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濕了里葉霧代冷漠的顏面,她將下巴微微揚(yáng)起,耀眼的火舌就在她的面前劇烈燃燒,即便暴雨也無法將其熄滅。
輸了嗎?她深愛著的鋼鐵傀儡已經(jīng)變成了燒紅的廢鐵。焦黑的金屬表層散發(fā)著若隱若現(xiàn)的紅光,機(jī)械手臂已經(jīng)無法操控它了。
可即便如此,對她而言,還沒有。
里葉霧代摘下兜帽,眨了眨眼睛,只感覺眼睛里流下了某種溫潤的液體——那不是淚水,它是鮮紅的,它淌過臉頰,就像血液匯聚的眼淚,完美滑落。
里葉霧代盯著屋頂上的兩人,無神的目光隱藏著某種不知名的慍怒。她伸出機(jī)械手臂,“將我的千鳥雷切拿來。”霧代說道,黑色下擺濕漉漉地垂在雪白的腿邊。
轎車司機(jī)不敢怠慢,連忙應(yīng)了聲“是”,隨后匆匆跑到后備箱,從里面翻出一把被深藍(lán)色布匹包起來的刀具。
她伸手接過千鳥雷切,將藍(lán)色布匹不緊不慢地解下,露出了刀具華貴的燙金花紋。
“只要把將軍要的人活著帶回去就行了。”里葉霧代握住漆黑的刀柄,“也就是說,斬斷他的四肢也無所謂了,對嗎?”她淺淺地微笑,表情就像是日本傀儡戲里的琉璃人偶,令身旁的司機(jī)也不禁不寒而栗。
天文臺的山坡下傳來了警車富有規(guī)律的鳴笛聲,由遠(yuǎn)及近。
倫敦警方介入了,邱沐霖腦中飛快閃過這一個想法,仔細(xì)思考也是,弄出這么大動靜,怎么可能不會介入,自己該不該求助一下警方呢?
“艾倫?邱先生,我們該走了!”胖老板朝他喊了一聲,很快就否定了他的想法,“我們不能讓警方知道。”
“等等,為什么?!”邱沐霖還來不及問,胖老板已經(jīng)率先滑下屋檐,就像是一只碩大的肥貓,外表笨重卻身手敏捷!
他的屁股滑得水花飛濺,“快,我們從側(cè)大門出去,用你和基德學(xué)來的本事!”
“什么基德?喂喂……”
胖老板飛快抓住一根粗大的樹枝,緩解下墜的沖擊,輕而易舉落到地面上,“快啊!”
邱沐霖不知道該怎么辦,這種感覺就像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但是如果沒有胖老板提示他,幫助他,他又會覺得自己像是無助的羔羊,別無選擇,他只能信任老板。
“好吧。”邱沐霖說道,他不確信自己能不能像跑酷運(yùn)動員一樣如此輕盈,“如果出事你可要負(fù)責(zé)??!”
他下定決心,卻不敢咬緊牙關(guān),生怕下落過程會咬到舌頭。
終于,邱沐霖邁出了第一步,閉眼跳下屋檐,腳底接觸到了更低一層的瓦片,只聽“咣當(dāng)咣當(dāng)”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十幾塊瓦片被他暴力掀起,能感受到逆向的大風(fēng)吹得他睜不開眼睛,褲子被劃開了一道豁口。
這感覺就像在審判之塔那驚險的逃亡。只不過那一次他通過的是基德的身體感受,面對的是薩爾斯的塵暴鐵騎和黑衣射手,而這一次對手只有個古怪的日本女子……
但危險程度絲毫不亞于那次。
到底了!本應(yīng)該像胖老板那樣起跳抓住樹枝,可是倒霉的是,等邱沐霖睜開眼睛時,他的身體已經(jīng)高懸在空!
“糟糕!”
他驚恐地大喊。卻感到自己的四肢在一瞬間被人操控了一般,墜落的一瞬間,身體向前翻滾緩沖,像日本忍者一樣毫發(fā)無傷地落地,衣服沾滿了濕透的泥草,眼鏡被甩飛到遠(yuǎn)處的鋪石路面。
邱沐霖感覺全身都在疼痛,所有動作都是一氣呵成,他手指攥緊地上的草,聽到耳邊的雨水像炮彈一樣擊打在地面。
他是怎么做到的?邱沐霖不停在心中問自己,這種感覺就像天生就已經(jīng)掌握那樣。
可是不容他繼續(xù)思考的余地,更大的麻煩已經(jīng)悄然迫近。地上傳來了重重的腳步聲,以及刀尖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如同指甲劃過玻璃,令人毛骨悚然。
“所謂千鳥雷切,其意便是斬殺雷神的寶具,它與古時候的名刀同名。至于,它是否能像真正的千鳥雷切那般兇猛迅捷,今日就能見到分曉了?!?p> 邱沐霖心中一凜,“等,等一下……”
刀鋒直直插了下來,伴隨著“轟隆轟隆”的聲音,邱沐霖急忙一滾,刃口擦破手臂,狠狠釘入地面!他的耳畔傳來像警報器一樣的嗡鳴,所有的聲音都變得聽不清了。
“兇猛卻不迅捷?!膘F代拔出千鳥雷切,邱沐霖也順勢取下背上的復(fù)合弓。
緊接著他感到腹部一陣疼痛,里葉霧代猛地踢了他一腳,就像被攻城槌狠狠撞了一下,邱沐霖向后滑了好幾米遠(yuǎn),直到后背栽到了灌木叢里,荊棘刺得他喘不過氣來。
“救命……”他有氣無力地說道,不停地咳嗽著,聲音幾乎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誰能救救他,誰都好,邱沐霖伸出手呼喚。
可迎接他的卻是那把散發(fā)淡淡藍(lán)光的千鳥雷切。他想到自己倒霉透頂?shù)牧魧W(xué)生涯就要結(jié)束了,心中不免苦笑,可是…這又能如何呢?
