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奇幻

巨型反光史詩

013、異界噴流

巨型反光史詩 超級禿頭人 12543 2018-11-27 23:39:17

  #

  難道你們沒有發(fā)現(xiàn)

  有一個角色失蹤了

  至少十年

  #

  中士把行動時間拖延到了下午3點左右,事實證明,一個小時的睡眠和一些熱食總算把士氣挽救了回來?,F(xiàn)在士兵們看上去總算不像僵尸了,而且還恢復了一些干勁。

  當他們抵達攻擊起始線的時候,陽光西斜,剛好點亮了西向的所有窗口,在空蕩蕩的墻壁上投射出一塊一塊明亮的背景。往回望去,身后那兩棟十三四層建筑死氣沉沉的,和城里的其他建筑沒什么區(qū)別。

  他側(cè)轉(zhuǎn)身,MRF-30的殘部拉成了兩條歪歪扭扭的斜線,散布在兩棟公寓樓之間泥濘的空地上??盏氐闹虚g歪著個球形的攀爬架,破破爛爛的油漆掛下來,像是海草掛在一條死去的海怪的骨骼上。

  在這片空地的另一頭,大約100米外,是一條狹窄的林蔭道。現(xiàn)在路面上鋪滿了去年的枯枝敗葉,樹冠像瘋?cè)说暮氁粯铀烈馀蛎洺闪艘粓F巨大的綠色陰影。陰影之下,是一道平緩的土坡,長著齊腰高的雜草,垮塌的鐵柵欄和圍墻被深埋在雜草之下。

  法師舉著他的魔杖,站在雜草之中。那不是一個好位置,因為一棟U字形的6層建筑橫在他的面前,陰森森的開口正對著他。

  走在法師身后的尖兵停在行道樹的陰影下,抬手握拳。跟在他身后的松散橫隊在原地停下,單膝跪在泥地里監(jiān)視著建筑的窗口。他們已經(jīng)停停走走好幾次了,沒人還樂意臥倒在泥濘里。

  “我們必須得走快一點?!辈┦亢暗?。

  這老頭同樣單膝跪在泥里,但是手上沒拿武器?;饡o他配備了某種加料的小短槍,但是在前一天夜里的混亂中,博士把它弄丟了。這不是什么大事,他們從來沒指望那把槍能發(fā)揮作用,現(xiàn)在反倒減輕了博士的負擔。

  “讓他們走快一點,中士?!辈┦看藥卓跉?,但看起來仍然很疲勞。他翻過手腕,撩起袖口又看了次手表,搖了搖頭:“過去催一下,別磨蹭了?!?p>  中士無奈,只能招招手把他的支援火力喊回來:“柯克,你看著博士?!?p>  在滲透進入俄軍巡邏線的范圍之后,他們已經(jīng)關閉了無線電。這片隔離帶里遺留著許多本地居民的生活痕跡,不過事隔這么多年,建筑里已經(jīng)剩不下什么值錢的東西了。本地的黑幫和拾荒者很早就被驅(qū)逐了出去,因此任何異常的無線電活動在營一級電子戰(zhàn)系統(tǒng)上都會變得異常醒目,很可能招來巡邏隊的注意。

  他小跑了幾步,橫跨軟綿綿的泥地,一腳一坑地跑向大隊的方向。

  “怎么回事?”

  尖兵隔了老遠沖他揮了揮手,食指豎在嘴前。他的面孔被單孔滑雪面罩遮了大半,眼睛隱藏在護目鏡熏黑的涂層之后。

  中士也放緩了腳步,他已經(jīng)聽到了法師自言自語的聲音。從這個角度望去,法師與其說舉著手里的法杖,不如說正將全身的重量掛在一道以法杖為標志的分隔線上。

  在那條線以上,是來源不明的暗影,籠罩著法師的面孔。他的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的,與現(xiàn)實之間只隔了一層。

  法師在爭辯什么,很用力地梗著脖子,仰著面孔。中士順著他的視線向上望去,迎著夕陽,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陰影覆蓋的范圍,就像巖漿燈里水和蠟的分界一樣。

  在法師召喚而來的陰影中,有一條細長的影子從西斜的太陽前挪開了,緊接著,又一條同樣細長的影子挪進了同一個位置。

  中士不知什么時候停下了腳步,那些細長的陰影上似乎支撐著什么色調(diào)更為幽暗的東西。在他朝那邊打望的時候,那東西剛好結(jié)束與法師的爭論,改換了一下姿勢。

  那東西像個多足的圓規(guī)一樣戳在界面上,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中士能感覺到界面的振動。其他人可能也感受到了同樣的振動,同時縮了縮脖子。

  尖兵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僵在那里,轉(zhuǎn)動手腕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又指了指中士,輕輕抬起下巴,示意他往上看。

  中士也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對,護身符貼著皮膚正變得滾燙。這說明污染源已經(jīng)離得很近了,可能就在他頭上不遠的地方。

