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受戰(zhàn)亂影響，北直隸各地糧價持續(xù)高漲，京師尤甚。
崇禎十七年春，糧商沿漕河進入天·津，漕船上滿載糧食，超過十萬石精米堆積在天·津港等候卸載，運往京師售賣。
糧商與漕船公公多有勾結，囤積居奇，操縱糧價，為害百姓，朱由檢精力有限，暫時無暇顧及這些蛀蟲，不過這筆賬將來是要嘗還的。
往年，江南糧商把糧食運到京城，不會立即出售，而是要等待時機，囤積居奇，今年情況稍有不同，完全控制京城后，朱由檢高價收購糧食，吸引大批糧食涌入市場，糧價下降，價值規(guī)律在任何時代都是適用的，崇禎末年也不例外。
西市米價跌破每石一兩，還有繼續(xù)下降趨勢。一石一兩仍高于往年價格，不過考慮到北直隸災害連年，兵荒馬亂的背景，這已經(jīng)算不錯了。
“那些囤積居奇的奸商，這下要血本無歸了。”
朱由檢抬頭望張國維一眼，云淡風輕道：
“糧商們可以把糧食繼續(xù)屯著，等建奴南下或是闖逆侵擾京師，糧價上漲，到時再出手，興許能賣個好價錢?！?p> 張國維嘿然一笑，以皇帝陛下的行事作風，要等到兵臨城下，京師內(nèi)糧食都會被充公，奸商便會傾家蕩產(chǎn)。
豬養(yǎng)肥了再殺，古往今來，對付奸商的套路都是這樣的。
崇禎皇帝之所以能忍這么久，只是為安穩(wěn)局勢，給京師營造一個良好的經(jīng)商環(huán)境。等擊敗建奴，朱由檢便會下手。
“漕運改革之事，辦得怎么樣了？朕急需要用的鐵礦，硫磺等物，何時才能運到京師？”
張國維神色黯然，忐忑不安：
“回皇上，公公們說，漕船緊張，且大多數(shù)損壞，去秋下雨太少，河道多有淤積，因此京師所要之物，需要再寬限時日?！?p> 朱由檢霍然站起，臉色鐵青：“一派胡言！漕船什么時候少了！這些個太監(jiān)公公們，每年往返揚州京師七八次，沒幾次是準時的！船上裝的糧食布匹，沒一次是不折損的！若朝廷追問，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說辭，船破不能行，河道淤積，礁石河匪，朕從前被蒙蔽，現(xiàn)在不會了！”
漕兵張劍隨李若璉回國后，被升為鎮(zhèn)撫司旗長，張劍曾說，漕船把總與派駐太監(jiān)勾結，凡漕船遲達，或是中途丟失貨物，朝廷追究下來，都要由船上的漕兵賠償，皇上的心腹太監(jiān)，本指望在地方監(jiān)視臣工，現(xiàn)在為了撈錢，勾結貪墨。漕兵遭受欺凌卻無處聲張，長年累月，入不敷出，賣兒鬻女，淪為流民，漕兵早就逃走了。
“漕運敗了，大明就敗了！”
朱由檢怒聲咆哮。
“錦衣衛(wèi)高價購糧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現(xiàn)在漕船蜂擁北上，還打著宮廷采辦的旗號，挪用朝廷漕船，為己牟利，該當何罪！先不問這些太監(jiān)貪了多少錢，朕就問，大明的漕船，如何前幾日就不擱淺了！不觸礁了！”
崇禎皇帝的發(fā)問振聾發(fā)聵，在皇極殿上久久回蕩。
早在穿越之初，朱由檢便對各地駐守太監(jiān)有所注意。
明中期以后，派駐地方的廠衛(wèi)數(shù)量日益增多，主要由東西廠太監(jiān)及錦衣衛(wèi)番子組成，分布于礦場榷場等要害部門，這些派駐地方的鷹犬，本應成為天子耳目，監(jiān)視四方，上達天聽，然隨皇權衰落，朝廷對各地影響力漸弱，外放太監(jiān)們失去靠山，便投靠了軍閥和東林黨，與各方勢力勾結，與文官集團，東林黨浙黨楚黨，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
這些吃里扒外的閹人，當然是不能留的。
“張國維，漕兵招募了多少？”
