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青巫師(三)

　　又聽“轟隆”一聲，地面震動，眾人身形一晃，幾欲摔倒。循聲望去，對面的那個巫師忽然矮了一大截——仔細一看，原來是下半身陷在土里——只在地面上露出了半身，像是長在地里的大樹，一搖一晃，在原地揮動著那柄青杖。

　　那巫師身后的樹木瞬間簌簌抖動，沒一會兒，那樹干上攀爬的藤蔓青枝竟然站了起來，分成兩股，浮在半空，在青巫師的指揮下，直接朝眾人襲來。

　　那青藤簌簌聲響，蜿蜒前行，宛如兩條青色長蛇飛在空中。眾人見了，俱是心驚膽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雙腿打顫，難以言語。

　　“這是什么鬼東西！”徐定光睜大了眼睛，震驚地望向那里。見那青藤朝這里襲來，搶先一棒，銅棍擊打在藤條上，鏗鏘有聲。那青藤雖然硬如銅條，但也架不住徐定光的力量大，在空中一晃，竟被掃飛。

　　另一邊的青藤在樹林上空穿梭，徐徐的繞到眾人的身后，徑自對著葉凡沖去。葉凡見它的目標是自己，一陣哂笑，這巫師心眼忒小，專門來報復自己來了。心里卻是大定，自己倒是能應付，就怕對上了其他的人。

　　葉凡不慌不忙地暗運靈力，“一步踏云起，半點浮光現(xiàn)”，直接身形一晃，閃入幾步外的樹影?，F(xiàn)在人心惶惶地都在關注那邊青藤的去向，自己使用道術一時也不怕被人瞧見。那藤蔓在空中很是靈活，竟不亞于長蛇行出草間，一招撲空，藤須一扭，瞬即變向，順著他的身影而去。葉凡左腳邁出，再次準備使出踏云步，誰料那邊徐定光擊飛了青藤，正得意間，又見到身后青藤出沒，忙大喝道：“葉小鬼，瞧大爺我的！”甫出一棍，那藤蔓在空中一扭，也被一下子擊飛。

　　葉凡哪里知道徐定光會從中插上一棍，這邊踏云步剛落，就眼見那邊藤條被擊飛了過來，一時躲避不了，只得稍稍側身。那半空中來襲的藤蔓瞬時從面前擦過，一股黑霧隨即撲入他的雙眼。

　　“啊，徐大傻，你坑人啊！”葉凡大叫了一聲，被刺痛得睜不開眼睛，眼淚簌簌的順著臉頰直落。一只手突然從后抓住了他的胳膊，將他往后一拖，葉凡只覺耳邊瞬時有風聲一過，想是那些藤蔓又朝自己襲來，被這人給救了下來。

　　那人著急地道：“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哎呀……敢偷襲你大爺！”原來是徐定光，聽他口中倒吸著冷氣，想是只顧說話一時大意也受了傷。謝老三在那邊也痛苦地冷哼了一聲，似是也負傷了，強忍著聲音，呼喝道：“大伙結起圓陣，護著受傷的弟兄，就算一時撤退不了，這邊動靜鬧得這么大，后援也快來了！堅持住！”

　　葉凡強忍住劇痛，努力地睜開了眼睛，那半開半闔中，黑暗終于透出一線白光，也只是白光。眼前凈是白茫茫的，什么人什么樹都看不見。葉凡恐慌了，難道是瞎了？不可能！他不相信！他不住地揉著眼睛，眼珠刺痛的流出股股淚水，睜開，閉眼，睜開，閉眼……最終心沉入深淵，無法言語。

　　此時，耳邊蠻子的吶喊聲越發(fā)得大了，時不時的兵刃相碰，又有陣陣冷風大作，像是對面的攻勢更盛了。

　　難道自己終要死在這里？葉凡念想至此，不由地心頭一陣悲涼。大仇未報，師父的遺命未能完成，自己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