  他慢慢仰起頭往上看過去,一支尖利的指爪就懸在他頭頂上,正輕輕地刮蹭著他們之間薄薄的一層暗影。

  法師似乎喊了句什么,在陰影之中,隱約又有更多高腳利爪的怪物朝他圍攏過去。中士緊盯著自己頭頂那條不懷好意的長腿,悄悄地把步槍抬起來,向上指著。這件武器也許根本就幫不上忙,但至少比什么都沒有要好些。

  那些怪物對法師可能有所忌憚,只是在三五米外影影綽綽地圍著,卻并不向前。只有幾只踩在人頭頂?shù)淖ψ訉@邊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在界面另一邊敲敲打打摳摳挖挖。這些動作幾乎沒有傳出什么聲音,就像一尾食肉的大魚貼著水族館的玻璃幕墻游動。

  法師又喊了一聲,最初那只站在陽光前的怪物大概是轉(zhuǎn)了轉(zhuǎn)身,長腿像一片在狂風中亂舞的樹林一般,從半片黯淡的日輪前掠過。

  就在這個時候,法師把手中的法杖向上一舉,又或是把腦袋往回一縮,那道分隔陰影和現(xiàn)世的界面也猛然往上一抬。整個世界往下一沉,又或是所有的陰影向更高處升起,那些陰影中的生物被從緊貼著世人的高度移開了。

  就在法師把自己從陰影中拔出來的瞬間,一支巨杉一般的節(jié)肢從陰影的最深處斜插出來,穩(wěn)穩(wěn)地釘在了界面另一邊法師腦袋先前所在的位置……相對所在的位置……然后所有的陰影和怪物都消失了,開始發(fā)紅的夕陽點亮了那半邊世界。

  中士看到法師那樣子,也感覺那爪子就像釘在了自己的頭骨上一樣。他們什么都沒聽到,只感受到了同樣的沖擊。

  法師坐倒在地上,法杖的尖端停止在施法中止位置上。他愣了好一會兒,把法杖丟到一邊,趴在地上嘔吐起來。

  中士這才大步走上前去:“什么情況?”

  尖兵也從樹蔭下跑了出來,緊跟著中士。他也看到了法師吐出來的東西,像是混雜著碎紙的墨汁。

  他們倆三步并作兩步,小跑著上了那道濕滑的緩坡。法師在破爛的水泥地上蜷成了一團,好不容易才伸出手揮了揮,示意他沒事。

  中士把這可憐的人從嘔吐物里提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背。法師狠狠咳了一嗓子,幾乎把肺給咳了出來。

  “沒事吧?”

  法師點了點頭,別過頭又啐了一口,空氣中隱隱有些血腥味:“等下……”

  中士抓著他晃了晃,像是在修理畫面不清晰的電視機一樣:“剛才是怎么回事?隨機尋路術不應該是那樣的……”

  在基地進行演練的時候,隨機尋路術只會召喚一片施術者的幻影。那是世界無數(shù)可能性中,距離目的地最為接近的一種可能。

  如果目的地不存在,亦或是施術者沒有能力前往他所追尋的地點。那片幻影也同樣會迷路,會在它認為是目的地的地方徘徊,或者在中途放棄。

  基金會的專家告訴他們,如果幻影中途放棄,他們就需要更換其他的召喚方式。不過那種情況并不常見,大約是萬分之三的幾率。這種法術的關鍵,在于施術者要有能力找到他想去的地方,至少要具有某種潛力。

  對基金會來說,他們的前沿探險隊、搜救隊往往會陷進一些他們沒有能力找路的地方,這自然限制了隨機尋路術的施展。好在塔科夫城并沒有那么獨特,所有東西仍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

  在今天之前,法術運作得很完美,法師帶著他們找到了工廠地下的隧道,收攏了迷路的B組,帶著他們一路找到了這里。之前的“問路”從沒有這么痛苦艱難,基本上法師只用敲敲“門”,就能窺見界線另一邊的指引。

  這一型法術在兩三個街角之前就失效了,緊接著是列表上的下一個隨機尋路術:召喚一串法師自己的泥腳印,就像是穿著套鞋從沼澤里踩出來的一樣。

  他們以為那串腳印會一路走向某個井蓋,或者一部古怪的電梯。結(jié)果那串腳印走到了一半,就從地面上消失了。確切地說,腳印的主人踏出了一步,在那一步著陸之前永遠地離開了地面。

  整隊人在腳印后面等了足有兩分鐘,最后只能承認那一步不會踏下去了。他們在那三棟高層公寓樓下?lián)Q了第三種辦法,一群法師自己的鬼魂。

  它們會走向沿途經(jīng)過的每一個路口,拖出一道閃光蠕蟲一般的殘影。它們的動作就像加速了好幾倍的錄像,幾秒鐘之內(nèi)就會以極快的速度折返回來,有些看上去受了傷,在殘影中摻進了一些血色。另一些殘影很快就會消失,手冊上的說法是那代表一條高度危險的路線,當那種可能性中的施法者死亡的時候,他所展示的過去和將來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整支隊伍跟隨著法師以及他的鬼影,一路走到了這里。他的最后一條沒有折返的殘影蠕蟲一直延伸到了空地的中央,就在距離攀爬架六七十米遠的地方,停車場的旁邊。那串殘影在空地中間戛然而止,但是整條幻影串成的長龍卻并沒有消失。

