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凡嗅到一股惡臭,睜開了眼睛。黑暗中傳來滴水的聲音,冰冷的地板上反射著頭頂高處換氣窗里射進來的微弱月光。
掙扎了一會兒發(fā)現自己動彈不得,徐凡只好繼續(x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惡心的鐵銹味、青苔味、混著口腔里的血腥味——那一刻他幾乎祈禱自己就此停止呼吸。冷——吸了水的制服褲緊緊地貼在他的腿上,少了一只鞋的左腳上,襪子已經被完全浸濕。臉上還有些微微的疼,但已經兩天兩夜沒吃東西的他已經失去了哭的力氣。
“……怎么……沒……錢…………不會…………吧?”
“我就不信…………撕票……弄死……”
“………………錢…………絕對…………”
……
房間外傳來一對男子的聲音,徐凡聽不太清楚。
過了一會兒,對話聲停止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徐凡的身體開始發(fā)抖。
門開了,黃色的白熾燈光照亮了房間一角,逆著光走進來的兩個中年人,一個人舉著攝像機,一個手中拿著手機。
“小少爺,你家人不肯給錢,怎么辦?”拿著手機的人慢慢蹲了下來。
“…………”徐凡當然知道他們要干什么,從被綁架來這里的第一天開始,他已經挨了不下五次打了——如果不算這兩人時不時走進來用煙頭燙他或者用針扎他取樂的話。
“怎么不說話呢?你這個表情是什么意思?”對方用手機背抽打徐凡的臉頰。
表情?徐凡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表情,他沒有力氣做那些。
“不高興啦??。??”對方提高音量,并且一把將地上被捆著的徐凡拎了起來,“老子叫你哭聽到沒有?”說罷一個響亮的巴掌扇了過來,徐凡的嘴角滲出鮮血。
“叫你哭!聽到沒有?”又是一巴掌,徐凡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糊成了一團,眼冒金星。
“叫你哭!叫你哭??!”見徐凡沒有反應,對方干脆把徐凡摁在了旁邊的浴缸邊上——一股惡臭襲來,浴缸里的水已經很久沒換過了,混雜著各種味道。
“嘔…………”徐凡面貼著污水干嘔起來,口腔里的血順著嘴唇滴落到水面,一滴,兩滴……
“老子叫你哭?。 睂Ψ酵蝗幻偷貙⑿旆驳念^按進了水中。
“嗚??!”惡臭的水灌進徐凡的嘴里,鼻子里,眼睛里。他不由得掙扎了起來。
“哭?。〗邪。?!”
“不……”徐凡的頭被從水里拉了出來,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頭又被按了下去?!安唬?!……嗚咕咕咕咕…………不要、……唔咕咕咕咕……”
“叫大聲點??!再大聲點!?。 睂Ψ桨l(fā)現這樣有效,便不斷往復循環(huán)。
“嘻嘻嘻嘻嘻………………”后面抱著攝像頭拍攝的人發(fā)出了刺耳的笑聲。
[…………會死吧……大概……]意識在頭被一次又一次被按進浴池的過程中漸漸模糊了……完全失去意識前似乎聽到他們在說什么“把視頻發(fā)給你,自己看著辦”。
[……大概會死吧……]
……
[……媽……你為什么……不要我?]
……
……
王小青醒了。她是被尿憋醒的……因為睡前江清玉給她灌了不少熱水。
床頭的鬧鐘顯示現在是清晨五點半,王小青撓了撓沉重的頭,無奈地爬起來上廁所。
上完廁所又覺得口干——這不怪她王小青,徐凡的房間設施太給力了,暖氣吹得她頭昏腦漲的。于是王小青拉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去廚房找水喝。喝完水正打算回房,卻聽到睡在客廳的徐凡發(fā)出了嗚咽聲。
“嗯?”王小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徐凡整個人蜷縮在沙發(fā)上,像一個球。被子被他一腳踢到了沙發(fā)下面,“咦?客廳空調怎么關了?!蓖跣∏嗦哌^去把被子撿起來,蓋到徐凡身上,不小心摸到了徐凡的手,“我去!好涼!”
