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西廡殿。
四角升起炭火,大殿上很快暖意融融,包衣奴才往火爐中添加木炭,裹著貂皮大氅的忠親王多爾袞,神色淡然,倚坐在梨花木圓椅上,伸手在篝火旁向火。
多爾袞對面坐著清國碩鄭親王,鑲藍旗主濟爾哈朗,多爾袞的胞弟多鐸。
濟爾哈朗顯得拘謹很多,他雙手搭在膝前,低頭注視著跨間佩刀,偶爾抬頭望一眼周圍,臉頰上的刀疤照的熠熠生輝,那是當年隨老汗西征蒙古時留下的記憶。
大殿內,站著圖爾格、錫翰、譚泰、塔瞻等八旗將領,范文程高宏中等包子拖著鼠尾辮,身穿滿清官服,顯得格外注目。
鑲黃旗護軍統(tǒng)領鰲拜等人照例沒有到場參與會議。
肅親王豪格與忠親王多爾袞斗爭日趨白熱化。
即便是在福臨登基,雙方達成妥協(xié)后,這種矛盾本質上也沒有化解的跡象。
今日選擇在西廡殿議事,就是為了避開豪格。
崇德年間岳托事件后,豪格一黨勢力開始衰落,豪格本人在去年一度被削去親王爵位,降為貝勒,其黨羽也遭到打壓,仍而他還掌握有正黃鑲黃兩個最強旗武力,不能小覷。
多爾袞對豪格的一場陰謀正在進行。
暖閣內除了各旗熟人,又增加了兩張陌生面孔。
兩個沒來得及剃發(fā)的明人出現(xiàn)在這里,他們神色慌張,如喪家之犬。
多爾袞目光眉頭微皺,和努爾哈赤一樣,他對明人有與生俱來的仇恨。
兩個明人是從晉城逃來的,他們的家眷被流賊殺光,錢莊店鋪據(jù)說被人洗劫一空。
夜不收發(fā)回情報,闖賊進入山·西,晉商遭受洗劫,與此同時,一支從京師方向來的明軍,也開始搶劫晉商。
晉商損失慘重,紛紛朝口外逃竄。
禍不單行,北·京混戰(zhàn)中,多爾袞又損失正白旗下半個牛錄的戰(zhàn)甲。
那些精銳戰(zhàn)甲在京師潛伏多年,這次無端卷入叛亂,被明軍斬殺殆盡,逃回盛京的甲兵稟告,明軍戰(zhàn)力驚人,遠在宣大之上,京師混戰(zhàn)中,成祖顯靈,明軍擊敗數(shù)倍于己的叛軍。
鑒于失態(tài)嚴重,多爾袞臨時召集八旗將領,商議對策。
濟爾哈朗咳嗽一聲,示意議事正式開始。
半年前,濟爾哈朗還是豪格的心腹,現(xiàn)在完全倒向多爾袞。
多爾袞抬頭對眾人道:
“今日召集大家來,是要商討征討明國之事?!?p> 范文程立即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多爾袞神色不變,接著道:
“自去年九月,碩鄭親王率大軍攻克中后所,斬殺總兵李輔國袁尚仁,各旗半年沒出關了,天寒地凍,未見轉暖,旗中糧草不足,是時候去南邊打秋風了!”
四周響起愉悅低語聲,聽要去打秋風,各人精神振奮,像是被打了雞血。
入冬以來,遼東格外寒冷,河水結冰,道路泥濘,各旗都有牲畜凍死,去年秋季草料長勢不佳,冬天缺乏草料供應,沒有凍死的牛羊馬匹奄奄一息,快要餓死。
牲口過的不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各旗包衣處境不容樂觀了,瘦骨嶙峋,就剩一口氣。
遼河兩岸肥沃的田地,還沒有開凍,凍土深達數(shù)尺,根本無法耕種。
面對極端嚴寒天氣,滿清束手無策,讓這個掠奪成性的集團從事建設事業(yè),是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范文程解釋說這是大明天子失德,以致天怒人怨,所以天降異象。
明國皇帝失德,災害為何降臨到清國頭上?
董仲舒天人感應學說攝政王并不感冒,他只相信武力。
逃入盛京的晉商每天都在增加,在盛京,晉商是最歡迎的人群。他們會從南方帶來建奴最需要的鹽,鐵,金瘡藥,絲織品。
現(xiàn)在,逃來的晉商都是一貧如洗,還需要接濟,建奴避之唯恐不及。
從晉商口中,多爾袞得知山·西戰(zhàn)事,朱聿鍵率領明軍多次挫敗流賊,老營精銳傷亡慘重,雙方在寧武關前僵持不下。
各部落羊羔凍死不少,晉商完了,口外運來的糧食比往年少了一半,包衣們忍饑挨餓,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八旗勇士們日子也不好過了!
多爾袞抬頭望向眾人,緩緩道:
“明國生變,留在京師的細作被朱由檢殺了,明國大臣也遭崇禎毒手,馳援山·西的秦王朱聿鍵,竟越打越勇,眼看就要擊退李自成,李闖那群泥腿子啃不下寧武關,退回陜西,朱聿鍵就會在山·西坐大…“
”本王將率鑲藍,正白,鑲白三旗南下,攻掠京畿,吉爾哈郎入山·西,坐觀明軍李闖爭斗,見機行事,這次一定要攻下堅城,斷絕明人僥幸之心!如此,入主中原,大事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