  最后幾節(jié)幻影神色如常,身上也沒有血跡。那個散發(fā)著淡淡幽光的白影靜止在很平常的一瞬間——他一手提著法杖,一手扶著頭盔,像要用盡全身力氣一樣抬起頭望向前方。

  他們不敢在這么一片開闊地正中心停下,只能繼續(xù)前進。

  接著他們就到了這里。法術一開始完全沒有效果,只是稍稍改變了光影,沒人回應,什么都沒有。法師逼不得已才把腦袋探到了世界的另一邊,結(jié)果被他自己喚來的東西嚇了一跳。

  “我們不應該再往前走了?!狈◣煋u搖頭,他掙開中士扶著他的手,仰頭望向天空。太陽被環(huán)繞這座城市的霧墻隔在外面,只投射出了一塊朦朦朧朧的光斑。

  他盯著那片涌動的灰與紅,好像找到了什么:“吶,就在那里?!?p>  中士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法師指著的東西:“那個紅點?”

  法師越過自己的肩頭指著身后:“那是一個剛才那種幻影。它被抓到了半空,受了傷,但是沒有死?!?p>  中士也轉(zhuǎn)過頭,從這個角度是望不見那一列幻影的。他招了招手,讓后面的人跟上。

  “速度很快。”他比對著幻影之間的間隔。

  “如果他死了,那一整條幻影就都會消失,這是法術工作的原理……如果他死了那么這條路線就是錯誤的,就會被排除,這是基本的原理?!?p>  法師又望向那個紅點:“他活了好久……”

  “那些蜘蛛跟你說了什么?”尖兵忽然插嘴。

  “啊,對,我正想說……”法師很努力地開始回憶。他回憶得實在是太用力了,以至于有一股青煙從他的領子里鉆了出來。

  中士也嗅到了皮肉燒焦的氣味,他一把抓住法師,把他搡得轉(zhuǎn)過身來。這家伙的眼球已經(jīng)是全黑了。

  他按照規(guī)程給了法師一記耳光,這才把護身符從他領子里拽出來,看看好像沒打醒,又補了一巴掌。疼痛刺激有時候會幫助被附體的受害者,從無意識狀態(tài)下掙脫出來,或者造成輕微腦震蕩,讓正在被外力篡改的神經(jīng)結(jié)構變得遲鈍。這是種很有效而且簡單易學的辦法,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是造成幾顆牙的損失而已。

  兩巴掌下去,法師并沒有醒轉(zhuǎn),不過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攻擊性,只是喉嚨里嗬嗬有聲。中士扭著他的胳膊,把法師整個慣在地上。

  “按著他,叫其他人散開警戒,你先按著他?!敝惺扛┫律恚逊◣煹氖謽寴屘讖目凵险聛韥G到一邊。

  法師被面朝下按在地上,尖兵用膝蓋頂著他的背,抽出一條塑料手銬控制住法師的雙手。法師在他的膝蓋下面嘶嘶作響,好像個剛從浴缸里撈出來的充氣玩具一樣。

  “頭兒,接下來該怎么做?”

  這是個好問題。原則上來說,他們不應該在塔科夫城里打死任何一個知道MRF-30行動計劃的人,或者留下完整的尸體。如果無可奈何非得留下尸體不可的話,最好不要讓人將它與基金會聯(lián)系到一起。

  這是R博士的說法——基金會估計霧墻的下一次擴張很快就會發(fā)生,算下來,最晚不會晚過接下來的32個小時。如果MRF-30在異變發(fā)生之時還留在城里,無論是死是活,都有可能會變成這座城市的一部分,卡在它無限循環(huán)的時間里。

  所以就算隊伍里出現(xiàn)了變節(jié)者,也應該在處理他之前把他從霧墻的范圍內(nèi)丟出去,以免把一個麻煩變成一個永久性的麻煩。

  對外人來說,卡死在塔科夫時間線里的人是極好的誘供對象。他們可以有無限次嘗試的機會,而且一旦重置,誘供的對象就會徹底忘掉那些失敗的嘗試。如果一定要卡在塔科夫的循環(huán)之中,基金會希望他們最好能卡在光環(huán)實驗室里。現(xiàn)在那已經(jīng)是個很難接近的地方了,將來只會變得更為困難。

  除了實驗室內(nèi)部,霧墻以內(nèi)也沒有多少可供躲藏的地方。只要被困在城里,無論他們藏在什么地方,在十一二年間無數(shù)次的嘗試中總是會被人找出來的。那幅“塔科夫全圖”就是這么做出來的,基金會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探險隊成為地圖上的一個特殊標記。

