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輪秋日朝陽,紅艷艷的,瑞霞漫天。
梁賢燁只身策馬來到皇宮外,上門懸著“午朝門”三字石匾,城樓九間,左右兩觀,上有闕樓,一散皇家氣息。
“而今,我梁賢燁,算是離天蒼僅有一步之遙了罷?!?p> 一身縷金暗紅袍,一頂金玉黑錦冠,在那晨光下,熠熠閃爍。梁賢燁揮身下馬,進入皇宮
康樂殿內,太子依然靜坐在皇上靈柩前,百余盞燭燈,從未停歇。也不知道換了幾輪的燭臺上,蠟痕已是積聚成堆。
這幾日,除卻進出如廁可以出殿,別無去處,但即便是如廁,也有禁軍隨身監(jiān)視。
“見過福王殿下。”殿門外的一排禁軍,面對福王,拱手行禮。
“太子殿下還在里面么?”梁賢燁其實早已看到太子,只是想試探一下,這禁軍讓不讓他進去。
“太子殿下依舊在為皇上遺體守靈,未曾離開?!蹦菫槭椎慕姷故菍嵲拰嵳f,沒有隱瞞
“嗯?!绷嘿t燁點點頭,邁步打算入內。
“殿下…”那禁軍首領用身形一擋,不讓梁賢燁進殿。
“你好大的膽!”梁賢燁虎目兇視,一聲重斥,“我堂堂大周福王,入殿祭拜父皇,禮見皇兄,豈是你等禁軍能攔的?”
那禁軍神情無奈,面對威嚴盡顯的福王,不敢再作阻攔。于是側開身,讓福王進入了大殿。
“哼!”梁賢燁怒氣未歇,怒視了那禁軍一眼,便入內了。
梁賢燁只見太子早已蓬頭垢面,一身黃袍,也是凌亂不堪。
“拜見皇兄!”
太子愣愣地轉過頭來,兩眼空洞,魂不附體。
“七弟,我好怕!我好怕!”那太子突然如見鬼魅一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拉住了梁賢燁的衣袖。
“皇兄不必害怕,臣弟這不是來陪你了嗎。”梁賢燁聲色憐憫,慢慢攙著太子起身。
“七弟,我不想呆在這里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太子尖叫了起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與人說過話了。
“皇兄,明日一過,父皇天體入陵,你就可以回去了,好不好?”梁賢燁像哄小孩子一般的口吻,讓太子梁賢智安心了不少。
“還要再過一天么…嗚嗚…”太子又開始哭了起來,望著殿門外的光亮,眼淚唰唰地流了出來。
梁賢燁沒有再理會那哭泣的太子,一個人,來到父皇的靈柩前,竟露出一抹傷感之色。
“父皇,若你還活著,是不是要罵我奸賊逆子呢?”
“我從未忘記那日父皇所說的話,輔佐八弟,作一位賢良的臣子,我也想啊?!绷嘿t燁說道此處,雙目流下了滾滾熱淚。
“可是…我不甘心吶!你為何私心如此之重,偏偏讓我去那偏荒之地當什么藩王,那個傻子卻能在你身邊當太子?還有那稚嫩小兒,你在臨死前卻想讓他繼位!”梁賢燁淚如泉涌,一灑心中這么多年來的痛苦。
“我的母后,難道你從來未曾愛過么?她在我九歲自縊而死,又是為何?”說著說著,梁賢燁兩眼通紅,一張兇狠的臉,如那修羅場的惡鬼一般。
“而今我重回皇宮,一定要拿回你欠我的東西,不過請你在九泉之下安心,我決不會斷送梁家江山的?!?p> 梁賢燁抬起頭,雙目緊閉,兩手負在身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皇兄貴為太子,好好保重身體,再過一日,你我兄弟二人,共同為父皇送行!”梁賢燁走了過來,望著太子,眼眶依然有些紅。
梁賢智時哭時停,倒也成為了一種常態(tài),見梁賢燁過來,擦了擦淚水,便沒有再哭了。
“嗯,七弟不哭,我也不哭,等父皇入土后,我一定會做一個好皇帝,照顧好弟弟們和大周子民的!”
此時的梁賢智,仿若一無往常那般癡傻,用手為梁賢燁輕拭淚痕。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梳理頭發(fā),反正胡亂拍了幾下,倒是很認真。然后竟嘿嘿地笑了一聲,模樣憨厚。
眼下的太子,見到自己的兄弟能來看望自己,內心確實還是很感動的,他從來不懂什么政治心術,但是把父母兄弟看得很重要。淺淺的,像是明白了自己作為兄長的意義,反倒安慰起梁賢燁來。
“嗯,我會支持皇兄的?!绷嘿t燁臉頰一紅,一抹淡笑,仿佛真的從心底里支持自己的兄長一般。
“嗯,有七弟幫我,什么事情都會變好的?!碧有α似饋恚菬o邪的純真,卻是讓人心疼。
“好啦,皇兄,我還有事情去處理,咱們兩日后見?!绷嘿t燁收起傷感之色,向殿外走去。
“七弟,別走,別走….”太子再一次恐慌起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梁賢燁負起手,再也沒有回頭……
偌大的皇宮,此時白幡遍地,人影寥寥,宛若一座鬼城一般。
梁賢燁此番進宮,就是為了拿玉璽,他知道父皇的玉璽在御書房,但出康樂殿后,卻是踏上了前往香玉軒的路,他想去見見自己的養(yǎng)母,寧嬪。來皇城這么久,倒只是那天去了一次,而且很快便離開了。
香玉軒,同六宮中其他地方一樣,擺著靈堂。
皇上駕崩,對這些妃嬪來說,也是自己后宮生涯的結束,生有子嗣的倒好,依然可以留在后宮,尊享長母之榮。而那些沒有子嗣的妃子,或是殉葬,或是出家,或是流放…難有善終。
因為,新皇帝,會建立自己的后宮,她們只能走,不能留。
從一位青澀的少女,變成一位老婦人,可能很多人,一生都沒有見到過皇帝一次,而今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命運。
“娘娘,福王殿下來了?!币廊皇悄菍m女,不過已是換成了喪服。
正廳內,身著素衣的寧嬪跪在一張黃布蒲團上,手握佛珠,閉著眼,對著自己陳設的靈堂,一臉虔誠。
“娘娘,福王殿下來了?!币妼帇鍥]反應,那宮女再次輕聲說道。
寧嬪仿若只剩下這軀殼一般,漠然不應。
慢慢靠近的梁賢燁,將這一幕捕捉在眼里,心中像是被針狠狠地刺了一下。
“兒臣參見母后!”
梁賢燁倒是不敢反應出一點異常,寧嬪是他的養(yǎng)母,這份恩情,他還是不會忘的。其實他早已經把皇太后的位置為這位母后留好了,畢竟自己的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了。
隨后又對著靈堂上了三炷香,跪在一旁。
寧嬪終于是睜開了眼,不過沒有回頭,豐潤的臉頰上,竟是兩行淚痕。
“我只求你,放過太子,好么?”突然間,寧嬪從哭腔里擠出一句話,徹底讓梁賢燁毛骨悚然。
“母后,何出此言吶?”梁賢燁神情恐慌,一臉無辜。
“太子的生母,玥貴妃,其實是你母親的親姐姐?!?p> “什么?”
說到此處,寧嬪的腦海中,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