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人的心意
大軍去了西山，今日折騰得久了，陛下開恩，不必上朝，只待晚些入宮給護國大將軍接風(fēng)洗塵。文武大臣回了府邸，皇帝及一干皇子回了皇宮，言天父子三人與幾個親兵騎著馬帶著行李慢悠悠的回府。
路上有人知道這是言天，不免驚嘆感恩高呼，言天也一一回應(yīng)。
護國將軍府在五杰街上，這一條路上都是達官貴族，也就無人再觀望。
遠遠地就能看到鮮紅燈籠系著紅綢的將軍府，府門前有人在候著，人不多，但個個都真情實意的翹首以盼。
“這些年，辛苦了于叔了。”
“若非于爺爺腿腳不好，當(dāng)初便該帶著他一同赴邊?！?p> 言致道：“就算腿腳好，他也不會去的，老人家真心待我們，他也知道我們始終都要回來的，心中想的是給我們守好家門。”
言天翻身下馬，把正欲跪下相迎的老人家抱住，說道：“于叔，辛苦了，我們回來了?！?p> 于謙已是滿頭白發(fā)，聞聽此言，抹了一把眼淚道：“回來就好，回家了好?！?p> “于爺爺?！?p> 言曄兄妹對視一眼，齊聲喊道，果然將老人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曄郎和阿草都長這么大了啊，受苦了，瞧這瘦的，哪有二兩肉?！?p> 言致抿唇，說道：“我這胳膊也得有二兩肉了，于爺爺要不要砍下來稱稱？”
“盡渾說，于爺爺要你的胳膊作甚？”
一行人說著進了屋，于謙讓仆婢把他們的行李拿下去整理好，也把那幾個親兵帶下去休整。
言致沒有與三人同行，而是找了個丫鬟帶著自己去找輕音。
“我住什么地方？”
她兒時在京是住在父母的院子里，如今已十二歲，該當(dāng)有自己的住所。
丫鬟答道：“于總管從將軍走就在布置，娘子住在清嘉小筑，里面的一花一草都是于總管親自栽種的?！?p> “于爺爺費心了，輕音是在我那里嗎？”
“是，在那里，于總管原想準(zhǔn)備客院，但想著是娘子的好友，便想等娘子回來決斷?！?p> “嗯。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我走得時候雖小，但我還記得你的臉。”
“奴婢春鳶，今年二十?！?p> 言致蹙眉，二十了，春鳶這個名字，她確實是記得的，記得是跟在母親身邊的，是許配了人的。
“當(dāng)時怎么不另尋主顧呢？”
春鳶微笑，鼻翼上有兩顆小小的斑，顯得她比年紀要小些，她說道：“奴婢無父無母，夫人待我極好，我也想留在這里?！?p> “春鳶，我記得你許配了人的，怎么會……”
話落，見春鳶臉色微紅，“奴婢許了于總管的義子于勇，只是他老人家想等著將軍回來了再給我們辦喜事?！?p> “原是如此，倒是我們耽擱了你?！?p> “不會不會，夫人說過女兒家晚些成婚對身體好。”
“你倒是對我娘的話記得清楚。”
“夫人教了我們很多呢。”春鳶低頭笑著，忽然道：“啊，到了，娘子，過了橋里邊就是清嘉小筑?！?p> 順著春鳶的眼睛望去，言致卻只看到了一片湖，滿池殘荷上綴著白雪，她不禁疑惑，這湖怎么沒見過，而春鳶說的橋她也沒看到，倒是湖中的屋子她看到了。
“夫人生前最愛荷花與菊花，府中原只有菊花，這些年于總管靠著府上原有的收益開了這個湖，移栽了許多荷花，而且在湖中央給娘子建了清嘉小筑，這橋啊藏得很深，娘子要不要找找看？”
言致倒不急著找，而是問道：“我記得將軍府并不算大，這么大片湖，該是廢了多少地方？”
“娘子有所不知，皇上曾到過府中幾次，雖不知來作何，但陛下看出了于總管的的心思，把左右擱置的宅院也劃給將軍府了。說是反正等將軍回來也要再加封的，這宅子遲早都要擴建的?！?p> “呵。”
她笑了一聲，但意味太不清晰，春鳶也不好問，只是心中疑惑，小娘子這態(tài)度怎么像是不大高興。
“我來找找于爺爺?shù)臋C關(guān)設(shè)在何處?！?p> 湖邊有幾座亭子，蜿蜒相連，言致左右看了看，實在看不出這機關(guān)在何處，也無心再找，便道，“春鳶，我是沒看出這機關(guān)在何處，你說吧。”
春鳶抿唇淺笑，道：“娘子只顧看那些亭子，其實和亭子無關(guān)的，這機關(guān)可簡單了，娘子看湖中，可看出什么了？”
她手指指向，竟有一片綠荷，言致失笑，方才掃了一眼湖面，倒是沒發(fā)現(xiàn)。
“娘子去吧，這府中如今只有我一個丫鬟，奴婢去給將軍和郎君泡些茶?！?p> “嗯?！?p> 言致提氣踏上那片綠荷，輕輕一跺，果然聽到了機竅之聲。