除了他的父母誰會來關(guān)心他的生死?邱沐霖啊,邱沐霖,連愛麗絲都以為你是壞人了,干脆就這樣死掉算了吧。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這回那個叫馬修的惡霸就該偷笑了吧,可以報自己被打得半死不活之仇,盡管那不能怪他,責(zé)任應(yīng)該在基德身上。
該死。就這么被砍了雙手雙腳,今后像王八一樣活著實(shí)在不甘心。而且,被砍的感覺一定不好受吧,之后還要經(jīng)受那種失去自由的感覺……
千鳥雷切一刀劈了下來,邱沐霖還是下意識舉起了復(fù)合弓,火花滿弓刀,他還是不想放棄,還是竭力抵抗著。牙齒像是要咬碎世界上最堅(jiān)硬的東西那般緊閉,眼睛異乎尋常地睜大,周圍只剩下雨聲,淅淅瀝瀝。
堅(jiān)持,堅(jiān)持,堅(jiān)持…堅(jiān)持!
里葉霧代看他的目光好像變了,至少那股慍怒時的冷光黯淡了不少,臉上更多的是一種異樣的神情。
“我會把你做成我最好的人形偶?!彼穆曇粝袷窃谝髡b什么,詭異不可琢磨,“你在那個世界,叫基德對嗎?”
“我……”
“明白了。那個世界里,我的共鳴者是個商人?!崩锶~霧代說道,“可他卻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騎士,踐行著不被人們所承認(rèn)的正義?!?p> “難,難道說,你……”
里葉霧代清了清嗓子,“他的名字叫‘貪欲’,是一個打不死的男人?!?p> 千鳥雷切“咔嚓”一聲斬斷長弓,邱沐霖在生死攸關(guān)之際不顧一切地抓住了刀刃,鉆心的疼痛從手心直達(dá)神經(jīng),極度緊繃之余,他看到霧代的眼睛在流血。
“你殺死了那個騎士最愛的女孩,他希望我把你干掉??桑也粫@么做,我會忠于幕府將軍,忠于帝國組織。”
邱沐霖感覺再也堅(jiān)持不住了,他希望那個叫基德的人能夠來救他,可是最后還是沒有,現(xiàn)在,就算不死他也要被一刀砍成殘廢了。
“那,不,是,我,殺,的?!彼幢M全力擠出這么一句話,疼得雙手都快麻木失去知覺。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聽到了胖老板的聲音:“你,停下,對,不然我會開槍的,小姐?!?p> 不知什么時候,胖老板的手中多出了一把銀色的手槍,它被刻意塑造成了荷蘭雕花手銃的樣子,銀色的槍管鏤上了玫瑰圖案,擊發(fā)器則弄成了希臘主神宙斯的半身像。
“那你倒是開槍試試看?!崩锶~霧代的語氣里不含有一絲慌亂的氣息,“請!”
“這是你說的,小姐?!?p> 胖老板毫不猶豫按下了扳機(jī),空氣中傳來了一聲炸響,火焰傾吐出槍口,一顆黑球打中了里葉霧代的后背,但是聽到的卻是擊中金屬的清脆聲音。
“沒用的。在那個世界,貪欲的能力是煉金術(shù)。區(qū)區(qū)火槍是無法擊穿煉金盔甲的?!彼纳砗蟛恢裁磿r候覆蓋上了一層類似板甲的鱗片,可是。
胖老板自信地打了個響指,“我會說,一切都還沒完呢。騎士時代注定是被火器終結(jié)的?!?p> 黑球突然爆了開來,就像一枚微型炸彈,強(qiáng)大的沖擊力不但摧毀了板甲,還把里葉霧代瘋狂推到一旁,她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千鳥雷切便已脫手而出,落入草叢。
“你也別動?!迸掷习逵职褬尶谥赶蛄似髨D接近他的司機(jī),那司機(jī)離一名持槍傭兵的尸體距離僅僅只有兩三米遠(yuǎn),“后退后退,先生,別打槍的主意,你的下面已經(jīng)有一把了?!?p> 司機(jī)只好乖乖舉起手,胖老板過去一拳就打暈了他。
“快走,艾倫!”說完這話的時候,山坡下的樹林出現(xiàn)了好幾道探照燈的亮光,它們就像眼睛一樣窺透黑暗。
然后,道路下傳來了警察用擴(kuò)音器喊出的聲音:“別動,以聯(lián)合王國皇家警察的名義,你們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