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贈刀

　　“寧南侯左良玉叛變了！”徐總旗將陳明等人和他麾下的兵丁全數(shù)召回軍營，然后才說出了這個爆炸性的消息。

　　“什么？！”

　　徐總旗手下包括陳明等人在內(nèi)的三十幾名兵丁，都露出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

　　除了陳明是裝的，其余眾人真的是被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給嚇著了。

　　“寧南侯可是五鎮(zhèn)將軍之一，他叛變了，湖廣地區(qū)誰來坐鎮(zhèn)？大順逆賊誰來抵抗？”

　　“咱們是不是要去平定寧南侯的叛亂了??？”

　　“咱們可是今年年初剛剛創(chuàng)立的新營啊，大部分都是今年剛招進來的新兵，連兵員都沒招滿，怎么連咱們都要調(diào)動了？”

　　眾人議論紛紛。

　　“行了，不要議論，大家先收拾好行李，隨時等候命令！”徐總旗吩咐道。

　　“總旗大人，給我們說說具體情況吧，要不然兄弟們心里是慌的?！标惷鏖_口說道。

　　徐總旗略一猶豫，還是開口說道：“本來是機密，不能和你們細說，但咱們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都是自家兄弟，那我便跟你們說了吧?！?p>　　一眾兵丁都停止議論，都在等著徐總旗的下文。

　　“三月二十三日，寧南侯左良玉偽稱奉先帝太子密諭，前往南京救護，以討伐馬士英為名，率軍乘船順江而下，臨行前還將武昌給屠了城?！?p>　　“啊？！難道是三月份鬧得沸沸揚揚的假太子案？難道太子是真的？”

　　“難說，咱們這位弘光皇帝，上位的路子可不正……”

　　眾人又開始鬧哄哄的議論起來。

　　“閉嘴，你們想被誅九族嗎？慎言！”徐總旗一改吊兒郎當?shù)臉幼?，厲聲喝道?p>　　“可要調(diào)也調(diào)不到咱們的頭上來啊，咱們在宿遷，清兵前鋒在歸德按兵不動，咱們要奔赴前線那也應(yīng)該與清兵對峙啊，這要是連咱們這里的兵馬都調(diào)去解叛亂之圍，那清兵南下，誰來抵擋？”夏秋風(fēng)詫異道。

　　徐總旗看了夏秋風(fēng)一眼，夏秋風(fēng)人高大威猛，在軍中很是出眾，聽說就連親衛(wèi)營主將趙將軍都對夏秋風(fēng)有所耳聞，甚至還想將夏秋風(fēng)提到他的親兵隊里去，可惜夏秋風(fēng)沒答應(yīng)，其實換做是他，他也不會答應(yīng)，很明顯跟著工部尚書的公子更有前途，趙將軍也不過是一個連兵員都不滿千員的一個弱旅的主將罷了。

　　大順一敗，清兵勢大，左良玉又鬧叛變，江南地區(qū)的兵力捉襟見肘，很明顯，就連他一個小小的總旗都看得出，這天下肯定是要被清兵橫掃的。

　　可夏秋風(fēng)這人竟然還想著去抵抗清兵，難道他跟這位落魄的陳公子也不是一條心？

　　“馬首輔親自下的命令，調(diào)江北四鎮(zhèn)兵馬前去防守寧南侯南下，不過調(diào)令一日三變，只是有一道調(diào)令上面提到了我們，但我們也得做好準備?！毙炜偲鞂ο那镲L(fēng)回答道。

　　陳明心中一動，他知道南明歷史上是有這么滑稽的一幕，左良玉叛變，整個弘光朝廷都慌了，調(diào)令一日三變，整個南明的軍隊部署，都因為這次左良玉叛亂而被打亂。然后四月初五在歸德也就是今商丘市開拔南下，一路上一場硬仗都沒大，都是一戰(zhàn)而勝，最后南京都是南明的官吏拱手相送的。