  尖兵手腳麻利地捆上了法師的腳,和中士兩人一前一后把他提了起來。這附近沒有什么特別好的掩體,只能先把他按在公寓樓離得最近的墻角下。

  “讓他呼吸,頭兒,把他翻過來,他喘不上氣了?!?p>  中士想想也對,他把法師從地上提起來,讓他抵著墻站著。法師剛從兩個人的壓迫下解脫出來,嘴里就又開始發(fā)出各種怪聲,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什么,聽得人心里毛毛的。

  “他在說什么?”中士問道。

  尖兵的表情也扭曲了起來,他根本不想回答這種問題。好在有人為他解圍,R博士提著法師的法杖走過來,把工程塑料槍托支在地上:“這里有我和中士就夠了?!?p>  尖兵又望向中士。中士轉(zhuǎn)頭找了找,招招手:“柯克!過來!”又轉(zhuǎn)向尖兵:“你帶柯克去把樓梯井清理一下,小心點?!?p>  R博士撐著腰,用余光目送著兩個小兵走遠,這才繼續(xù)之前的話題:“他剛剛說了什么?”

  “他一直在喃喃自語,我聽不懂,長官。”

  “不,我是說在他發(fā)生變化之前,他說了什么?”

  “他說我們不應該再往前走了?!敝惺咳鐚嵪喔妗K钢莻€紅點大致的方向:“他說之前那個指路魔法沒有結(jié)束,其中有一個影子在上面……”

  R博士擺擺手:“我知道,尋路法術的常見故障……先把他轉(zhuǎn)過來,我看看?!?p>  中士一開始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過他很快就醒悟過來:博士們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無論是成是敗,都是屬于基金會的寶貴經(jīng)驗。

  他沒有立場去阻攔博士。

  于是他架著法師的兩腋轉(zhuǎn)了個方向,面對著博士。法師應該還瞪著一雙漆黑的眼睛,好像有濃重的黑煙裊繞在鞏膜內(nèi)側(cè)。

  R博士抓著法師的耳朵,讓他直視著自己:“為什么我不能繼續(xù)往前走了?”

  法師的喉頭一動,又開始嘶嘶作響。當然,他什么都沒說出來。

  博士是蹲下身,好像在向法師演示他自己肌肉的運動:“為——什——么,我們,不能,繼——續(xù)——往——前?”

  這真的有用嗎?

  中士感覺到法師的呼吸正在變得平緩,各種稀奇古怪的漏氣聲正被整理成一束可控的音調(diào)。

  “嘶……里,你們,不能,離開?!狈◣熯种?,可能不小心咬到了舌頭:“你們不能離開?!?p>  什么?中士皺了皺眉,越過法師的頭頂,和博士對上了眼。這和他們預想的理由不太一樣。

  “回去,工具,離開邊界,返回作業(yè)區(qū)?!?p>  法師可能真的咬到了舌頭,他吐字不清:“回去!工具,立里,緩回……”

  他像一臺壞掉的錄音機一樣,卡在這句警告上,說了一遍又一遍,一直說到滿嘴都是血沫。

  “弄點東西給他咬著?!盧博士伸手抓著法師的下顎:“你扇過他耳光了沒有?”

  “扇過了,沒用?!?p>  他們花了些時間,用一卷消毒紗布和膠帶堵住了法師的嘴,免得他把舌頭嚼爛嗆死自己。

  這樣,需要額外照顧的人又多了一個,離目標大概又遠了一點。然而博士看上去并沒有顯得懊惱,反而像是解開了什么謎題一般。

  “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博士?”

  “你問了一個很不錯的問題?!?p>  這怎么算是個好問題?中士不覺得這是個好問題。如果主官無法做出決策,他自己就應該從若干備選方案中挑出一個來。無論是對是錯,都比在這里白白浪費時間要好。

  但是他現(xiàn)在沒有備選方案。在出發(fā)之前,他們對“備選方案”有過一些討論,但是這些討論從來不會深入,也不會形成必須遵循的計劃。

  中士干脆問得更具體一些:“博士,我們還要繼續(xù)前進嗎?還是在這里固守待援?”

  固守待援就意味著他們要放棄任務了,可能還需要盡快處置博士,免得他被困在此地。如果基金會將來還會派出探險隊,他們也許會找到留守人員和他看守的物資,從留守人員口中得知MRF-30的遭遇和選擇。

  但是這些留守人員不應該知道太多,他們只能知道要留給后來者的口信,這個角色原本是留給李均的。后來者如果能走到這里,他們大概會需要武器、彈藥和完好的防彈插板,或者醫(yī)療用品:止血鉗、生理鹽水、血漿?,F(xiàn)場訓練工具可以省略,而且應該提前銷毀。

  “當然,我們當然要繼續(xù)前進?!?p>  這老頭子是不是迷糊了?中士頭一次質(zhì)疑自己的長官。

  他知道剛剛發(fā)生的異狀絕不是“隨口一提”的溫柔提醒——威脅是實際存在的,只不過慣于處理現(xiàn)實威脅,將圖像、觸覺和氣味聯(lián)系在一起的大腦,很難處理這種過于符號化的危險,只能用理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它……說了,我們不能繼續(xù)向前?!比绻蝗ふ夷翘幍叵略O施,他們還能有什么辦法?難道要從天上飛過去?