一塊又一塊的綠荷浮了起來，她一塊一塊的踏著，享受著那兩位老人別出心裁的愛憐之心。
這樣的機巧之術(shù)，于謙自然是做不到，她心中清楚，這其中必然有尚武莊老爺子的心血，他們走時老爺子仍在與父親慪氣，他們也沒去與老爺子道別，如今想來，何等愚蠢。
至親之人，哪有會真正生氣的。
待近時就看到了清嘉小筑的全貌，一棟二層的小樓立在湖中，環(huán)繞小樓伴著水上回廊，邊角處有幾盆鮮綠的盆栽，不知是什么植物，二樓上似乎還有一盆臘梅，正綴著幾朵艷麗的花骨朵兒，小樓正中有塊匾，匾上書“清嘉小筑”，字體遒勁有力，與這小樓，與這名字都不相符。
輕音遠遠就在樓上看到了那鮮艷的紅色，急忙跑到欄邊候著，等她到了，輕音心焦的拍了拍她鮮紅的披風(fēng)道：“怎地沾了這么多雪水，你不是坐馬車嗎？”
“我后來騎馬來著，無礙，我身子早好全了，音姐姐，你這是關(guān)心則亂，我自幼習(xí)武，這不算什么?！?p> “你再如何厲害也是女兒家，別不把身子當(dāng)回事，老了有得你后悔的，我給你燒了熱水，去泡個熱水澡。”
言致驚奇，問道：“這湖上怎么燒的熱水？”
“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設(shè)計的，這清嘉小筑雖小，可樣樣齊全，還從外引入了清水，源源不斷注入大缸之中，那缸子底還有小洞把多的水注到湖中，當(dāng)真是巧妙至極?！?p> “有意思?！?p> 言致脫了鎧甲泡到熱水中，聞著那熟悉的藥草香，有些無奈，她身子很好，可因為輕音的緣故，她身上常年都有一股藥草香，就跟重病在身似的。
摸了摸左肩上已經(jīng)幾乎看不到的疤痕，不免感嘆，那樣深的一刀，輕音都能治得仿佛從未有過那傷一樣。
輕音的醫(yī)術(shù)，不可不謂之登峰造極了。
閉上眼，她有些疲累的縮到水中，只留了頭在外，青絲披散搭在木桶上。
“真煩啊，到宮里去吃飯，我寧愿吃音姐姐做的菜?！?p> “你少拿我打趣，我確實不善廚藝，但我的菜也是有人吃的，之前你同我說回來歇整幾日才會有宮宴，怎么今天就要去了？”
言致坐在鏡前梳理著長發(fā)，隨意扯了根墨色繡白梅的綢帶綁了起來，回頭笑道：“是是是，無論你做多少哥哥都會吃完的，只是吃完你又得費心給他醫(yī)治腸胃罷了。”
并沒有回輕音的問題，這個問題，她也十分疑惑，從城門百官相迎到急忙今日擺宴，都是很大的問題。
不過這些，不必與輕音說道。
輕音正在打理方才下人送來的行李，聞言不免羞澀，便偏過頭不再理她。
忽而，輕音又轉(zhuǎn)頭疑惑道：“你這發(fā)帶哪里來的？我怎么沒見過？”
她可眼睜睜看著言致從包裹中拿出來的，那就不是于謙備下的，而言致的衣物多數(shù)都是她親手做的，可這墨色繡白梅的，她真是頭回見，不免疑惑。
言致右邊眉尾輕輕一動，說道：“可能是誰送的，記不清了?！?p> “哦，又不記得了啊，你最喜歡的那根笛子你也說記不得誰送的了，你這年紀不大忘性倒大?！?p> 清咳兩聲，她隨意扯了兩下衣擺，問道：“音姐姐，你瞧我這身如何？”
輕音聞言看去，只見她發(fā)絲以綢帶高束，隨意挑了幾縷綴在頰邊，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窄袖收腰，裙擺上繡著點點紅梅，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靴子，手上搭著一件墨色的外衫。
輕音蹙眉，這衣裳是她給言致做的鎧甲的內(nèi)袍，這樣直接穿……輕音雖不是漢人也沒見過京都的漢人女子怎么穿得，可她下意識覺得言致這樣不太對。
“我看這屋中備有衣裳，要不換換？”
“于爺爺與我們一別六七年，以為我和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家閨秀一般身量，但我個兒長得快，我可比你還高著不少呢，那些衣裳我穿不了?！?p> 輕音想想自己大言致三歲，她卻比自己高了小半個頭，便信以為真，不再問。
“時辰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你要是覺著無趣便到府中四處看看，也可以找于爺爺他們聊聊?！毖灾逻呄蹬L(fēng)邊說著：“接風(fēng)宴總免不了酒水，我怕爹和哥喝多了，你備些解酒湯吧。”
“嗯，你注意著別碰。”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