　　弘光朝廷的滅亡，很是滑稽，這也是陳明這次內(nèi)陸之行的主要目的，他要親眼目睹南明的第一個朝廷的滅亡，一是觀測自己穿越之后，是否對歷史造成了偏差，是否自己的穿越引起了蝴蝶效應(yīng)，改變了這部分歷史。二則是為了重新構(gòu)架夏秋風(fēng)的割據(jù)，打破他對整個文官階級的恐懼感，徹底將他從一個小捕快的心態(tài)和格局中解放出來，成長為真正的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有這個潛質(zhì)。

　　要想打破他對整個文官階級的恐懼感，那么讓他親眼見證弘光朝廷的覆滅，這是最好的手段。

　　而且在旅途的終點，陳明會告訴他自己是穿越者這一天大的秘密，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夏秋風(fēng)的最大限度的支持，現(xiàn)在他僅有尚靜一個人的支持遠遠不夠。

　　畢竟他所要做的事，在最初和這個時代反清復(fù)明的志士是相同的，但是在中途，他基本上就要和這些志士分道揚鑣了，為了不使自己所做的事業(yè)，成為他人的嫁衣，他必須得為自己爭取盟友，為此他不惜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實。

　　……

　　陳明自從被徐總旗叫回軍營之后，便再也沒有出去招兵了，一連等了五日，在軍營中學(xué)習(xí)了不少關(guān)于列陣和辨別傳令鼓聲和令旗的知識，他這個大兵當?shù)靡菜闶怯心Ｓ袠恿恕?p>　　這一日來到了1645年的四月四日。

　　左良玉占領(lǐng)九江的消息傳來，整個軍營又是一陣騷動，當天晚上竟然出現(xiàn)了有逃兵逃營的事情，這些逃兵被抓住之后，親衛(wèi)營主將趙將軍親手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這幾名逃兵給砍了腦袋。

　　然后又是安靜了幾天，等到四月八日的這天，突然傳來了左良玉暴斃而亡的消息，眾人還沒高興片刻，便又傳來了清兵已從歸德南下，沿途州縣望風(fēng)而降。

　　當晚就出現(xiàn)了逃兵潮，巡邏隊的兵丁攔都攔不住，砍了十幾顆腦袋也無濟于事，第二天一統(tǒng)計，至少上百人逃離了軍營。

　　這下一股恐慌的情緒在軍營中蔓延，接下來兩天陸續(xù)出現(xiàn)逃兵潮，三天時間至少逃走了近四百名士兵，現(xiàn)在軍營里只剩下了堪堪五百名士兵了，而且若是趙將軍再不做出措施的話，這五百人估計也保不住。

　　好在這時趙將軍終于是等到了史閣部的調(diào)令，命令他全軍回防揚州，而前線傳來的消息，盱眙都已經(jīng)降清了，他們再不走，怕是要軍隊嘩變了。

　　趙將軍帶著僅剩的五百名士兵，乘船沿運河南下，剛剛奔回揚州，便已聽到清兵已經(jīng)行至泗州，渡過淮河，離揚州只有三天的路程了。

　　四月十七日，清軍在離揚州城外二十里處扎營。

　　四月十九日，原高杰部提督李本深、總兵楊承祖投降清兵。

　　四月二十一日，總兵張?zhí)旄?、張?zhí)斓撏督?，隨即奉命參加攻取揚州。

　　四月二十二日，甘肅鎮(zhèn)總兵李棲鳳和監(jiān)軍道高岐鳳伙同四川將領(lǐng)胡尚友、韓尚良一道出門降清。

　　四月二十四日，清兵正式攻城，夜，調(diào)紅衣大炮轟擊城墻。

　　……

　　轟?。∞Z??！轟隆！

　　揚州城外的紅衣大炮的轟鳴聲綿綿不絕，陳明躲在墻垛后面瑟瑟發(fā)抖，炮彈打中城墻一發(fā)，陳明就跟著抖動一次。

　　雖然陳明早就知道清兵南下，紅衣大炮是攻城拔寨的利器，但字面上的東西，他又如何能感同身受？知道此刻感受著揚州城堅實的城墻的抖動，城外不斷照亮天際的火光，隨之而來的震耳欲聾的轟鳴雷聲，城墻磚石炸裂的碎石子和飛沫，身邊的戰(zhàn)友被炸裂的石子割傷，又或者倒霉的被實心鐵蛋轟中，身體炸的四分五裂，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陳明這才對所為的紅衣大炮有了深刻的認識——伴隨著對它的恐懼，徹底的烙印在了陳明心底。

