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以來,蕭靜雪和方若璇發(fā)現(xiàn)凌江笙有些不對勁兒,兩人私下里開始咬耳朵:
“這孩子最近怎么了?”方若璇滿臉疑問,“雖然她比較極端,靜若癱瘓,動若癲癇,但從來沒這么冷峻過……她一定有心事?!?p> “小笙照常上課,泡圖書館,只不過回宿舍以后話變少了。”蕭靜雪回憶著,“她這些天都沒再去健身房,改成去湖邊散步了。有一次我和嘉樹在湖邊聊天,看見她像猴兒一樣蹲在石頭上,面對湖水發(fā)呆……”
“像猴兒一樣?可別叫她聽見,不然她會給你來一頓‘猴拳’?!?p> “我是說,她蹲坐的姿勢像孫悟空,但她就算像猴兒也是漂亮的猴兒,”蕭靜雪吃吃一笑,“可她為什么盯著湖面發(fā)癡呢?”
“哪個少女不懷春?興許她有了暗戀的對象呢?!狈饺翳聹y道。
蕭靜雪搖頭:
“這方面她再謹慎不過了——她早就對愛情失望了,而且她所有的肢體語言都在說著:男人勿近?!?p> “可她那天說她心中有了現(xiàn)實版的梅長蘇啊。”
“我當(dāng)時沒敢相信,難道她真的動了心?——咱們學(xué)校會有梅長蘇這種人物?”
“或許是……隔壁?”
“不可能,如果是隔壁的人,她就不會在湖邊等鴛鴦,應(yīng)該去荷塘蹭月光?!?p> “唉,到底是誰呀?”
蕭靜雪憂愁地緩緩啟齒:
“該不會……是他吧?”
傍晚,漫天鋪著紅艷奢靡的云霞,許多在湖邊玩賞的人紛紛舉起手機拍照。艾樂康站在湖心島上,霞光染滿他素色的衣服。他浸在絢麗的輝焰里,吹了一首濃情四溢的曲子,晚霞烘托著化開的旋律,暢流各處。曲畢,他睜開眼,見亭子外坐著凌江笙,她正靠著柱子閉目養(yǎng)神。
艾樂康微皺起眉,躡手躡腳地走過她身邊。
“你就這么討厭我嗎?”她輕聲問。
“小鬼難纏,”艾樂康低低地抱怨一句,亮開了嗓門,“那天的話說得那么重,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呢!”
“噢,我說你怎么回到湖心島上了,原來如此?!?p> “你這人也太不識趣了吧,”艾樂康正視著她,“就這么喜歡打擾別人嗎?”
凌江笙合上眼:
“這個島又沒被你承包,我也在行使我的人身自由權(quán)。你不愿看到我,可以走啊,去留隨意。”
“嘿——我說你——我還偏就不走了!”艾樂康索性坐在她對面,賭氣地把簫一橫,吹起了《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他剛吹完高潮部分,凌江笙就坐直了說:
“我不喜歡五月天的歌?!?p> “又不是吹給你聽,我吹給自己,你管得著嗎?”他沒有繼續(xù)吹這首歌,換成了五月天的《如煙》。
凌江笙聽到他那支有質(zhì)感的簫中滑出的曲調(diào),臉色突變,身體像被釘在原處動彈不得。
“別吹了,”她眼睛里掠過一抹悲痛,“別吹了?!?p> 艾樂康沒理她,專心致志地吹下去。
她“刷”地站起,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簫,跑到臺階上揮著它:
“想要的話,過來拿!”
“你有病吧?快點還給我!”艾樂康氣得面皮透紅,大步追她。
凌江笙在狹窄的石頭鋪就的小徑上靈巧地穿梭,艾樂康卻被旁逸斜出的樹枝刮到好幾次。跑到石舫邊,她跳了幾跳,就站在上面嘲笑他了:
“一個大男生,連女生都追不上,哈哈……”
艾樂康兩步跨上石舫,伸出手低沉地說:
“給我。”
“搶到了就給你!”凌江笙邊后退邊笑,“還從來沒有人能夠從我的手里搶走東西呢!”
艾樂康氣得青了臉:
“素質(zhì)低下、缺乏教養(yǎng)的女生耍起流氓來真是天下無敵?!?p> “你說誰呢?”凌江笙的笑容快速地飛走,“你敢罵我?”
她黑著面孔,將手里的簫向他擲過去。他緊張地接住,慌忙察看它有沒有損壞。
“今天你不說清楚就別想離開!”凌江笙跳著腳喊,“你敢這樣污蔑我,要是別人我早揍他十回八回了!艾樂康,我提醒你,別得寸進尺!我是怎樣的人,用不著你來評價!……”
她喊得起勁,漸漸靠近石舫的邊緣。
“你……你站?。 卑瑯房悼闯隽宋kU,嚴厲地喝道,“別蹦了!”
