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袁英
李藎忱洪亮的聲音在整個四方樓之中回蕩,而大堂上還想要打架的士卒都下意識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就算是他們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么來頭,但是至少站在他左右的蕭世廉和裴子烈是什么身份他們可都一清二楚,那都是軍中位高權(quán)重或者身份特殊的主兒,而且哪一個不是尸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
尚且清醒的士卒紛紛拽住身邊醉醺醺的同伴,以防他們真的做出來什么出格的事情。軍中戰(zhàn)后慶祝勝利,士卒之間出現(xiàn)聚眾斗毆也并非沒有過,大多數(shù)將領(lǐng)對此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弟兄們打贏了總得找一個地方發(fā)泄一下,而對于這些戰(zhàn)場上百戰(zhàn)余生的士卒們來說,有的時候打一架還真的是不錯的發(fā)泄方式。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將領(lǐng)們不在場的情況下,南朝以精兵政策立國,作為能夠和北方抗衡的保障,尤其是侯景之亂以后,無論朝廷還是軍中對于軍紀的規(guī)矩更為嚴整,現(xiàn)在有裴子烈和蕭世廉在場,這些士卒就算是再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繼續(xù)鬧事。
一時之快和肩膀上的腦袋哪個更重要,他們可是掂量的清楚。
“諸位都是我大陳浴血廝殺、立下赫赫功勛的將士,一齊從呂梁之地殺出來,按理說應(yīng)該坐下來把酒言歡,這一言不合就動手打架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李藎忱朗聲說道,“而為了武毅將軍和大都督而爭吵更是荒謬至極!”
“你這人說話是什么意思?!”一名驍騎外兵參軍忍不住開口罵道,“大都督雖然年事已高,但是畢竟戰(zhàn)功赫赫,呂梁之戰(zhàn)一開始不要忘了是誰帶著咱們打出來的,這些家伙開口侮辱大都督,便是不對,你們對大都督心存不滿也罷,但是這大庭廣眾說出來,就是無禮,既然無禮,怎么揍不得,不光要揍,還要軍法伺候!”
頓了一下,他轉(zhuǎn)而抬起頭看向李藎忱:“你這小子出口打斷,莫不是覺得某說的沒有道理?!”
蕭世廉湊到李藎忱耳邊低聲說道:“此人是南豫州刺史、忠武將軍樊猛帳下將領(lǐng),這樊猛想必你也清楚?!?p> 李藎忱對于南陳將領(lǐng)的認識也就停留在蕭摩訶和吳明徹這一層,不過好在這幾天他沒有少向蕭世廉請教過這方面的問題,而蕭世廉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比李藎忱優(yōu)越的地方,當(dāng)然毫不吝嗇相傳授。
這樊猛是南陳南豫州刺史、忠武將軍,在軍中地位僅次于蕭摩訶,而他的兄長樊毅則是南陳荊州刺史、護軍將軍,總督沔、漢一帶軍隊,可以說是南陳在荊湖坐鎮(zhèn)的唯一一員大將,兄弟二人都是當(dāng)年高祖陳霸先起兵時候的從龍元戎,戰(zhàn)功赫赫,算得上軍中頗有聲望的大將了。
不過樊毅和樊猛都是性格剛直之人,素來不喜歡參與到權(quán)力之爭中,按理說不會是他們在背后搗鬼。
而站在李藎忱另外一邊的裴子烈輕輕嘆息一聲,有些無奈的說道:“此人某也認識,喚作袁英,是在樊將軍帳下不假,但是卻是當(dāng)初揚州刺史推薦給樊將軍的,樊將軍雖然對他不甚喜歡,但是礙于揚州刺史的情面,也不得不用他?!?p> 李藎忱和蕭世廉的臉色都是微變。
如果說這件事是揚州刺史在背后指使的話,那牽扯可就大了。
揚州刺史是誰,他們兩個當(dāng)然心知肚明。揚州刺史陳叔陵是南陳當(dāng)朝皇帝陳頊的次子,號稱皇室第一名將,年僅十六歲就官拜都督,去年更是晉封揚州刺史。揚州是南陳在淮南的第一重鎮(zhèn),也是京城門戶,讓陳叔陵來坐鎮(zhèn)揚州,陳頊對他的信任可見一斑。
更重要的是,陳叔陵是次子,沒有辦法繼承皇位,而偏偏身為太子的陳叔寶一直沒有什么令人贊嘆和折服的建樹,所以陳叔陵對于太子之位的覬覦之心可謂眾所周知,只是陳頊顯然也有考察這兩個孩子的意思,所以對此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且陳叔陵的能力是實打?qū)崝[在那里的,對于陳頊來說,只要陳叔陵不會威脅到自己,他自然也不會去傷害自己的孩子。
不過話雖如此,陳頊對于陳叔陵還是多有節(jié)制手段的,比如陳叔陵雖然是揚州刺史,但是南陳在淮南的大軍軍權(quán)卻都在大都督吳明徹手中,另外一支荊湖駐軍人數(shù)并不多,并且軍權(quán)也是被樊毅牢牢掌控,陳叔陵所能夠掌控的也就只有揚州一地的軍隊,遠遠不足以對京城造成威脅。
而且陳叔陵雖然作戰(zhàn)勇猛,但是早年在湘州等地為政的口碑卻不好,所以支持他的以將領(lǐng)為主,缺少文臣謀士。這就更使得陳叔陵著急想要獲得軍隊的掌控權(quán)。
畢竟在這亂世之中,最重要的還是兵權(quán)。
只是可惜之前掌控南陳大軍的吳明徹,加上南梁算是五朝老臣,自然不可能將自己卷入這旋渦之中去。而即將接替吳明徹的蕭摩訶,則是一直偏向陳叔寶,畢竟無論怎么說陳叔寶都是陳頊親自選定的太子,是正統(tǒng)所在,而且這么多年來陳叔寶在朝堂上穩(wěn)步前進,雖然沒有什么大的功業(yè),但是也沒有什么過錯,而且陳頊并沒有表示過對于太子的不滿。
如此看來,陳叔陵想要打亂軍中權(quán)力從吳明徹向蕭摩訶的過渡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軍隊保持中立總要比站到自己對立面來得好,而且很顯然陳叔陵也清楚蕭摩訶的能力,如果不能阻止蕭摩訶走上軍中統(tǒng)帥的位置,那么之后蕭摩訶肯定不會再給他更多機會。
李藎忱輕輕呼了一口氣,事情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一道道目光轉(zhuǎn)而落在李藎忱身上,顯然想看他如何繼續(xù)說。
李藎忱眉毛一挑,這家伙的說話方式實際上李藎忱很熟悉,后世不少公知可不就是這么帶節(jié)奏的么,明明漏洞百出的話只要增添一點兒春秋筆法,就能夠說的大義凜然。
只是這家伙的水平還是差了一點兒,才不過修煉到歪曲事實的地步。李藎忱整好以暇的看著這名作袁英的參軍,不慌不忙的說道:“袁參軍此言詫異,弟兄們剛才討論的,并非是大都督或者武毅將軍的對錯,而是這呂梁之戰(zhàn)的對錯,眾所周知,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呂梁之戰(zhàn)大都督有得也有失,弟兄們心平氣和的討論,如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