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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王游戲

短篇:勇者是天使(中)

列王游戲 公爵博雅 4600 2017-07-09 22:26:03

  紀(jì)元1020年 8月下旬

  從紅衣軍團的魔爪中死里逃生的亨利克餓極了,他牽著自己的馬,步履蹣跚地沿著清澈的溪流艱難前行。

  兩旁是郁郁蔥蔥的高大松樹林,地上幾乎漫過膝蓋的長草令他行走起來極為吃力。

  “好餓…這里根本沒有人煙?!?p>  亨利克想要獵取幾只動物,這里經(jīng)常會有山兔或者野鹿竄過林間。這種天氣下,瘋長的蘑菇也是很好的佐料。

  太陽快落山了,他小時候常聽當(dāng)?shù)氐难┥叫U人說,黑森林里有很多不知名的怪物,在夜晚甚至?xí)杏撵`和可怕的巫師出沒。

  夕陽的余暉在他的盔甲羽翼上鍍上了一層金邊,就像鳳凰涅槃時的火熾羽。他愈發(fā)的感到自責(zé),心里對不起“絕境天使”的稱號,以至于打獵都會分神。

  “該死!”亨利克沮喪地把騎兵刀丟在了地上,“為什么我就不能勇敢些!都完了,我違背了騎士的誓言,做了逃兵,上帝不會原諒我了。”

  沒有人會傾聽他的抱怨,他只能自言自語。他已經(jīng)喪失了勇氣,現(xiàn)在又喪失了力氣,連一個獵物都打不到,再這樣下去就會餓死。

  亨利克重又拾起刀,把老樹枝干上的菌類通通削了下來,一大把抓的串在一根樹枝上,也沒注意到這些蘑菇是否能吃。

  夜幕降臨,黑色的森林似乎變成了一個未知的世界,樹木間的發(fā)光菌類為草木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熒光。

  亨利克坐在篝火旁,隱隱約約聽到了某種野獸的低鳴,他立刻警覺了起來。

  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很小一塊區(qū)域,他向自己的戰(zhàn)馬靠了靠,兩眼在周圍的森林中仔細觀察著,到底是什么在那?

  忽然,四周好像更加暗了起來,某個巨大的影子遮蔽了頭頂?shù)男枪?,那個黑影噴出了炙熱的氣體,蒸騰的氣浪燙得亨利克和戰(zhàn)馬不由自主后退了好幾步。

  這影子好大!

  亨利克感覺眼皮不由自主跳動了一下,心跳也開始加快。他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騎兵刀拔了出來,然后再輕聲地翻到馬背上匍匐著身體。

  之后,在兩棵枯樹之間的黑色里,一個暗金色的巨大眼睛如同圓月般突然睜開!

  幾只烏鴉怪叫著飛離枝頭,掠過了亨利克的身旁,他身下的戰(zhàn)馬因為恐懼而嘶鳴了一聲,亨利克也膽戰(zhàn)心驚地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不顧一切地沖進了樹林深處的黑暗!

  “那是什么怪物?!”

  身后傳來了像是巨龍的長嘯,枝葉都跟著劇烈搖晃了起來,一陣呼出的灼熱大風(fēng)緊逼向身后。

  亨利克心說,那一定是雪山蠻人常道的根達亞巨龍!他即便不回頭也能深切感受到身后那頭異獸在黑暗中舒展龍翼,張著血盆大口準(zhǔn)備獵殺自己的樣子。

  為什么?連龍這種舉世罕見的怪物都會找上他這個膽小鬼!他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越是膽小,可怕的東西就越是如影隨形。

  “救救我!來人啊……”

  黑夜里他什么也看不清,戰(zhàn)馬也是,馬蹄在越過一道小溝壑時,被某根粗大的樹根狠狠拌了一下,一人一馬慘叫著栽倒下山坡,腦袋還被重重磕了一下。

  亨利克嘴里吃進了不少草根,臉上沾滿了泥土,背后的羽翼也斷成了兩截。

  眼前出現(xiàn)了一陣模糊的光亮。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座隱藏在森林里的房子,是里面亮著的燭火帶來了小小的光明。

