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殤的母親是水離城的妹妹,水離歌;父親是墨云,據(jù)說曾是燕王尚齊石手下的一名將軍。墨云在墨千殤還未出生時便戰(zhàn)死沙場,而他母親在聽到這個消息后,情緒激動,早產(chǎn),也去了。
他剛剛出生時身體病弱,多虧了水離城的照料,才健康的長成了。
十三歲以前,他一直都生活在水鏡宮。十三歲那年,燕王尚齊石來找他,說是帶他去他父親生活的地方。他同意了。
此后,他便一直留在了雁門關(guān)。
如今他回來,自是因為三月初三的那場水鏡宮新任宮主的繼任典禮。只是,水鏡月不知道的是,他回來不單單是為了水鏡花,更是為了她。
墨千殤比水鏡月大了三歲,這兩姐妹出生之時,他無意中聽見當(dāng)時的神相東方穆批給兩人的命格——“重瞳亂世,白瞳長殤?!焙髞?,又聽水離城說——“阿月,你搶了阿姐的眼珠子,終歸是要還的。”
他當(dāng)時年紀(jì)小,便認(rèn)定了水鏡月將來必定是個壞人,不僅搶了水鏡花的眼睛,日后還會做很多天理不容的事,導(dǎo)致水鏡花也會早夭。
那時的他,對水鏡花有多憐惜,對水鏡月就有多絕情。
他墨千殤這輩子行事坦蕩,自問無愧于天地,唯一對不起的人,便是水鏡月。
如今她有難,他即便是救不了她,至少也該陪在她身邊。
墨千殤將昏迷的蕭凌云安頓在了靈隱寺里,水鏡月見他神色抑郁,瞥了瞥嘴,道:“瞳術(shù)已經(jīng)解了,頂多一個時辰他就能醒了。”
墨千殤點了點頭,道:“我沒怪你?!?p> 水鏡月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問道:“你去看過阿姐沒?”
墨千殤幫蕭凌云把被子蓋好,坐到水鏡月對面,道:“剛剛?cè)サ?,她已?jīng)睡下了,沒見到人。”
水鏡月取了杯子幫他也倒了杯水,道:“你知道嗎?阿姐其實一直都不想要我的眼睛??墒蔷盘鞝敔敻艺f,明日的手術(shù),若是阿姐太過抗拒,成功的機會就會少幾成。我今晚用‘月下’發(fā)了誓,她該是知道我的決心了。不過,我感覺阿姐似乎仍舊在猶豫。千殤哥哥,明日你能不能陪阿姐一起去?”
墨千殤的手晃了一下,杯中的水是溫的,濺在他手上卻覺得刺骨,“你是想讓我說服鏡花去搶你的眼睛?”
水鏡月微微皺眉,“這不叫搶,是她應(yīng)得的。爹爹說的沒錯,我們一母同生,憑什么我有兩對眼珠子,她卻半分也沒有?本就是我搶了屬于她的,現(xiàn)在不過是還給她?!?p> 墨千殤嘆息,“阿月……”
水鏡月擺了擺手,道:“換眼的事是爹爹決定的,誰都無法改變。既如此,至少,阿姐不能有事。她是最無辜的?!?p> 墨千殤低頭看光影在水杯中變幻,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你就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眼睛?”
水鏡月笑了笑:“我在那老鼠洞生活了十年,有沒有這雙眼睛有什么差別?”
墨千殤沉默良久,他知道自己該答應(yīng)她,可那一個“好”字卡在喉嚨里,怎么都說不出口——她說水鏡花是無辜的,那她呢?她又有什么錯?
“我先走了,拜托你了?!彼R月起身,走至門口又轉(zhuǎn)身,道:“千殤哥哥,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
水鏡月行至美人峰下,抬眼見到山頂那道飄逸的身影,不由笑了,道:“師父,你是在等我嗎?”