“……嗚……不……不要……”徐凡的眉頭緊皺,發(fā)出王小青聽不懂的囈語。
“做噩夢了吧,這孩子……”王小青摸了摸徐凡的額頭,“噫……怎么這么涼!跟摸了塊冰似的?!?p> 王小青在茶幾上找到了空調遙控板,又將客廳的空調給徐凡打開了。不過一時半會兒也熱不起來,咋整?“?。∥矣袔崴。 蓖跣∏嘞肫鹆俗约悍旁谛欣钕渥钌蠈拥臒崴齑笊俟烙嬜鰤舳疾粫氲酵跣∏鄷眠@種low穿地心的東西來“救助”他這個闊少爺吧。
王小青急急忙忙跑到臥室里拿來了熱水袋,又到廚房燒了開水,十分鐘不到就拎著灌好開水的熱水袋回到了徐凡邊上,小心翼翼地將熱水袋放進徐凡的懷里。
“呼~”心想這也算是對徐大少收留之恩的報答,王小青頓時覺得自己很偉大。然而下一秒她還沒來得及抽出的手腕卻突然被緊緊抓住“……疼!”王小青悶吭一聲,卻見黑暗中徐凡的眼睛睜開一道縫,濃長睫毛下的眼珠正泛著危險的光芒。
王小青嚇得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再看徐凡,他又閉上了眼睛,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窩草,嚇死我了,像詐尸一樣……”王小青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站了起來。
緩過勁來的王小青看了看表情趨于安詳的徐凡,松了口氣,便回房間繼續(xù)睡了——昨天真的睡太晚了,今天怎么著也得睡到接近中午才行——這樣想著,王小青鉆進了暖洋洋的被窩,這么舒服的被窩,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睡呢。
……
……
徐凡聽到聲響。有人輕輕把自己抱起。
“凡凡,醒醒?凡凡?……”是爸爸的聲音。
“徐先生,您別急。我們馬上把孩子送上救護車,馬上就可以輸液搶救?!贬t(yī)生抱著徐凡出了房間。
“他怎么沒反應???凡凡?手好冰啊?!笔且粋€他最不想聽到的女人的聲音。
“徐太太您放心,少爺只是血糖過低,加上長時間遭受暴力囚禁身心俱疲,昏睡過去了而已,脈搏雖然弱,還是有的?!痹谝蝗喝说拇負硐?,徐凡被放在了救護擔架上,讓醫(yī)務人員慢慢抬上了救護車。
“…………我不是徐太太……”女人兀自說道,聲音小的像自言自語,聽來有些失落。
這時候徐海誠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公司打來的,董事會催他回去,說是有個海外的客戶突然來公司了。
“小坤”,徐海誠掛了電話,“公司來客戶了我得馬上回去,你能幫我去醫(yī)院看著凡凡么?”
“沒問題徐總?!眳琼嵗せ氐?。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每次你都要走……]
徐凡閉著眼睛聽著周圍人說話。
[你不好好對我媽……在外面找狐貍精……現在還讓狐貍精管著我……]
徐凡腦內充斥著憤怒和悲哀的情緒,整個人像被丟進了漫天大雪中……望著遠處漸漸消失不見的母親的背影,甚至看不清她是否回過頭來看他。
胸口被掏了一個大洞,他的心丟了。
……
……
就在他的意識快要凍結之時,一道暖流涌來。
……?是什么?
他想要睜開眼看清楚。
黑暗中,他看見了一個逆著光的人影,只能借著月光看起那人的輪廓。
暖。困。眼皮好重。
徐凡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皮很快又合上,隨后便沉沉地睡去了……
這一次他回到了小學時光,那個時候他們家還在BJ,每年冬天都會下很大的雪。冬天放學,總有一個大姐姐來接自己回家。她總是把自己送回家就離開了。
她說她是爸爸的同事,可是爸爸媽媽從來不請她進門吃飯。
“吳姐姐~明天你跟我回家吃飯好不好呀?!毙旆捕吇仨懼约河字傻耐簟?p> 面前的吳韻坤蹲下來輕輕撫摸著徐凡的頭,笑了。
她說了什么?
……他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