  “救我……”亨利克伸出手向那座房子爬了過去,身后遠處的樹林里依舊回蕩著異獸的咆哮。

  他掙扎著爬到門前長滿青苔的石階下,用盡力氣敲了敲木門,“有人嗎,我好害怕……”

  在他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屋內(nèi)溫暖的光線一瞬間灑在了他的背上。

  亨利克看到了一位有著麥穗般金色長發(fā)的黑衣少女,她提著一盞燭臺,用一種半帶嘆息的目光看著他,輕輕道了句:“睡吧,沒有什么東西會傷害你了?!?p>  紀(jì)元1020年 9月

  亨利克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醒來的了,連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也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好像是自己遇到了一條巨龍,然后就四處呼救,最后莫名其妙到了這里。

  好像外面還是黑夜,亨利克床頭的櫥窗外沒有一絲陽光,床頭柜的燭臺火焰也搖擺不定地跳動著。

  “有人嗎?”亨利克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一切都安靜得過了頭,讓他有些不安了起來。亨利克揉揉眼睛爬下了床,看到自己的盔甲被整齊地擺放在了窗前,連折斷的木制羽翼也被繩子重新綁在了一起。

  亨利克有些詫異,隨即快步出了房門,來到了一個有些幽暗的大廳。這里有許多柜子,上面擺放著很多新奇玩意,像是水晶球、羊皮書、雕花的木杖…柜子旁還斜倚著一把掃帚。

  在這些東西的中間,一位穿著黑袍的少女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頭頂?shù)拿弊榆涇涋抢采w她白皙的臉頰。

  “喂…不,那個,姑娘……”亨利克有些不知所措,話說到一半,又生怕驚擾到了這位少女,便不再說話了。

  過了片刻,她慢慢伸手取下了帽子,戴回了頭上,“早安?!鄙倥稚炝艘粋€大大的懶腰,向亨利克問了聲好。

  早安?!明明窗外的天空還掛著彎彎的月亮,該不會是睡迷糊了吧?

  “你不會是…女巫?”亨利克在緊張之下有些語無倫次,臉上紅得和喝醉了酒的人一樣。

  “葉莉卡。”少女以一種極為冷靜的語氣回答,“我的名字?!?p>  “那你是不是女巫?”

  葉莉卡微笑著看了亨利克幾眼,目光漸漸移向了旁邊的柜子,“如你所見?!?p>  亨利克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連忙說道:“不好意思,我頭有些暈,所以…總之,我很快就離開這里!”

  “等等,亨利克,你出不去的。”他剛要回房間,女巫便輕聲叫住了他,“進來了黑森林,就再也出不去了?!?p>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亨利克的腳步停滯了,“我怎么就出不去?”

  “在黑森林度過第一個夜晚的人,將會陷入永夜,永遠迷失在森林里,沒有白天,只有黑夜。”

  亨利克僵硬地把頭轉(zhuǎn)了過來,一臉茫然,“你說什么?”

  “你離不開這里了?!比~莉卡一字一字地重復(fù)了一遍。

  亨利克臉色一陣蒼白,頭愈發(fā)暈得厲害,“我不信?!彼沧驳鼗胤繐炱鹆蓑T兵刀,也不穿鎧甲,就直接推門跑了出去。

  外面仍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慘淡的月光只能為遠方陰森的樹林留下剪影。

  亨利克茫然地望著眼前的混沌,四下完全沒有方向可言。

  “不可能的!”他拔出騎兵刀,向某個方向邁出了幾步,可那邊的山坡又傳來了野狼恐怖的嚎叫,驚得樹林里的夜行鳥類通通飛離了樹枝,撲棱棱一大片,遮天蔽月。

  “你出不去的?!焙嗬松砗?,葉莉卡幽幽的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里,如同一個魔咒,叫他心神不寧,“陷入永夜后,我媽媽也曾尋找過出路,可是她再也沒有回來,那時,我只有七歲?!?p>  亨利克怒睜了雙眼,轉(zhuǎn)身憤怒地按住了葉莉卡的雙肩,居高臨下地對著她大喊:“一定是你搞得鬼,女巫,快放我出去!”

