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

　　他小心翼翼地呼喚著人們，卻沒有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他就算面對面地站在人們面前，人們也只能感覺到冷風(fēng)鋪面，但卻無法看見他的存在。

　　唯一能察覺到他存在的陰陽師們，則是一看見他丑陋恐怖的外表，便直接挽袖子對他刀戈相向，他們愿意聆聽他的渴望友好的聲音，更沒功夫去了解他內(nèi)心的柔軟善良。

　　盡管如此，舉父依舊不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傷害其他人。

　　隨后的日子，只要一遇到陰陽師，他就拼了命地逃跑。

　　沒有人在意他是否受傷，也沒有人關(guān)心他會不會繼續(xù)活著。

　　在遇到王小云的那天，舉父因?yàn)楸缓脦讉€(gè)陰陽師圍攻，受了很重的傷。

　　他逃到了這個(gè)鄉(xiāng)下，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都十分疲倦了。

　　山清水秀的地方那樣好看，人世間的一切那樣美好，可舉父抬頭看著那片湛藍(lán)的天空，卻只是在想，干脆任由傷口潰爛就這樣死去好了。

　　死了就不會有妖怪嘲笑他，也不會有一看見他就拔刀相向的陰陽師。

　　死了……也就不會再害怕孤單寂寞了。

　　就在他最絕望的時(shí)候，卻有一個(gè)梳著兩根羊角辮的小姑娘不知怎么來到了這個(gè)地方，并且發(fā)現(xiàn)了躺在墻角渾身是血的他。

　　舉父過往也遇到過這些情況，普通人在年紀(jì)小的時(shí)候五感格外靈敏，就能看到妖怪的存在，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多人都會喪失這種能力。

　　以前有小孩子看見他猙獰恐怖的臉，幾乎都是嚇得哇哇大哭，對他避之不及。

　　想到過去那些難以形容的尷尬，舉父擔(dān)心自己現(xiàn)在這樣的模樣會嚇到那個(gè)小姑娘，便先一步遮住了自己的臉。

　　而讓舉父沒有想到的是，小姑娘見他只是在原地一動不動，并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后，居然沒有立即離開。

　　她看著舉父那張普通人完全不一樣的身材和長相，想到了村里老人們最喜歡講的西游記的故事，猶豫了一會兒，主動對他開口說話：“你長得跟我們一點(diǎn)也不一樣，你是妖怪嗎？”頓了頓，見舉父身下似乎還有鮮血在不停滲出，小姑娘瞪大了眼，驚呼道：“啊，你流了好多的血啊……你是不是因?yàn)橄氤蕴粕獠疟积R天大圣孫悟空那個(gè)打傷的?。俊?p>　　舉父不知道唐僧肉和齊天大圣是什么東西，但唯一清楚的是，他面前的小姑娘是在對他說話，他幾乎是用受寵若驚的語氣小心回道：“你不害怕我嗎？”

　　小姑娘側(cè)著腦袋，仔細(xì)打量了他很久，似乎在考慮些什么，良久才用忐忑而又好氣的聲音問：“那你會像故事里面的妖怪一樣吃人嗎？”

　　舉父搖了搖頭。

　　他渴望跟人好好相處都還來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傷害別人呢？

　　見他否認(rèn)，小姑娘長長松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你應(yīng)該就是故事里面說的那些好妖怪了吧，只有好妖怪才會跟凡人好好相處不會老想著要吃他們?！?p>　　舉父認(rèn)真數(shù)著手指回憶了一下，自從到凡間之后，這些年別說是人，他甚至連動物都沒有傷害過，不過說到食物的話，他最喜歡的就是那些酸酸甜甜的果子了。

　　想到自己似乎真的沒有做過什么壞事，他這才向這個(gè)膽子頗大的小姑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是個(gè)好妖怪，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p>　　小姑娘笑容甜甜的，一蹦一跳地走到了他身邊：“我叫王小云，你叫什么名字呀？”

　　舉父在凡人的世界飄蕩多年，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如果兩個(gè)人想要做朋友，那最早一定要問及姓名，互相認(rèn)識。

　　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主動問及他的名字。

　　以前這一幕一直在他夢里重復(fù)，他總是在夢里一遍又一遍地對別人說自己的名字，只有在夢里他才會有愿意陪伴他的朋友。

　　所以當(dāng)如今他面前的小姑娘問及他名字的時(shí)候，舉父瞬間便紅了眼眶。

　　但他覺得自己一大把年紀(jì)了，不能在小姑娘面前做出那么丟臉的事情，便急忙仰臉看天，直到眼里的淚意被強(qiáng)行壓了下去，他才用格外柔和的聲音回答道：“我叫舉父?！?p>　　“舉父？名字好奇怪呀，不過你看起來就像山里的猴子一樣呢，不如以后我就叫你大猴子好啦！”小姑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表示記住了，然后又接著問：“那你為什么會一個(gè)人到這里來呢？你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傷，為什么不回家呢？你家里人難道不會擔(dān)心嗎？”

　　舉父還來不及回答，小姑娘似又想到了新的東西，神情立馬嚴(yán)肅了起來，在張望了一下四周好一會兒后，壓低了聲音：“還是說，你們山的山大王是個(gè)特別壞的妖怪，他要勉強(qiáng)你去做壞事，你不愿意，所以逃出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等會兒我就幫你找個(gè)地方藏起來，保證不對任何人說這件事?！?p>　　舉父先是被小姑娘奇異的想法驚得目瞪口呆，后又被小姑娘的善良很沒出息的感動了一把。

　　終于，有人關(guān)心他了。

　　可想到小姑娘最開始的問題，舉父的眼神漸漸暗淡：“沒有山大王逼迫我，我沒有家，也沒有朋友，更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在哪里都是一樣的?！?p>　　聽到這樣的話，原本還十分話嘮的小姑娘立馬沉默了下來。

　　隔了許久，小姑娘才露出了一個(gè)比哭好不了多少的微笑：“原來你跟我一樣啊。”

　　她慢慢走到了他身邊，然后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嬌小纖細(xì)的手，悶聲道：“我也沒有朋友，沒有家，以后我們就做朋友做家人，好不好呀？”

　　也是那時(shí)，舉父才知道，小姑娘名叫王小云，很小的時(shí)候父母就去世了，這些年一直寄居在親戚家，但親戚家一直覺得她是晦氣的掃把星，說她克父克母，對她一直很不好，連帶著村里的大人孩子也都不喜歡她。

　　她也很渴望有自己的朋友，但村里卻沒有任何孩子愿意跟她玩，還總是欺負(fù)她，叫她沒爹沒娘的野孩子掃把星。

　　作為一個(gè)不受任何人歡迎的孩子，這些年她在村子里，也過得十分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