烏炎卻仍舊保持著抬頭的姿勢,看著云層越來越厚的夜空,道:“要下雨了。”
風(fēng)越來越大了,空氣卻有些沉悶,水鏡月即使不通天文,也能看出即將下雨了。她問道:“下雨了,不進(jìn)屋里,是準(zhǔn)備洗個露天澡?”
烏炎低頭,看了她一眼,道:“阿月,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云中島?”
烏炎很少如此這般平心靜氣的同她說話,水鏡月還有些不適應(yīng),對他這個突然的提議也有些訝異。她雖然很高興,卻還是搖了搖頭,道:“師父,等到某一天,我覺得沒有希望活下去的時候,或許會去那里找你?!?p> 烏炎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撿起一顆石子扔她,道:“我烏炎的弟子,怎么能說這種喪氣的話?”
水鏡月笑著躲開,也不計較他今晚情緒多變。
烏炎盤腿坐下,道:“阿月,你去睡吧,今晚為師給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要走啦?!?p> 水鏡月雖知道他不會長留,但也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要走了,居然連宮主的繼任典禮都不能等嗎?不過,她想想也覺得這才符合師父的個性,他是游離在塵世之外的,對這些凡塵俗事,本就不太在意。
她點了點頭,道:“一路順風(fēng)?!?p> 烏炎道:“你不問問我為什么要走?”
她說:“你回家,還需要什么理由嗎?”
烏炎伸手又是一顆石子扔下了,“在你眼里,你師父就是這么無情無義的人嗎?這些年還真是白疼你了?!?p> 水鏡月討?zhàn)?,道:“師父,那你是為什么要回去??p> 烏炎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要當(dāng)外公了?!?p> “哈?”水鏡月驚得差點跳起來,“你什么時候有女兒的?!不對,是什么時候成親的?我都不知道我還有個師娘!”
烏炎瞪她一眼:“是侄女。”
水鏡月松了口氣,道:“哦,我就說嘛,會喜歡上你這種性子的女子,該有多奇葩啊?!?p> 烏炎罵了她一句“不孝徒”,就擺擺手,道:“進(jìn)去吧。”
天色微明的時候,一場雨終于下了下來。
烏炎站在雨幕里,那無根的雨水落在他身上,卻立刻就消散了,升騰起絲絲縷縷白色的煙霧,將他整個人籠罩在里面,如同傳說中九天神宮的神明一般。
烏炎突然對著虛空說了一句:“天快亮了,還不走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說他自己。
可沒一會兒,雨幕中,一個白色身影出現(xiàn)在那棟茅草屋后面的無患子下,“前輩好內(nèi)力?!?p> 烏炎沒有看他,道:“走吧,看在你救了阿月一次的份上,上次的事我不跟你計較。”
白衣人卻無動于衷。
烏炎繼續(xù)道:“別再出現(xiàn)在阿月面前,否則,你可沒你師父那般幸運?!?p> 白衣人看了那安靜的茅草屋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
從江城到杭州,那白衣人跟了他們一路,烏炎自是知道的。他沒有理會他,是因為他沒把他放在眼里——他們的實力差得太大。
烏炎在他的狐貍洞里瞇著的時候,只要他愿意,這整座靈隱山就是飛進(jìn)一只麻雀他也能感覺到。
所以,今夜這靈隱山發(fā)生了什么,他大概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知道水鏡月的那句誓言,知道墨千殤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也知道水鏡花做出了怎樣的選擇……
而熟悉他的水離城,明日發(fā)現(xiàn)這一切,定然第一個來問他。
他沒有騙水鏡月,他是快要當(dāng)外公了,不過,也沒那么快。
烏炎抬眼看向天際盡頭的那一抹淡淡的蒼白,平靜的眼波看不出任何情緒,“天亮了……”
施陽子
陽子生病了……難受。這幾天沒有精力寫文了,不過不會斷更的,希望能在存稿發(fā)完前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