  博士沉默了良久,最終又重復了一遍:“你之前問了個好問題。”

  他開始從口袋里抽出一疊塑封的紙張:“我們可以選擇比較困難的辦法,也可以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我是說糟到無法挽回的那種程度……”

  “‘困難的辦法’是什么意思?”中士瞥了一眼博士手上的東西:“你來帶路?”

  塑封袋里的紙張被包裹在顏色鮮艷的包裝袋里,上面印著大寫的警告字樣,仔細看還有更為細致的說明。一旦打開這層包裝,預先由多個印刷廠分別印在“一次性法術書”上的墨水就會接觸空氣,一部分會氧化顯色,另一些則會褪色,露出下面的底紋。各層次的紋路會最終拼合出一副高速對撞絨線球一般的圖像,造成基金會人員大腦視覺皮層上的一個特定結(jié)構過載失效,從而讓人看到世界的中間層面。

  這是大部分法師進行施法的基礎。據(jù)說世界的中間層面充滿了各種沒有道理的東西,就像一句卡在腦海里的歌詞,或是一個陌生人的眼神。它會躲進你的每一個想法里,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你所觀察到的世界,直到法師自己的意識再也支撐不住,徹底被中間層面的視角拽進去。

  有些法師在施法時會觀察到一個失去色彩的世界,基金會稱之為“灰度世界”。在觀察這一世界的同時,施法者會逐漸提升對灰度的感知能力,在他們被“灰度世界”吞噬之前,這種感知能力會達到一種極佳的平衡點,可以觀察到現(xiàn)實中極難觀察到的一些細節(jié)線索,并將之運用到預言之中。

  但是在越過這一平衡點之后,他們就開始表現(xiàn)出多種癥狀?;饡仨氈刂眠@些人員,才能將他們從痛苦中解脫。在分發(fā)這些學習材料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被告知過這方面的風險。

  “我必須承擔這份責任。”博士望了望不遠處一名躲在冬青樹叢后的士兵:“我有我的工作,你有你的。你看,維持秩序和士氣會很困難,只有你能做到?!?p>  “如果你失敗了……”中士想到,如果他失敗了,這支隊伍的士氣其實也不再可能維持下去。他們剛剛從谷底爬上來,一時間還想不到要找人為之前的一系列災難負責。如果博士在這個地方失去理智,任務提前宣告失敗,那么總清算也就會提前到來。

  到那個時候,可能發(fā)生的到底是全面的自暴自棄,還是一場絕望的兵變呢?

  “如果我失敗了,你們可以采用固守方案。”博士想到了自己的命運,流露出了一秒鐘的哀傷:“也許將來會有更好的辦法,也許我們自己就能帶著更好的辦法回來?!?p>  “如果其他人出去了……我想基金會下一次派來的人應該會穿戰(zhàn)斗服來。你確定下一次擴張會在明天發(fā)生么?”

  “從電磁異?;顒觼砜矗J揭呀?jīng)很明顯了,24到48小時范圍內(nèi)。”博士解釋了兩句,然而中士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所以,如果你失敗了,我會告訴他們,我們要在這里守兩天,如果來人沒有裝備標準戰(zhàn)斗服就不可信?!彼麖牟┦渴种薪舆^包裝,從缺口處撕開:“你確定要這么做?”

  博士看起來沒那么確定,但他也沒有阻止中士為他代勞。他的喉頭動了一下,點了點頭。

  中士將印滿了警告文字和使用說明的內(nèi)包裝抽出來:“你不會一下子就瘋掉吧?”

  “最好不會?!辈┦棵銖娦α诵Γ骸安鸱獍桑锩嬗幸粭l易拉封條,你把封條朝著自己拉開……”

  中士的手比他的腦子快,這時候他已經(jīng)按照順手的方向撕開了內(nèi)包裝,露出了里面的內(nèi)容,看上去像是機場免稅店賣的那些包裝漂亮的巧克力。

  包裝里有什么,該怎么用……那堂簡短的培訓課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他只記得那個研發(fā)部來的豆芽菜站在講臺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講注意事項,一大項下面的注意事項a、b、c1、c2……投影儀在他臉上照亮了橫平豎直的一角。至于他究竟講了些什么,說實話,中士不相信有人能全部記住。

  中士把包裝袋說明的那面翻過來,開始閱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大部分的注意事項會被印在包裝背面,有些法術需要慎重對待,另一些則需要保持心情放松。

  “呃,我想是黃色的那包?!辈┦刻嵝蚜怂约褐苯由焓謴陌b里抽出了他想要的東西。他一邊閱讀后面的說明,一邊順口指點中士:“你一會兒把包裝里那包漂白劑倒進去?!?p>  中士把包裝轉(zhuǎn)過來望了望里面:“哪個是漂白劑?”

