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完畢.”
推開門扉,穿著一身黑色連體緊身衣的季月霜輕步走進(jìn)房間之中,隨即朝向一個方位投去視線,開口:“已經(jīng)依據(jù)你的想法,讓另外樓層的所有剩余守衛(wèi)們僅是暫時性失去意識,并無收到嚴(yán)重傷害.”
“有勞了.”
“請休息一會吧.”聞言,坐在房間內(nèi)一張木椅上的少年不禁回過身來,選擇以正臉望向這位從自己正后方打開門走進(jìn)、帶來了好消息的少女,微笑道:“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處理.”
“好.”
點了點頭,季月霜表示接受.
邁步前行,繞過少年的身旁,她走向他的正前方,直至走到墻壁前,這才終轉(zhuǎn)過身來,將后背依靠在其上,雙手抱臂交叉于胸前,選擇不再語.
“那么...看來,我們終于可以進(jìn)入正題了.”
安靜的房間中,再次響起少年——也就是劉曉生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實不相瞞,一直等待你回來,我也有點感覺無聊了呢.”
“所以,先生......”
少年將合十在眼前、輕抵著鼻梁的雙手向左右兩側(cè)微微張開,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揚起一抹弧度,禮貌問道:“現(xiàn)在...可否,能請您以實話回答我的問題呢?”
他的語氣輕柔,如同無害的春風(fēng).
然而,就是如此語氣,卻讓靜坐在少年正前方和他近距離面對彼此的男子情不自禁渾身一顫,帶動起了捆綁在他被迫負(fù)于身后的雙手腕部上的鎖鏈,響起一陣清脆的金屬音色.
“你,你想知道什么?”
男子的聲音顫抖,其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恐.
對于他本人而言,這是他們兩個的首次談話.
是的.
在此刻到來之前,少年闖入室內(nèi)將他禁錮住,隨后就這么一直沉默未語,安靜坐在他面前閉眼哼歌,無論他說什么也充耳不聞,把他無視得甚至連哼歌的節(jié)奏都未曾有受到絲毫干擾.
直至現(xiàn)在——
“我想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
面對男子的又一次開口,劉曉生終是選擇交流:“那些同樣被你們抓回來的女性.”
他問:“她們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面對男子明明看起來膽小怕事、可態(tài)度卻出乎預(yù)料的嘴硬,少年并未感到意外.
只見,他面色平靜地將手伸入衣兜,取出了一個小型錄音器.
燈光下,儀器表面的銀色鍍層反光,顯得是如此閃亮且刺眼.
“要聽么?”
少年熱心解釋:“這是來自您同事的口供.”
說著,他似如這才瞥見錄音器表面上那些許尚未擦拭干凈的殘留血跡,于是悠哉地把它向前伸了過去.
然后,將男子身上夾克的內(nèi)側(cè)當(dāng)做抹布,隨意地擦拭了幾下.
“啊,不好意思.”
宛若如夢初醒,做完這個舉止之后,劉曉生像是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所作所為一般,歉笑道:“我是一個比較喜歡干凈的人,還請務(wù)必諒解.”
口中是道歉.
手上的動作,卻依然未停.
直至確認(rèn)血跡無法目視見,少年這才終是滿意地收回手,隨即重新將嶄潔的錄音器展示在了男子眼前.
“不瞞您說,您其實是我詢問的第三個人.”
“當(dāng)然,如果你對于這一點會感到困惑的話......”指節(jié)微彎,輕輕敲擊著錄音器軀殼細(xì)窄的側(cè)面,他開始自問自答:“很簡單,這是因為您的兩個同事,分別給了我一個不同的答案.”
“所以嘛......”少年笑了笑:“我想,您應(yīng)該懂我的意思吧?”
“這......”
“放輕松,不用這么緊張.”
“只要您說真話,我保證不會對您動手.”瞧見面前男子陷入慌亂,少年不由又是好心開口勸慰道.
“況且......”
他的聲音仿佛跨越空間,似如惡魔在男子的耳邊輕聲低語,循循善誘道:“您看,這也只不過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不是么?”