  “我?guī)筒涣四??!比~莉卡瞇上眼睛搖頭。

  “到底怎么才能出去?!”亨利克的手漸漸松了下來,可能是發(fā)覺這樣對一個女孩實在太失禮。

  葉莉卡指著他身后的一片混沌,“當(dāng)你能直面黑暗的時候。”

  亨利克聽后,道了句:“完了,這是我逃跑的懲罰?!彼麩o助地跪在了葉莉卡面前,像一個孩子那般流下了眼淚,“是我的錯,我是個膽小鬼?!?p>  紀(jì)元1020年10月

  無法離開黑森林的亨利克只能選擇留在這里。

  他日復(fù)一日地望著窗外一塵不變的夜景,每天晚上入睡前還得忍受各種怪異的叫聲。

  好在葉莉卡也沒有對亨利克感到反感,每天在他醒來之前,她總是會準(zhǔn)備好一碗冒著熱氣的蘑菇湯擺在床頭柜前。

  “我想出去……”每天,葉莉卡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句話。

  “你為什么想離開?”她問亨利克。

  “因為我有負罪感?!焙嗬藳]有做什么隱瞞,“我還沒有為爸爸復(fù)仇,而且在對抗紅衣軍團的時候,我逃跑了,很丟人對吧?”

  葉莉卡搖搖頭,“也許。”

  “喂,搖頭著肯定太讓我沒面子了?!焙嗬讼肫鹱约耗翘炀尤辉谂⒆用媲翱蘅尢涮?,一瞬間有些羞愧難當(dāng),強行把自己臉轉(zhuǎn)了過去,“我本來就很膽小,也不知道為什么!”

  葉莉卡默默將幾個面包塞到了亨利克的手上,“無論如何,你都還活著。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膽小鬼,你是我十年來唯一見到的活人。”

  亨利克一愣,呆呆看著手中的面包,鼻尖還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葉莉卡這樣孤獨一人地住在黑森林有十年了,每天都和無盡的長夜、黑暗中的怪物打交道,為什么她就能忍下來?

  亨利克咬了咬牙,掙扎了很久,最后捧起面包就狠狠啃了一口,“真好吃?!?p>  葉莉卡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微微一笑,“其實,有辦法出去?!?p>  “什么?”亨利克嘴里叼著一塊面包,眼睛不停地眨巴。

  葉莉卡打了一個響指,幾本羊皮書懸空飄到了兩人面前“刷啦啦”地翻開了幾頁,“古書記載,沿著怪物出沒的地方,就能找到出口?!?p>  那張泛黃的紙張上,一道鮮紅的墨跡淡入出現(xiàn),墨跡的旁邊繪制著長著人臉的大樹,手持彎月鐮刀的幽靈,以及一條噴火的巨龍……

  亨利克立即產(chǎn)生了畏懼心理,一臉為難地說:“這等于不可能出去!”

  在他抱怨的同時,一只火紅色羽毛的雛鳥從門外飛到了葉莉卡的身邊,縈繞盤旋,就像一團旋轉(zhuǎn)的火球,長長的尾羽劃出一道隕石軌跡般的殘影。

  “它是一只鳳凰,初生的鳳雛也會懼怕這個未知的大千世界,可是……”葉莉卡忽然低吟了幾句仿佛是遠古女巫祈禱時的咒語。

  亨利克眼前驟然閃現(xiàn)出一道刺眼的火光,鳳凰就在他的面前燃燒了起來,在片刻間化為了灰燼。

  “它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為了下一次的重生,這就是涅槃?!比~莉卡彎腰捧起了地上的灰燼,“不直面最深處的恐懼,怎么能重獲新生?”

