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華樓出來之后,風尋木、廉貞和破軍去幫忙給難民修房子,阿杰原本也是跟著的,半路卻被莫風華拎著一起去給難民施粥施藥去了。
這群人當中,幾乎每個人,阿杰都頂過嘴,唯獨在莫風華面前十分乖巧,即便有什么不滿也只是腹誹幾句,不敢當面說出來。
之前莫風華都是跟唐小惠一起的,這次唐小惠幫忙找水鏡月治病需要的藥材,她拉了阿杰過來,自然不是順手那么簡單。
莫風華問阿杰:“小子,我問你,你家主子跟阿月什么關系?”
阿杰有些茫然,“什么什么關系?公子說師父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p> 莫風華盯著他的眼睛,“就這么簡單?”
阿杰點頭,心道——哪里簡單了?那可是救命之恩。
莫風華:“你家主子不會武功,跑去救人,你為什么不跟著?”
阿杰低了頭,道:“公子怎么吩咐,我自然怎么做。再說了,公子雖然不會武功,但很有本事的。”末了還一臉驕傲的挺了挺胸。
莫風華似笑非笑,“的確挺有本事的?!?p> 長庚獨自去找水鏡月那日,剛好是墨華樓接到汛情的日子,這段時間一直忙著救人,忙著善后,倒是沒人想起問問這事。
水鏡月的武功在這一眾人當中是最高的,所以當日她離開,他們才不著急。因為若是有什么敵手水鏡月對付不了,他們去了多半也幫不上什么忙。
可是,水鏡月重傷回來,去救她的長庚卻是囫圇個兒的完完整整的回來了的。
莫風華突然想起,其實長庚從來沒有說過他不會武功。只是,他一直都以西南王府門客的身份出現(xiàn),舉手投足之間也完全是一副文士風度,還總是一副半垂著眼眸懶洋洋沒精神的模樣,實在不像個會武的。還有這個阿杰,一個半大的孩子照顧起長庚來比古玲照顧水鏡月的時候還講究,總給人一種“我家公子十分弱不禁風”的感覺。
若是不會武功,他憑什么覺得自己有能力救出月姑娘?最后還真的成功了?
若是不會武功,為什么早間往眾人面前一站,開口就能讓這群天之驕子都禁了聲呢?
莫風華想著心思,手上盛粥的動作卻是沒停。粥是百草堂配的藥膳粥,能預防疫病。街道上每天都有人衙門的府兵在清掃,難民棚里灑了混著草藥的水,官府還特地設了一個澡堂,免費對難民開放。
大災之后若是接著大疫,偌大的江陵城,可能就真的完了。
莫風華正正想著這彭大人也算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冷不防身邊突然冒出一個黑影來,驚得差點將手中的鍋鏟當棍子使了。
“樓主?!眮砣耸枪須?,他一向神出鬼沒。
莫風華面上裝的一臉平靜,淡淡問道:“阿月那邊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鬼殺原本是被安排駐守在臨仙樓的,“是舒先生,說有急事,請樓主過去商議。”
莫風華將手中的鍋鏟遞給他,道:“行,這里交給你了。”說著拍拍鬼殺的肩,竟就那么走了。
鬼殺拿著鍋鏟,看一眼站在對面拿著碗好奇的打量他的孩子,又回頭看了看莫風華消失的方向,呆愣愣的很有些無措。
一旁的阿杰忍笑——幸好他主子脾氣好!
***
臨仙樓,從未有過的清冷,大門被踢壞了,從街道走過的時候能看到里面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姑娘們都出去幫忙照顧難民去了。
莫風華行至后院,在涼亭里找到了舒桐,還有長庚。
兩人都帶著面罩,面前的石桌上擺著一張地圖,見她過來了,點了點頭。
舒桐道:“莫樓主,二小姐被一群蝙蝠咬了,那群蝙蝠體內有毒,死后尸體落進了暗河里。暗河的水系跟地面的水系是相通的,荊山的水源很可能受了污染,我需要去調查。情勢緊急,能不能請莫樓主派些人手幫忙?”