“只要您給出的答案和前兩位的其中之一相同,我就立即離開.”
下意識的,男子咽了口唾沫.
這種生死時刻,身為生物的本能正在逐漸勝過理智.
無疑,雖然并非板上釘釘,不過卻也已是注定之事.
但...還是太慢了.
誰也不希望在已經(jīng)沒有絲毫懸念的無意義事情之上,浪費自己的時間.
所以——
“我知道,這個選擇對您而言,或許會需要一些思考時間.”
“只可惜...很抱歉.”少年嘆息:“我這邊有些趕時間,實在是沒辦法久等,還請您諒解.”
“所以,我只能夠再分您十秒.”
他說:“十秒之后,若是您依然并沒有打算開口的意愿...那么,雖然遺憾,但我只好去尋找下一個人詢問了.”
并非商量.
而是通告.
沒有給男子回話的機會,劉曉生盯著他的雙眼,緩緩開始了倒計時——
“十.”
“我...我說,我告訴你!”
用時甚至一秒不到.
似是已經(jīng)放棄思考,男子的話音顯得有些歇斯底里.
“那么,她們在哪?”
“我...我們有她們?nèi)ヌ幍挠涗洠头旁谶@個房間里.”
他迅速坦白,將藏起記錄的地方說了出來.
“非常感謝.”
從忽然行動、代替自己將藏起之物找出的季月霜的手中取過記錄本,劉曉生微笑著對她表示感謝,隨即翻動紙頁開始閱覽.
不得不說,寫這本記錄的人真是幫了大忙.
由于其優(yōu)良的做事風(fēng)格,少年才能夠在每一頁的記錄上,都可以看見被記錄者的編號、照片、被捕地點以及目前去處等一系列情報信息,可謂是詳細(xì)至極.
因此,幾乎沒有耗費多少時間,他就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目標(biāo).
只不過......
“......嘖,看來有點不太走運.”
凝視記錄著自己目標(biāo)、卻遺憾因為近日潮濕導(dǎo)致字跡模糊得難以看清的紙頁,劉曉生情不自禁皺起了眉頭.
然而,也無妨.
畢竟......
“『234』號,有印象么?”
常言道,若想不出答案,就去問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只不過......
“2...234號?”
眉頭不自禁輕微皺起,男子面露困惑神色,但...這份神色很快是便因為他回想而起的記憶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慌亂與緊張:“抱...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仿佛目睹了什么悲慘結(jié)局卻不能說出口的電影角色,男子雖然害怕得嘴唇發(fā)白,不過并未慌不擇言,只是開始瘋狂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拜托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只能以『癲瘋』這個詞來形容的恐懼感.
于是,劉曉生不由面露無奈,忍不住發(fā)出一聲輕嘆.
他將手中的錄音筆隨手丟棄.
向前緩緩伸出雙手,溫柔地輕捧住男子的下顎兩側(cè)——
“請,不要緊張.”
他的聲音同樣輕柔,似如春天的微風(fēng).
“放空思緒,什么也不用害怕,您很安全.”
“我并非您的敵人,而是您的朋友.”他說.
“所以,請看著我的眼睛......”
仿佛是感受到了這場季節(jié)的變遷,男子臉上的神情逐漸柔和下來,他那被迫和少年對視的雙眼也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始打顫,如同秋風(fēng)中的枝上枯葉一般,搖搖欲墜.
不過就算如此,男子的意識也尚未從那份激烈情緒之中脫出,以至于他甚至能夠借此來抵抗忽然莫名上涌出的困意,沒有第一時間疲乏得昏昏欲睡.
“哎呀,您看起來貌似有些困了呢.”
望著他下意識想要和睡意抗衡的模樣,劉曉生無奈地笑了笑,開口:“沒關(guān)系的,請不要抗拒,這只是您精神上積攢過多疲勞的體現(xiàn)而已,選擇順從才會比較好哦?”