“回皇上，臣派人沿運河發(fā)布詔令，應者寥寥，只有兩三千人愿意加入中衛(wèi)軍，“
對于基數(shù)多達十萬的漕兵大軍，兩千人的確少得可憐。
漕兵非不愿加入中衛(wèi)軍，只是把總百戶公公們百般阻撓，從中作梗，這些漕運現(xiàn)狀的既得利益者，當然不允許漕運體系發(fā)生任何改變。
“三千人中，有多少通過中衛(wèi)軍選拔？”
朱由檢強壓住怒火，淡淡問道。
“三百不到，”
”哎，”朱由檢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漕兵羸弱不是什么秘密，朱由檢也早有耳聞。
大運河貫穿整個北直隸，經(jīng)過江南富庶之地，可謂大明血脈，其中利害，不言自明，然漕運腐敗，牽連甚廣，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
朱由檢搖了搖頭，他精力有限，眼下建奴大舉入侵，改革漕運之事，只有再拖一拖了。
”倪元璐，京師太倉囤積的糧食有多少了，“
倪元璐連忙上前，向皇帝稟告。
“回皇上，截止昨日，各倉已有三十萬石精米，二十萬石小麥，還有三十萬石大豆，足夠京師百萬之眾支撐半年，”
“不夠，還遠遠不夠，至少要囤積一年，繼續(xù)買，有多少，就買多少，放心，糧價還會繼續(xù)跌的，一直跌到奸商們吐血跳樓為止。”
朱由檢想問問京郊屯田進展，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有說，目光忽然變得銳利：
“諸位，眼下當務之急是對付建奴，龜孫多爾袞領兵南下，一群等著投胎的野豬皮，晉商覆滅，遼東物資匱乏，九邊那些軍頭們或許還會給韃子一點糧食，不過朕早晚會把他們殺光，這次建奴南下，建奴不遠千里來我大明，朕就應該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他們！“
朱由檢劍眉星目，散發(fā)出不容侵犯的殺氣。
“當年太祖憐憫建奴，允其留住遼東，建奴忘恩負義，趁朝鮮之役，蠶食遼東，自天啟年間起，奴酋努爾哈赤出入關內(nèi)，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遼東百萬漢民，十不存一，這次，朕便要為這些死去的百姓報仇！實不相瞞，朕還沒吃過建奴，甚是期待?！?p> “工部即刻加固城墻，籌備棉甲火藥弩等器具，另外，按照湯姆士繪制的城防工事草圖，開始修筑?！?p> 兵部尚書忐忑不安望向朱由檢，猶豫不決道：
“皇上，此時修筑，怕是·····”
朱由檢知道群臣顧慮，胸有成竹道：
“諸位不必擔心，朕將御駕親征，擊退建奴！”
群臣面面相覷，沒反應過來，大明皇帝已經(jīng)很久沒有御駕親征了，卻聽皇上接著道：
“兵部草擬一道詔書，發(fā)給各省，當然，山·西就不用發(fā)了?！?p> 張國維連忙問道：“敢問皇上，詔令要寫什么？”
“朕給藩王宗親定下的百日時限，過去一半了，局勢危急，來京師勤王的，只有幾十藩王，憑這點人馬怎么對付建奴八旗？“
”豈不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詔告那些還在觀望的藩王，讓他們盡快帶兵勤王，建功立業(yè)。朕說過，時限過后，還有遲疑觀望者，封地該奪的奪，爵位該撤的撤！絕不留情！”
群臣愕然，張國維倒吸口涼氣，眼見得建奴兵南下，李闖肆虐，此時還要開罪天下藩王，不知皇上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由檢洞悉人心，抬頭望向遠方。
“李自成日子不長了，至于多爾袞，朕會親自收拾他，這些遠方親戚，是時候給大明出力了，不愿出力，就讓他們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