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浮提城消失了,徐定光的腳下是一座道觀,道觀的正門上懸著一方金字匾牌,“參商宮”。周圍的高山巍峨蔥翠,青綠之間溪流淙淙、靈鳥嚦嚦,當(dāng)真是個清靜修道的好地方。
徐定光往下看了幾眼,不明白法王帶他到這里來究竟是何用意,方要詢問。這時,青山中傳來一聲咆哮:“魏長威!你給本座出來!”這兀然響起的洪如炸雷的聲音,讓徐定光的魂兒直顫,余音在群山中嗡嗡地繚繞著許久才散。
是那位松道人的聲音!
小和尚朗聲笑道:“道友弄錯了,世間只有無生和尚,早就沒有魏長威這個人了。”
松道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群山也跟著又震動起來:“哼!魏道友終于肯露面了?”
徐定光循聲望去,只見松道人站在道觀附近的山頭上,那個隨身不離的赤金羅盤在一旁懸空地轉(zhuǎn)動著。徐定光頓時了然,思忖道:“原來這位無生和尚的俗家名就叫魏長威啊,看來這倆人的關(guān)系很熟!”
“有何不敢?卻不知任道友派來法身有何貴干?”
無生和尚的話音剛響,那羅盤倏忽找到了徐定光他們的方位,登時一道熾光打了過來,徐定光嚇得趕緊低頭躲藏,卻是來不及了,轟隆一聲巨響,差點讓他跌落凳子。
“不用慌,他找不著咱們。這是貧僧創(chuàng)建的無漏世界,他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睙o生和尚安慰徐定光道。
“本座特來勸你,希望道友能早日去戒律院懺悔,以往的罪責(zé)再不追究。”
“貧僧何罪之有?任先生到舍下沒這么簡單吧?看來貧僧留在人界的三生琉璃石也被你們惦記上了,想通過它來找到我在天界的所在,哈哈,這主意不錯!”
松陽道人冷笑一聲,道:“你在天界犯下的罪孽還少么?破壞了天界平和的秩序,宗主們都為此不安,但上面念你在時光的研究有卓越的貢獻,特地交代我,只要你能悔過罷手,宗主們都會既往不咎?!?p> “太可笑了!什么天界的秩序?沒想到我無生癡修了一輩子,自以為領(lǐng)悟大道,再也不會看到人界的丑惡,哪知到了天界,方知丑陋更甚!所謂修道有成,當(dāng)真以為自己就是至高無上的神么?”
松陽道人道:“看來法王還是執(zhí)迷不悟,不愿意悔改?”
無生和尚道:“任先生還是別在這問題糾結(jié)了,如今你與我做個伴,咱們有空再論論眾生平等的道!”
松陽道人轉(zhuǎn)頭看那座道觀,忽然笑了,道:“你連本座的參商道宮都仿造了出來,想必是不會放我了。”
無生和尚笑道:“任先生請自便,貧僧先領(lǐng)個小友在浮提世界轉(zhuǎn)上一圈,再來與你論道?!?p> “法王留步!與本座一道進來的兩個人,還請你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徐定光聽這兩位的對話,一來一回地如流矢飛石般的急速,直到最后才隱隱地明白一點。這時又聽見松陽道人為他們向?qū)κ智笄?,縱然知道對方隱瞞很多真相,還是心生感動。
“不勞任先生惦記,貧僧自有分寸,不會誤了宗主們的大事。還有,貧僧只是漢地的小僧,當(dāng)不起法王的稱號,還請任先生改掉尊口?!?p> 無生和尚再次揮起袍袖,云端下方的景色又變了。一波浩瀚無際的海洋,此時正處黑夜,海面波瀾不起,黑沉沉的幾乎與天際相連在一起。
“法,啊不,是大師,能放了那位道長么?”徐定光于心不忍地勸說道。
無生和尚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他啊,你就別擔(dān)心了,這法身他遣來的時候就沒打算收回。既然來找貧僧,索性就與我結(jié)伴好了,省得這法身回天界給貧僧惹事。”
“法身?大師到底飛升了沒?”
無生和尚報之一笑。
徐定光叫道:“你到底是誰?”