“不過嘛,雖說如此...但,可以請您在休息之前先告訴我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嗎?”
他笑著保證:“請放心,得到答案,我便會離開.”
男子的意識逐漸模糊.
即將合攏的眼瞼仿佛有千鈞之重,任他如何掙扎也無法上抬些許.
......似如本體的思緒.
不論其怎么掙扎著想要恢復(fù)清醒,也終不過是徒勞無功.
所以......
“『234』號,在...梁岳...先生的...駐地...里.”
男子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當(dāng)最后一個字音脫口,他強撐的意識便再也維持不住,當(dāng)即宛若斷電的機器,閉目垂頭,再無反應(yīng).
“......他這是怎么了?”
瞧見這一幕,本只打算倚靠墻壁始終不做聲安靜觀望的季月霜不由皺起眉頭,開口問道.
“沒什么,不過是睡著了而已.”
說著,少年收回雙手,隨即拿出紙認(rèn)真擦拭了幾下.
“嗯...或許,是因為平時壓力太大了?”笑著抬眸望向少女,他開玩笑道.
“你打算過去嗎?”
“我沒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但,很遺憾,你還是暫時放棄救人的想法吧.”沒有理會少年貌似是想要活躍當(dāng)前氣氛的言語,季月霜直白道:“至少,今夜肯定是沒辦法去的.”
“為什么這樣說?”聞言,劉曉生不由得反問道.
“......為什么?”
對于他的疑惑,季月霜反倒更感到困惑:“既然你也是這個地方的一員,那么應(yīng)該也很清楚『駐地』那片區(qū)域的危險程度吧?”
她斬釘截鐵地做出宣言:“不做準(zhǔn)備,直接魯莽沖進(jìn)去可是會死的.”
“『不做準(zhǔn)備』?”
抓到她話中的言詞,劉曉生好奇道:“這么說...季小姐莫非知道進(jìn)去的辦法?”
“......算不上辦法.”
略微停頓了一下,季月霜繼續(xù)開口:“說到底,也不過是另一種潛入而已.”
“既然如此......”
“不,那里的安保,可并非是這種年久失修的地方能夠比擬的.”
“更何況,梁岳也并非什么外強中干的角色.”似乎是知道少年想要說些什么,少女搖頭道:“畢竟...你覺得一個沒有什么狠本事的人,能夠作為拾荒小隊的隊長嗎?”
“......”
“有言在先,我不會阻攔你.”
見劉曉生沉默,季月霜表示了自己的態(tài)度:“我只是說出我的建議而已,至于是否接受以及采納...還是得看當(dāng)事人的意愿才行,不是么?”
“......第四天.”
“什么?”
“根據(jù)記錄來看,距離她被帶走,已經(jīng)過去了四天.”
垂眸,凝視著手中記錄本紙頁上唯一勉強能夠辨別的模糊字跡,他輕聲低語道:“今夜,就是所謂的第四天.”
“所以,季小姐......”抬眸,他望向她:“你覺得,她還能夠再撐住多少時間呢?”
“嗯...確實有道理呢.”
閉著眼略微思考了一小會,少女這才理清少年想要表示的意思,再配上對『梁岳』這個人的認(rèn)知程度,她不由表示肯定:“你說得沒錯,在那個家伙的手上,普通人就算能夠撐住四天左右,差不多也已經(jīng)是極限了.”
話落,少女睜開眼.
邁開步伐,她繞過少年身旁,朝向門扉走去.
“怎么?”
察覺到從背后而來盯住自己的視線,季月霜沒有回頭,僅是扭開門把的手稍微停了一瞬間:“既然要抓緊時間,你還有在這里晃悠的空閑嗎?”
“啊?呃...不是,沒有,這就來.”
少年的聲音中有著錯愕.
似沒有預(yù)料到少女還會幫助自己,他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給人一種傻愣的感覺.
門開.
門合.
房間恢復(fù)了往日的安靜.
東西回歸原位.
地面一塵不染.
駐員安穩(wěn)熟睡.
......
什么都沒有改變.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他與她未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