  “漂白劑……”博士張著嘴想了大約兩秒鐘,隨手一指:“呃,就是最底下那包白的?!?p>  說著,他撕開了手上那份教程的封條,很自然地把圖紙展開,輕輕一抖,抖平了紙面上的折痕。

  中士抬起頭……他正把包裝袋夾在胳膊肘下面,正準備好好查看“漂白劑”的說明。博士短暫的沉默讓他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所以他不可避免地抬起頭來。

  在這之后的無數(shù)次輪回中,沒有人能阻止這起意外的發(fā)生。在這個充滿了偶然性的世界里,某一種可能性由于兩個人的粗心大意,被卡在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位置上。就像超級禿頭人無法重寫和改變的那些選擇一樣。

  中士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團被壓縮空氣加速到340米每秒的一人份拿波里意面一樣,在濕潤的空氣中,撞進了另一團大約一磅重的經(jīng)典肉醬意面里,速食奶酪粉在碰撞中像鐵花一樣向四面飛濺,帶走了許多絮絮叨叨的雜念。

  他斷裂的部分和黏噠噠散發(fā)著濃郁羅勒氣息的靶標混雜在一起,連接到同一根面條的尾端,其他部分互相糾纏又融合在一起,纏成了無法解開的死結(jié)。

  有那么一個瞬間,他開始品嘗到肉粒和醬汁擦過上顎,同時體會到一種無法拒絕的濃稠流體撐開他的嗓子涌進了他的體內(nèi),將他這個由日式餐廳無意間制造出來的孤獨的混合物,聯(lián)系上了一種更為偉大的存在。

  他睜開了眼,從博士手里奪過了手冊。

  “你翻錯面了,博士?!敝惺堪涯菑垐D紙揉了揉,塞進了包裝袋里:“這不適合你,還是我來吧?!?p>  他能感覺到一條勁道的新肢體正從腦后延伸出來——就像他的顱骨向腦后無限延長,最終接到了一根管子上一樣。他顱骨的一部分,或是自我感知的延伸,正輕飄飄地指向天頂,一路向上,筆直穿過了那片濕漉漉的云海。

  在他新獲得的視野中,他已經(jīng)和那個偉大的存在連接在了一起。他們連接著從同一團原始而神圣的面坯,分享著同一團美味的知識。

  “這不適合你,說不定現(xiàn)在這樣才是最好的?!彼鲱^望了望新肢體延伸的方向,面神保佑,拉門。

  “你沒事吧?”

  中士沒感覺到哪里有事了,除了他新長出來的器官之外,所有東西都好好的。而他的那根新面條正源源不斷地為他的信心提供養(yǎng)分,就像被刻意保留下來的堅硬的面芯。他甚至不用專門施展法術,面神已經(jīng)為他安排好了一切。

  “當然沒事,我們先銷毀這些東西再走?!敝惺康哪抗馊缤焕χ嘶鸬囊饷妫蛲鈬娡轮鹧?。自前一夜的混亂發(fā)生之后,這支小隊中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的眼神了。

  博士居然沒有理解偉大面坯的智慧:“為什么?”

  “因為不需要。而且很可能會添亂子。我去把人喊回來?!敝惺堪咽掷锏碾s物放在地上,再一次直起腰來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力量感。這具身體腰部一直以來的隱痛,以及前世沒有清除干凈的創(chuàng)傷記憶,此刻都消失得無隱無蹤。

  探險隊員們得知他們又可以卸下一件負擔——盡管那是無足輕重的一包紙張和漂白劑——精神上似乎又略微有些振奮。當然,免不了也有人喜歡為自己無法控制的東西毫無理由地操心。

  “如果其他人撿到了這些東西……從尸體上找到這些東西,會怎么樣?”有人提問。

  實際上,這些材料僅僅作用于基金會人員的特殊大腦結(jié)構。也正是這種結(jié)構,能夠允許他們被復制,繼承自己的記憶。

  “無關緊要?!敝惺坑妙~頭抵著法師的頭頂,讓這可憐人安靜了下來。他能感覺到飛天面神正在和一種永不停歇的尖叫討論著管轄權的問題,整個討論進一步退兩步,在一兩秒間就進展成了一團難以理解的毫無建設性的爭吵。

  但是法師的狀態(tài)至少穩(wěn)定了下來。中士切斷了捆住他雙腳的塑料手銬,把他扶起來交給尖兵看管,拖著他一起上路。

  現(xiàn)在領路的工作該由中士自己來負責了。

  探險隊很快重新上路,緊隨在中士身后。如果換個角度觀察,他們現(xiàn)在看上去就像是一隊行進在荒漠之中的朝圣者。

  中士能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提著他的腦袋,正將他引向一個幾乎可以確定的地方,只不過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里。通過連接著他和偉大存在的面條,他能隱約地體會到一種丟失了大量上下文的記憶。

  就像是有人正和他一起,正在轉(zhuǎn)臺上將一團粘土塑形,互相之間只能領會到手形、力道和角度的變化。就像他孩提時代的記憶,父母在一條大河旁捆扎皮筏,討論著他應當明白卻從未明白的事情。

