?qū)嵉暮霉?,曹無庸如今已病死,將手里一份賬本交給了曹焱,里面記了黃云波和曹無庸及上下屬的一應(yīng)交易往來之事,黃云波逼女婿交出卻被曹焱將賬本一分為二,一份交給了一個心腹仆人,另外一份自己收著然后分頭逃離了乾州。
那日蘇玉珩去的破廟中遇到那些流民,就有那仆人。他將那一半賬本藏的地方告訴了蘇玉珩之后就被黃云波派來的人殺了,然后追殺蘇玉珩想問得下落,所以也就沒直接殺了蘇玉珩最后被澹優(yōu)所救。
雖然還是那么吊兒郎當(dāng)慢慢悠悠的樣子,可行動之間卻多了幾分驚慌,有時候澹優(yōu)只跟他說個話他都能一個激靈。
這幾天忙著趕路,都夜宿馬車三個人擠擠,也沒什么男女之防了,況且澹優(yōu)雖身體未愈但武藝對付他們倆綽綽有余。
行了幾天,已到了乾州境附近,終于遇到了一處破廟,年久失修,這大雨到也沒在洪水中沖垮,門東倒西歪已經(jīng)關(guān)不攏,雖四壁尚完整,但是都歪斜了,隨時感覺都會坍塌,屋頂瓦也碎了很多,多處都露著天,供著的神像是個泥胎瘟神,紅面紫髯,面目猙獰,剛到破廟就下起了大雨。
冬天下大雨不常見,眼看雨勢轉(zhuǎn)大,那馬車夫王叔趕忙找了些草先喂了馬澹優(yōu)收拾了塊干凈點的地方出來,煮了些粥,烤了幾個餅喚他們吃飯才發(fā)現(xiàn)蘇玉珩不知道鉆哪去了。
喊了幾聲,蘇玉珩從外面跑了進來,原來剛剛趕馬車進來的時候他拿手里的一本棋譜掉在地上了,他冒雨回去撿,結(jié)果身上潮了大半,冷的直哆嗦。
澹優(yōu)對這種愛棋到有點偏執(zhí)的文弱書生表示不能理解,也許是因為家中之前都是能打會殺的吧。將火堆堆大了些,喚了他過來烤火他卻先烤起了書。
據(jù)說上官彧跟他也算是好友,可這上官彧是一點蘇玉珩的棋藝邊兒也沒搭上,都認(rèn)識他這么久了,還是個臭棋簍子,也不知道蘇玉珩這種高手跟他下會不會覺得要被他氣死。
王叔對于澹優(yōu)那不能理解的眼神表示了理解,笑道;“別理會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什么都可以不要,棋譜不能不要?!?p> 蘇玉珩卻一邊理書一邊笑著辯駁道:“都要都要,除了棋譜不還有老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