　　也許是感應到心靈的悲痛，識海里那團灰蒙蒙的混沌物忽然波動起來，從里面飄出米粒大小的金光，浮在識海的上方，又變幻為人類的輪廓。

　　那是誰？這混沌的團狀物現(xiàn)在怎么會動了？

　　那件混沌物正是修道人的“本命”，記得葉凡邁入修真煉氣的門檻后，曾問過師父。這“本命”乃是先天而生，又經(jīng)修煉體悟而化的虛幻法物，往往對應的是某種大道法則。但是修煉不達到一定的程度，很難發(fā)現(xiàn)本命之物的究竟。因此，尋常時候，這件本命之物一直沉浸在識海里，沒有任何的反應，偏偏在這個時候突然生了變故。

　　葉凡好奇的把神識往那里一探，頓時激動得哆嗦起來，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那不就是父親的影子么，那正是他的父親啊！雖然面容依然看不清楚，但那份熟悉的氣息，自己卻是永遠難忘。

　　父親上前，習慣性的伸出手來，似是想撫摸自己的腦袋，就像和自己小的時候那樣。那金光閃閃的手臂懸在空中半響，最終還是放了下來，感嘆道：“小凡，你長大了啊！”聲音和藹，而又熟悉。

　　“阿爹，阿爹，是你嗎？兒子想你了！”葉凡內(nèi)心酸楚的喊道。父親去世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這突然重逢的對話，讓他情不自禁。

　　“阿爹也想你??！看見你長這么大了，阿爹很高興。只是現(xiàn)在看起來，你仍然那么容易的放棄，內(nèi)心弱小的還是個小孩子！”

　　“阿爹，我沒有放棄，只是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不，就算我看見了，也打不過他們，我的道法還很淺……”

　　“抓不住狐貍的獵人總會說狐貍的狡猾。別想那么多，孩子，你得戰(zhàn)勝這些人，才能活下去，才能做你馬伯伯的事情。還記得阿爹教你射箭說的話么？拿起你手上的那把弓，放輕松，集中精神，什么都別想，用心去感覺那些獵物的身影。記住，要用心，眼睛是追不上狡猾的狐貍！”

　　葉凡擦去淚水，跟著父親的指示照做，又探出神識，周圍一片白茫茫的，只過了一會，那片白茫茫的景象中漸漸顯出幾團淺綠的霧氣，又似是綠光，在不遠處忽左忽右的不停飄蕩。

　　這難道是……？巫師的葉子？阿爹，我懂了！

　　葉凡精神大振，搭箭上弓，朝其中的一團綠影射去。

　　只聽“嘭”的響聲，似是年夜爆竹裂聲，那團淺綠一下子消散了。一聲蠻兵的慘叫傳入耳中，其他的淺綠光芒也隨之停了下來。那些綠光果然是蠻子的法術所在。

　　葉凡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再三出箭，將那些綠光逐一射滅，慘叫聲剛在耳畔，面前又出現(xiàn)了兩條長長的綠繩，霧氣淡薄，似有似無，正蜿蜒的朝自己打來。更遠處，又有一柄細長的綠棍子在那搖擺，葉凡見它綠意濃郁，也不管襲來的青藤，搶先一步射了過去，那綠棍子被箭頭一擊射飛，落在遠遠的地方，連帶著那兩條綠繩也旋即消失在空中。

　　忽地，葉凡只覺身子一輕，身旁一人騰地抱起自己，欣喜的叫喊道：“你大爺?shù)模∧惚壤钜患€厲害??！看！我的兄弟一個人打敗了那些蠻子！哎，那個什么舞龍舞獅的要跑，趕緊的，大伙給我抓住他！”

　　又是一陣歡騰的腳步跑去，邊高興的狂喊，這絕處逢生怎么能不喜悅？

　　葉凡眼睛仍白茫茫的看不見，索性合上眼睛，用神識往識海探去，那團父親的影子已經(jīng)消失了。他喟然一嘆，眼角一痛，不自覺地又流出了一道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