“貧僧就是貧僧,你可以叫無生和尚,也可以叫大師。本來無相,何必執(zhí)著?”
徐定光方要繼續(xù)問,眼前忽然光芒大放,遠方的海面生起一輪紅日,瞬間染紅了半方天地。
有了光亮,也看清了下方的景物,只見海面出現(xiàn)一座海島,一個瘦高的少年站在島上神色肅穆的望著日出。
徐定光向葉凡高聲呼喊,而對方像是沒聽到似的怔怔出神著沒有反應(yīng)。
“不用喊,你說的話他聽不見的。”無生和尚道。
“他在干嘛?這是哪里?”徐定光很失望,搜尋著海島的四周,希望能找到一點線索來??戳藥籽?,他更加沮喪了,這里居然真是一片大海,什么都沒有,只有葉凡所在的那座海島。
突然海平面處出現(xiàn)了一艘海船,船帆張得滿滿的,一路乘風(fēng)破浪地往紅日的方向而去,船頭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日光刺眼,徐定光看不見對方的面容,只看那高大的影子端起一把赤紅的長弓,倏地一箭飛向太陽,那紅日被箭貫入,瞬間發(fā)出凄聲哀嚎,跌入海里,化成一堆光影消失了。
徐定光脫口而出:“后羿射日?”
在人間的傳說里,某段時期天上曾出現(xiàn)過十個太陽,將大地炙烤的民不聊生。天神感念百姓的怨恨,遂派后羿拿弓箭射下九個金烏,讓人界終于恢復(fù)了安寧。剛才這個射日的人很難不讓徐定光想到是后羿。
海面再次陷入黑暗,等了半天也不見到有太陽的兄弟出現(xiàn),徐定光尷尬地道:“看來不是?!?p> “那的確是后羿,他把最后一個太陽給射下去了?!睙o生和尚解釋道。
“哎?最后一個太陽?這是什么意思?葉凡這里怎么出現(xiàn)了后羿?”
“貧僧這個世界顯現(xiàn)的是眾人的內(nèi)心,你心系紅塵自然會出現(xiàn)在閻浮提城。那任先生也就是你們說的松陽道人,他的內(nèi)心的世界是他的道宮,也會在貧僧的浮提世界里有所反應(yīng)。只是底下這人……貧僧也看不明白?!?p> 無生和尚又把僧袍揮起,轉(zhuǎn)瞬間他們回到原地,那座佛塔的前方。樹影依然搖晃,茶壺飄起余香,仿似剛才的那些景象不過是夢境。
徐定光摸著手心沁出的汗珠,滑膩膩的有些難受,不禁問道:“大師你不是能預(yù)知未來嗎?難道這是葉兄弟的未來?”
“錯了!早就告訴你了,何為未來?未來不過是因眾人的因果業(yè)力而定、因緣法而起。貧僧觀他們過去的因,自然知道后來的果。非是貧僧算卦預(yù)知過來的。換句話來說,世間之事只有過去的因,何嘗有未來?”
“大師別哄我了,佛家的三生,過去、未來、現(xiàn)在,我還是知道的?!?p> “哈哈,未來都是由過去種下的因而定,說是未來其實也就是過去?,F(xiàn)在,何為現(xiàn)在?你所指的現(xiàn)在就是過去,從來也沒有現(xiàn)在。就像是音律,宮聲一響,余音回到耳邊時不會是商音也不會是羽音,自然是循著過去你所敲響的宮聲而起的。”
無生和尚見徐定光不吭聲,眼神飄忽,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是聽不懂自己方才的話,笑道:“那本洪荒大呂功你修煉的如何?”
“不怎么樣,一會引氣上行一會御氣下來的,我也只是偶爾練練。哎?你怎么知道我練的是這本功法?”
“因為你功法上的氣息。這功法本來就是貧僧年輕的時候敲鐘悟道而創(chuàng)的,全天下這種御氣忽上忽下、氣抖如鐘擺的功法氣息只有貧僧這里才有,你說我見了能不認(rèn)識么?哈哈!”
“……”徐定光翻眼,心道,你現(xiàn)在也很年輕啊,在那裝什么老方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