“嗬,我吵架就這副模樣,忍不了了吧?我不是沒教養(yǎng)、沒素質(zhì)嗎?那你就看好了……啊呀!”她的手比劃到一半,一腳踩空,聲音斷了半截,兩條胳膊在半空中揮舞了幾下,身體直直地向后仰過去,大頭朝下栽進了水里。
“凌江笙!”艾樂康一急,把簫扔到一邊,撲上前也要跳進湖里。但凌江笙很快就鉆出水面,胡亂地抹著臉,嘴里吐著水:
“呸,呸!真難喝!”
艾樂康俯下身,伸出長臂抓住她的手,使勁將她撈上來。她跪在石舫上咳著,他又焦急又擔(dān)心,拍著她的后背:
“你還好嗎?要不要去醫(yī)院?”
“還……好,去,去什么醫(yī)院?”她一邊咳一邊說,“姐就是嗆到了……阿嚏!”
她瘦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緊接著打了兩個噴嚏。
艾樂康什么都沒想,立刻脫下自己的外衣包裹住她:
“天都涼了,你還掉到水里,不感冒才怪?;厝ヒ欢ㄒ磦€熱水澡,聽到?jīng)]有?”
她不住地發(fā)抖,水汪汪的眼睛隔著濕潤成綹的頭發(fā)望著他。
“凍傻啦?剛才搶東西、罵人的勁頭哪兒去了?”他怒斥道,“不知道怎么說你好,跑就跑吧,有路你不走,偏要上船,這不是把自己的后路斷絕了么?”
“啊,戰(zhàn)略性失誤……”凌江笙臉上掛著水珠,卻笑了,“我就不該上船。”
“就是,”艾樂康認真地建議道,“你就繞著島跑,跑個幾十圈,我絕對追不上你?!?p> 他把凌江笙送到她的宿舍樓下,她面色潮紅,脫了他的外套遞給他:
“謝謝哦。”
“記得沖熱水澡,多沖一會兒?!彼f,頓了頓,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凌江笙沒料到他會問得這么直接這么突然,心中一喜。
他卻折起外衣搭在手臂上,語調(diào)平穩(wěn)地說道:
“如果你不喜歡我,那就當(dāng)我沒說。如果你喜歡我,我勸你放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擇偶觀,對不對?我不會喜歡上你這種類型的人,咱們不合適。我受不了你一次又一次的騷擾,也不忍心看你一次又一次地碰壁,所以今天把話說明白吧。”
“我……我到底,”凌江笙垂下睫毛,“哪里……不合你意?”
“你這么大的人了,做事不計后果,瘋瘋癲癲的……”他頭疼地說,“完全像個沒頭的蒼蠅,還能笨到掉進水里,我懷疑你智商有問題。同學(xué),智商是硬傷,很抱歉我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人?!?p> 凌江笙怒火中燒,左手迅捷地揪住他的衣領(lǐng),右手握成拳,擊向他的腹部,卻在接觸他的衣料的瞬間收回了所有的力道。她軟弱地放下手,怨恨地瞪著他:
“我中了邪!你都這樣侮辱我了,打你,我還是做不到?!?p> 她回到寢室,穿過長長的樓道,走進淋浴間?;⒗飮姵隽死渌?,她忘記去調(diào)水溫,怔愣地站在下面。涼涼的水從頭淋到腳,寒意滲進她心里。
“好冷,”她想,“會不會有個人把我拉出來,為我披上衣服呢?這個人在哪兒?從小到大,到最切近的未來,還能有任何男性給我一點溫暖嗎?”
結(jié)果是蕭靜雪和方若璇沖進來,把她強行帶回宿舍的。夜里,她發(fā)起高燒,室友們喂她吃了藥,擰了毛巾幫她降溫。她迷迷糊糊地給她們講了傍晚發(fā)生的事,也不記得是怎么講的。
“那么,”蕭靜雪擦著她紅撲撲的臉,“你搶他的簫干什么?”
“當(dāng)時可能是一種沖動吧,”凌江笙閉著眼說,“我高中時遇到的那個朋友,《如煙》是她最愛聽的歌……有沒有那麼一種永遠,永遠不改變……擁抱過的美麗,都再也不破碎……”
她輕輕地唱著,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覺得,她搶艾樂康的簫的根本原因是,”方若璇看著她沉靜的睡顏,“恨君吹簫不吹笙?!?p> 蕭靜雪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