　　“無堅不摧……無堅不摧！”陳明躲在墻后，早已被嚇破了膽，口中無意識的反復(fù)的念叨著這四個字。

　　“我降了，我降了！不要轟了！”一名守城的明軍士兵經(jīng)受不住心理壓力，突然站出來大聲叫喊，發(fā)泄心中的恐懼。

　　刷！

　　一道干脆而凜冽的刀光一閃而過，那名被嚇破膽的士兵腦袋沖天而起，胸腔激動的血液噴射而出，化作漫天血雨。

　　“大丈夫，頂天立地，死則死耳，但求無愧于心，既然大家都已堅守到這一刻，還請大家與我一同堅守下去，為大明江山，灑盡最后一滴鮮血！”一名國字臉，蓄著絡(luò)腮胡的中年男子揚著尚在滴血的刀，大聲喝道，聲音威嚴，讓人敬畏。

　　“劉總兵！”

　　“劉總兵！”

　　“我等誓死追隨劉總兵！”

　　城墻上瑟瑟發(fā)抖的兵丁這才回過神來，增長了一絲勇氣。

　　恰好此刻清兵的紅衣大炮停息了片刻，那位劉總兵及時吩咐換防，讓上面這些被嚇破了膽的兵丁們到城墻下休息片刻。

　　“公子……公子，走吧，換防了，咱們下去休息片刻……”夏秋風(fēng)上前悄聲說道。

　　“無堅不摧……無堅不摧……”陳明抱著刀身子綣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嘴里一直念叨著這四個字。

　　“誒，驚神了，我給他扎幾針，先安神再把他扶下去吧?！?p>　　高福在一旁正想掏出隨身攜帶的銀針給陳明安神的時候，那名劉總兵徑直朝陳明走了過來，手中的鋼刀上的鮮血還未凝固。

　　“總……總兵大人，我兄弟他被嚇破膽了，我馬上就將他扶下去?！毕那镲L(fēng)攔在劉總兵前面抱拳行禮道。

　　劉總兵輕輕推開夏秋風(fēng)，來到陳明身前，夏秋風(fēng)眼中異芒閃過，右手悄悄摸上了刀柄，他有信心在這位總兵大人揮刀砍出的這一刻，先發(fā)制人，先行干掉這位總兵。

　　劉總兵絲毫沒有意識到身后的威脅，他蹲下身子，將手中帶血的刀遞給陳明。

　　“小兄弟，此刀名叫斗牛，取的是氣沖斗牛之意，拿著，希望它能倒給你勇氣，激發(fā)出你胸中熱血，希望它能陪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

　　說完便抽出陳明死死抱在懷中的雁翎刀，然后將斗牛交給陳明。

　　陳明懦懦說道：“我不能要，這是您的佩刀，他應(yīng)該陪伴您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直至生命的終結(jié)。”

　　“拿著！答應(yīng)我，拿著它，為我大明三百年江山，流盡最后一滴心頭熱血！”劉總兵咆哮道。

　　陳明定定的看著這名已經(jīng)萌生死志的中年將軍，長吐了一口心中濁氣。

　　“我答應(yīng)你！”

　　陳明一把搶過斗牛，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走下城墻。

　　“公子，情勢危急，咱們不能死在這里，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剛下城墻，夏秋風(fēng)便上來勸說道。他深怕陳明腦袋一熱，誓與揚州共存亡，然后交代在今天晚上。

　　“風(fēng)兄，我不是莽夫，好了，接下來，我們該去會會這個流芳千古的史閣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