  或者,就像他早已失落的族人忽然出現(xiàn),在閑談中提起了一千年前的部族生活。他們談起了中士給自己起的新名字,問他為什么要背棄先祖的靈性。他隱約還記得那個理由,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在這一行的工作中他必須做出那樣的選擇,只不過他已經(jīng)記不清具體的原因了。

  那個目的地就像他記不清的原因一樣,在記憶中呈現(xiàn)為一具龐大的陰影。他知道那段特定的記憶就在那里,可以觸摸到它的邊界,但是卻無法走進去,重新得知它的本相。

  他們穿過了住宅小區(qū),找到了那輛壓塌了圍墻的裝甲車。它停在一家超市的停車場中央,被燒得只剩下了一個框架,殘骸四周的水泥地上鑲著凝固的金屬液滴。

  停車場的水泥地面早已開裂,裂縫間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一列列隨著微風起伏。站在停車場中央望向超市的廢墟,建筑的平頂向中間垮塌成了一個巨大的M形,屋頂上的堆放的沙袋在M字中間的低洼處堆成了一大堆,而焊死在鐵皮上的三腳架還照常支著。

  繞過坍塌的超市,他們穿過了一條泥濘的土路。不知何時留下的車轍把土路的兩側(cè)都壓垮了,路面在兩道緩坡之間高高隆起。

  走得越遠,中士就越能形容出目的地的形狀。那是一塊混凝土板,鑲嵌在一塊混凝土路基里。這是一種暫時性的封存措施,只要用工程機械把路基捅開,就會露出下面的金屬井蓋。

  他們當年是怎么在下面工作的?靠什么呼吸?靠什么運輸給養(yǎng)?中士不禁開始考慮起了一些切實的問題,但是偉大的存在并沒有思考這些問題,至少沒有與他分享答案。

  “我知道那個開口有多大了,如果靠敞著開口換氣,幾天時間都不夠?!彼O聛恚嬖V博士:“這條路走不通,沒有意義?!?p>  “那下面不是氣體,就像我說過的,你把它當作一種可呼吸的液體來處理就行了。俄國人不是因為無法在那種液體里生存而放棄的,他們想要利用那種液體,把它的影響力擴散到更遠的地方去,但是他們失敗了?!?p>  當他們談論這些細節(jié)的時候,整支小隊離目的地只隔了一條街。他們在一片紅磚砌成的平房后,空氣中充滿了陳年廢紙和煤渣散發(fā)的氣味。

  “聽著,我們必須盡力把它想象成一種液體。你之前問了個好問題,為什么塔科夫不像是云頂事故那樣,被浸泡在液體里——因為我們在進來的時候,在穿過霧墻的時候,我們期待的就是一座這樣的城市?!?p>  說話間,在三排紅磚平房的另一面,有人招呼了一聲,引擎聲隨后響了起來。他們都聽到了車門合上的悶響,接著,那輛車便順著道路向北駛遠了。

  中士自己也被意料之外的遭遇嚇了一跳,他揚起手,讓隊伍停下,不覺間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們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直到有人憋到了極限,用一聲吸氣聲打破了寂靜。

  他們甚至不用再多商量,就分作了兩隊從紅磚房兩側(cè)繞了出去。在翻過院墻之后,一種新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比那些簡易庫房的蘑菇味更為濃重。

  “是尸臭。”

  道路上除了新鮮的車轍和幾個煙蒂,什么都沒有留下。那處衛(wèi)星圖上的空地依舊是一片空地,活像一片迷你原始叢林。

  “入口在哪邊?”博士順著中士的目光望過去,那是腥味最濃的方向:“那邊?”

  他正急不可耐地要往前走,不防懷里被塞了件冷冰冰的硬物。中士把槍帶從肩頭解下來,掛在博士脖頸上。

  “這是保險,單發(fā),點射,全自動。平時你把它撥到保險,用的時候撥到頭,對準目標,摳扳機?!敝惺孔街鳵博士的手,按在護木上:“小心拉機柄打手。明白了?”

  “我不覺得……”博士張口就要拒絕。

  “你會需要的。小心拉機柄。”

  臭味是從緊鄰著空地的一片建筑工地里傳出來的。工地中央立著一棟未完工的兩層建筑,鋼筋混凝土框架上爬滿了銹漬,建筑內(nèi)部的隔墻只修了半拉,一層地面上積著一灘一灘的雨水。

  他們小心翼翼地摸進了工地,很快就找到了臭味的來源。實際上,他們是“看到”了臭味的來源:在一間敞著大門的簡易工棚后面,嚶嚶嗡嗡地盤繞著一大群飛蟲。

  中士稍一走近,蒼蠅們就從它們的大餐上飛了起來,虛應故事般地飛了兩圈,又落回了滿地的血污和肉塊上。在這片屠場旁的地面上,散落著幾個新鮮的煙蒂,還有一副淺黃色的廚房塑膠手套。