  亨利克驚疑不定地看著女巫手心的那一捧灰燼,就在短暫的緘默之后,一只紅色的小腦袋從灰燼中探了出來,好奇地看著這個世界。

  “這樣么。它燃燒的翅膀可真像翼騎兵團的羽翼?!焙嗬诵⌒牡孛嗣P凰的腦袋,小聲道:“我明白了。”

  紀(jì)元1020年11月

  下雪了,北境的寒風(fēng)敲打著亨利克房間的窗欞,即便不出門也能切實感受到那凍入骨髓的寒意。

  亨利克越來越難以忍受這監(jiān)禁般的生活,雖然這間小屋就像是無盡恐懼里唯一的避風(fēng)港,可是他不愿一輩子呆在這里,他要回到烏塔尼亞去!

  每天睡覺都會輾轉(zhuǎn)反側(cè)夢到父親被烏爾里希團長殺害的情景,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變得勇敢,不再逃避這一切。

  “我要離開這!”他從夢中驚醒的時候,背上的汗水都凝結(jié)成了霜,亨利克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猛地從床上跳起,一口氣喝干床頭柜上還熱騰著的蘑菇湯,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那套翼騎兵團的盔甲。

  亨利克用力推開了房門,長長的下擺輕輕拂動起來,翼騎兵巨大的羽翼在他身后綻放。

  正在外面看書的葉莉卡注意到了他那雙閃耀著火焰的赤瞳,她放下書本,她從未見過亨利克這副模樣。

  “你決定了嗎?”

  “是的,我要出去?!焙嗬艘е蛔忠痪湔f道,“而且,我還要帶你一起出去!”下一瞬,他忽然緊緊抓住了葉莉卡修長白皙的手。

  雖然這一下有些粗魯,而且可能還會有些疼,但葉莉卡并沒有抗拒,仍舊保持著原來平靜的表情,任由他拉著自己離開座位。

  “外面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葉莉卡,我想回去,你也一定想,所以我不能把你扔在這。”亨利克拉她的手臂,離開了屋子里溫暖而又明亮的爐火,強忍著巨大的恐懼看著森林里未知的黑暗,“只要過了這一關(guān),我就帶你去外面的世界,那里有蔚藍的大海,有繁華的城市,還有許許多多像我一樣的人……”

  其實,亨利克仍然害怕著,每次都是豪言壯語才能為他帶來勇氣,葉莉卡從他深陷在自己手臂上的指甲印就看出來了,他沒有信心,卻仍然強迫自己要辦到。

  “為什么?”葉莉卡無法理解他的舉動,“這里不是很安全嗎?沒有人會傷害你,你永遠不會再感到恐懼?!?p>  “可我不甘心做一輩子懦夫,我需要你給我勇氣,我再也忍受不了那種負罪感了!”亨利克拔出了鋒利的騎兵刀,聲音慢慢壓低了下來,“烏塔尼亞一直以來都被外敵欺負,先是布隆薩斯人,后來是瓦蘭廷人,現(xiàn)在是圣巴利安。我爸爸就是為了王國的榮耀與烏爾里希團長決斗,被殺死的。我想像他一樣為了王國而勇敢戰(zhàn)斗?!?p>  “你是這樣想的么?”葉莉卡沉默良久,等待著他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fù),“我明白了,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彼p輕甩開了亨利克的手,又反過來牽住了他的手心,“那我便和你穿過無盡長夜?!?p>  像是火柴劃過盒子的聲響,只是“哧”的一下,黑暗中炸開了一束火花,騰然的明火自葉莉卡手中亮起,為雪夜獻上了第一份溫暖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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