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的我不懂，為什么以往那么活潑可愛、美麗動人的姑娘會在后來變成那樣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也不懂為何曾經(jīng)那樣珍視我的她之后會完全遺忘我，對我那樣的冷漠。”枇杷妖輕聲呢喃著，夢凡也第一次在他那張充滿稚氣的臉上察覺到了一絲滄桑的味道。
夢凡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很是感慨，這世間的生靈千千萬，每個生靈都有自己經(jīng)歷，自己的故事，對某些人來說一道可有可無的風(fēng)景，可能就是別人一生的守望。
當(dāng)初那姑娘撿回了小樹苗不過是純真善良的天性使然，后來她被凡塵俗事所擾，生命被耗在無盡的生活瑣碎之中，自然不會再去在意一棵樹如何了?；蛟S于她而言，那棵枇杷樹不過只是她兒時眾多趣事中的一件罷了，多了少了也都不痛不癢，也沒有機(jī)會了解那棵枇杷樹為她付出的心意。
夢凡輕聲安慰道：“你別太難過，她也并非刻意遺忘你，我想……不過是因?yàn)樗L大了罷了?！?p> 少年有些意外地轉(zhuǎn)頭看了看夢凡，忽而笑了，“果然還是你們?nèi)祟惛恿私馊祟惏?。是啊，我后來游走紅塵，見過這人間無數(shù)悲歡離合，也終于知道，原來你們?nèi)祟惻c我們是不一樣的?！?p> “我們這些花草樹木未開靈智之時混混沌沌，一旦開了靈智便能逐漸獲得智慧，褪去懵懂，堪破本心，而你們?nèi)祟悈s很奇怪，明明天生有靈，強(qiáng)于世間其它萬萬生靈，可很多人卻越長大越笨，越長大越蠢。我曾見過不少人為了所謂的功名利祿拋妻棄子，也見過不少人因?yàn)闃s華富貴背叛心愛之人，更甚者，居然為了一堆無用的金銀與親人手足反目成仇，我不懂，我還以為對你們?nèi)祟悂碚f只有那樣才能快樂呢，可后來又發(fā)現(xiàn)并不是，他們或許會一時得意、一時暢快，可終其一生都在苦苦掙扎，怎么也得不到安寧美好的生活。”
“也不見得都有那么糟糕，就像我們凡人村，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雖說不上有多么美滿幸福，平日也會與家人吵吵鬧鬧，但也算得上是平穩(wěn)安逸的。”夢凡反駁道。
枇杷妖點(diǎn)點(diǎn)頭，平靜道：“是啊，大多數(shù)人不至于此，不過跟她一樣，失了本心，渾噩度日罷了?！?p> “你偏頗了！”
“呵呵，我是否偏頗并不重要，說到底，我并不關(guān)心你們?nèi)祟惾绾?，我踏遍塵世，不過是為了尋找她罷了。你……糟糕！”
枇杷妖面色陡變，夢凡還未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便看到枇杷妖的額頭像被利器化開了口子般破開了一道縫隙，緊接著他的整個身體都出現(xiàn)了不規(guī)則的密密麻麻的縫隙，里面沖出道道刺眼的白光。
“你怎么了？”夢凡急道。
“是他……”枇杷妖話未說完，便像被什么東西給控制住了一般，嗖嗖地往后躥，夢凡忙伸手去拉他，卻被那白光彈開數(shù)丈之遠(yuǎn)。
她反應(yīng)過來，這是枇杷妖的元神，根本沒有實(shí)體，她正要祭出靈力，枇杷妖卻出聲阻止了她。
“沒用的，不要白費(fèi)力氣！”此時枇杷妖已經(jīng)用仙力勉強(qiáng)控制住了元神，“是那個占了我殘?bào)w的人，他此次來勢洶洶，勢必要吞掉我的元神，只怕我堅(jiān)持不了多久！”
夢凡也差不多猜到了，“我該怎么幫你？”
枇杷妖沒有回答她，只盯著她道：“來不及了，許夢凡，你看著我的眼睛！”
夢凡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盯住了枇杷妖的眼睛，只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剎那間光華流轉(zhuǎn)，化作兩汪旋渦，她整個人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控制住，動彈不得，而她的意識似乎在這一刻已經(jīng)與她的身體分離，飛向了那深深的旋渦深處。
夢凡又回到了之前那個幻境，參天的古樹，巨大的飛禽……
不同的是，這次她化作了一棵巨大的枇杷樹，很奇怪的感覺，她還是她，她知道她是許夢凡，可她好像又成了他，真正地成為了這棵枇杷樹。
枇杷樹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不復(fù)當(dāng)初的勃勃生機(jī)，渾身上下都是腐朽的氣味，可是他還在等，等那個他守候了一輩子的人。
一個兩鬢微霜的婦人朝他走了過來，這一次，她的目光終于真切地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婦人抬手撫摸著他的樹干，他輕輕顫栗著，無比珍惜地感受著這久違的熟悉與溫暖。
苦盼了一年又一年，從期待到傷心、到憤怒、到絕望，在這一刻，枇杷樹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聽到婦人的輕輕呢喃，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他卻覺得猶如天籟。
“小枇杷啊，你真乖，真的長得又高又壯了，只可惜，我還是沒嘗過你的果子呢，聽說你結(jié)的果子又大又甜，是我自己沒福氣，吃不到了，真遺憾?。 ?p> 是啊，枇杷樹已經(jīng)很多年沒結(jié)果了，不是不想，而是之前他為了結(jié)更多的果子已經(jīng)耗盡了生機(jī)，如今，他很快便要枯敗而死了。
可是，他為她掛了一輩子的果，又怎能讓她遺憾？他曾結(jié)出了那么多的果子，從來都不是為了別人，而是只為她?。?p> “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不讓你失望！”
枇杷樹將體內(nèi)僅余的生機(jī)全部凝聚在一處，一處原本光禿禿的枝丫以極快的速度抽芽、開花，掛果。
婦人震驚地望著這一幕，當(dāng)枇杷樹將那根枝丫垂下，兩顆又大又香的果子出現(xiàn)在了她眼前時，她突然泣不成聲！
枇杷樹有些慌了，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哭了，他輕輕晃動著枝丫，大家都說他的果子好吃，她吃了也一定會開心的。
好一會兒，婦人擦干眼淚，抬頭沖著枇杷樹開心地笑了，“小枇杷，謝謝你，你真好！”說罷，她便摘下了那兩個果子，嗅了嗅道：“我從沒見過這么香的果子呢，它一定是天底下最香甜的果子！”
枇杷樹也開心地笑了，笑得連枝干都在抖動。他看著她將果子放在嘴邊，滿心都是期待，只要她吃下這果子，那他便不枉來這世間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