  這種氣味是去不掉的。哪怕隔著兩層塑料,你照樣會時不時從自己的手上嗅到腐肉的氣息。中士想到了自己的經(jīng)歷,揮了揮手,趕走了幾匹不識時務的小動物。

  “入口在哪里?”R博士抱著槍遠遠地站著,并不打算靠近。

  而中士也不準備張嘴回答,他指了指工地的更深處。

  那段道路就在工地中央,旁邊停了輛銹跡斑斑的挖掘機。那段路基上鋪設的混凝土也已經(jīng)被砸開了,暴露出了下面的金屬閘門。問題是那臺挖掘機的挖斗正抵在閘門上,很難想象工人從這里逃離之前發(fā)生了什么。

  中士:“現(xiàn)在怎么辦?先吃藥還是先把挖掘機挪開?”

  在這個時刻,劇情獲得了無數(shù)種可能性。選擇樹上的一支長出了無數(shù)的嫩芽,在塔科夫城的泡泡里,每一枚嫩芽同時又是成熟健壯的枝條和枯枝。

  在這一條選擇枝上,R博士催促道:“先服藥吧。記住,那是一種密度與水相近的液體,當然,是可以呼吸的。”

  MRF-30的全體成員聚集在了一起,接受了R博士極力想要傳達的觀念。他們把所有需要理解的概念揉成一團,細嚼慢咽般地充分理解了其中的內(nèi)涵。然后,他們從口袋里抽出了裝藥片的塑料袋,倒出一片,吞了下去。

  對很多人來說,世界在那一瞬間變得溫暖了起來。在藥物的說明書上確實也注明了這么一條副作用,提醒服藥者不要講這種色調(diào)變化誤認為永久性的,也最好不要認為在暗黃暖光籠罩下的其他人真就變得溫柔了。

  中士眨了眨眼,他眼中的世界仍是陰郁的塔科夫,霧墻的灰白依舊如同浮尸一般。

  他稍一轉(zhuǎn)身,腳下卻絆到了一株碧綠的野草。再抬頭一看,同樣的野草圍繞著他,以一種狂野的速度沖破土壤生長了起來。轉(zhuǎn)眼間,一模一樣的荒草就鋪成了一片青翠的潮汐,在風來的一瞬輕輕倒伏,又很快重新立起,變成一片晃動的浪尖。

  沒人提醒過事情會這樣。中士轉(zhuǎn)頭望向其他隊員們,他們臉上都帶著同樣的震驚。不過說來也怪,中士感覺B隊有幾個人的長相似乎也發(fā)生了變化,看起來和之前不太一樣。

  除此以外,他還察覺到了來源于地下的震動。這種震動明顯不懷好意,中士很快就意識到了他們正站在什么東西正上方。

  “散開!”他揪著手邊夠得到的兩個人,往遠離井蓋和挖機的方向逃走。金屬扭曲聲從井蓋下不斷傳來,還夾雜著焊點崩斷的斷裂聲。

  博士仍抱著胳膊站在稍遠些的地方,大半個身子被淹沒在青草之間。他可能意識到了情況正在發(fā)生不好的變化,但是卻沒法反應過來。在中士沖向他的時候,博士勉強側(cè)轉(zhuǎn)了身,但是中士感覺這還不夠。

  “臥倒!臥倒!”中士松開了他抓著的脖子和手,合身撲向博士。他聽到身后的井蓋正在變形,那臺挖機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他撲中了博士,把他按倒在地,就像在10碼線上撲中了持球的四分衛(wèi)一樣,把他死死地壓在身下。博士的骨頭好像發(fā)出了某種古怪而清脆的響聲,整個人悶悶地砸在地上。

  中士回頭望去,震動仍然沒有停止,不過卻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又有兩個探險隊員從草叢里倒退著爬了出來,隔著草莖面面相覷。

  有那么兩三秒鐘,他們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結(jié)束了。

  不,還沒有。中士隔著高高的長草注意到了那臺挖機,它的長臂正在被什么東西往上頂起。這時候已經(jīng)沒法確認所有人的位置了,他只來得及遮了遮口鼻,把博士往懷里護了護,只聽“砰”地一聲,一股水柱從井蓋處噴發(fā)了出來。挖掘機的挖斗被這股水柱蕩開,吱呀一聲轉(zhuǎn)了半圈,不知道打中了什么東西。

  博士掙了掙,從中士的臂彎里掙脫了出來。他和中士一樣仰頭望著那股噴涌著的黑色液體,這和他們事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這是……這是異界噴流。”博士喃喃地說。

  是的,那股水柱看起來和他們所在的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它根本沒有遵從重力的影響,沒有在風中飄散,變成飄零而下的細密水霧。

  它就像是往油里注入的一股醋,在不同阻力的介質(zhì)中很快失去了速度,凝聚成一團團灰白相間的泡泡。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泡泡緩緩地漂向了更高更遠的地方,最終融進了那片霧墻之中,再也無法分辨出來。

超級禿頭人

這個月因為塔科夫新版本刪檔所以多玩了10天的樣子。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