莫風華想了想,問道:“十五歲左右的孩子行不行?”
舒桐點頭,“沒問題。”
莫風華招招手,叫了一個黑衣蒙面的人,道:“讓神宮跟著,去找君莫笑,那些孩子可能有些不聽話,君莫笑知道怎么對付他們?!?p> 舒桐點頭:“多謝。”
莫風華看了一眼旁邊的閣樓,問道:“阿月怎么樣?”
舒桐將地圖收起來,道:“目前一切都正常?!闭f著,他微微躬身,離開了。
長庚也對莫風華點了點頭,起步準備回房間。
“長庚公子。”莫風華叫住了他。
長庚回頭,眼帶詢問,卻是沒有出聲。
莫風華看了他半晌,道:“我不管是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是讓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對不起阿月的事,墨華樓必定追殺你到天涯海角?!?p> 長庚聽了這話,卻是淡淡的笑了,從眼睛里透出的笑意,微微躬身行了禮,便上樓了。
***
江陵城的藥材緊缺,附近城郡的藥材基本都被百草堂的收購了。幾日前又開始嚷嚷著藥材告急,正想辦法從其他分店調運。
唐小惠擅毒,對草藥自然有些了解,看一眼就知道有幾味藥不尋常,別說如今這非常時候,就是平常年月也是不好找的。所以,拿了藥方就騎著她那匹黃驃馬,抓了一個百草堂的大夫就出城了。
等到天黑的時候,唐小惠回來,帶回了滿滿一籮筐的藥材,大部分還帶著泥。
秋林接了藥材,問道:“你上哪兒弄來的?”
唐小惠喝一口水,“神農架?!备仪槭亲チ舜蠓蛉ブ苯硬伤幦チ?,也虧了她從那么一座大山里尋出草藥來。
水鏡月喝了藥,身上的毒算是解了,半個時辰之后,身體也有知覺了。雖然還昏睡了,但給傷口換藥的時候,知道疼了。
古玲給她清洗過,衣服也換了,但是她全身都裹著繃帶,就只露出了一雙眼睛,還起來似乎更加可怖了。
天黑了,眾人也都歇下了,琴鳳和秋林睡在外間,古玲搬了張矮凳,就那么趴在床上休息,一只手還按在水鏡月的脈搏上。
長庚坐在書房里,沒有點燈。
他睡不著。
閉上眼睛,他眼前就是水鏡月那張臉,小時候的,長大了的,戴著面巾的,面目全非的。
他想起舒桐的那一段話——“可能會沒命”,“高燒、發(fā)冷、嘔吐、說胡話”,“并發(fā)癥”,“后遺癥”……這些詞不斷的在他腦海里打轉。
他想起風尋木跟他說過的話——“若你還念著阿月的救命之恩,無論什么情況下,都不要傷害她。”
還有莫風華今日說的那段話……
當初他做出選擇的時候,就知道無論他選擇哪一個,最后都可能會后悔。
只是,他以為,至少,他能盡力護她周全。
就如同當初在江城,就如那夜在靈隱山一般……
可是,他太過自信。或許是運籌帷幄太久,他忘了有種人天生是無法掌控的。
他起身,輕輕打開房門,悄無聲音的來到水鏡月床前,看著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不由想起她昨日躺在他懷里淡笑低語的模樣,半年前錦城重逢時她一臉戒備的模樣,五年前她救下他時神采飛揚的模樣……
他伸手,想觸摸她的臉頰,然而,在指腹隔著繃帶觸碰到那熱度時,他瞬間僵住——
為什么這么熱?
他不再顧慮,伸手探她的額頭——滾燙!
“古玲!阿月發(fā)燒了!”
這一聲怒吼,不僅古玲,睡在外間的琴鳳和秋林都驚醒了,聽了這話都是一驚,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然而,長庚沒有料到的是,他這一聲喊的,躺在床上的水鏡月也睜開了眼睛——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