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妙白八歲、葉天紅五歲那年,老婦死了。
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雨天,水妙白連發(fā)三日高燒不退,老婦焦急,叫葉天紅在廟里照顧她,自己跑出去討錢買藥,可過了一天,最后攥著藥包回來的老婦卻沒有了往常的笑容,她臉色灰白、嘴唇青紫,每走一步路都緊皺著眉頭,似乎十分痛苦。將藥包和一塊玉佩塞給葉天紅,老婦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囑咐她,叫她一定要收好玉佩,又叫她帶著水妙白藏進廟中一座空心的石像里,接下來不管看見何事聽見何事都不許出聲,更不許出來,必須在石像里藏滿一天,要整整一天。
石像內(nèi)部其實很狹小,很難裝進兩個她們那般年紀的孩童。好在水妙和和葉天紅是餓大的,相比同齡人要瘦小許多,鉆進石像里還有些空余。葉天紅抱著昏迷不醒的水妙白僵硬地坐在石像里,期間聽見有不認識的兩人進了破廟,兩人與老婦進行了一段奇奇怪怪的對話,然后便是老婦的笑聲和慘叫聲……待一切安靜下來,那兩人的腳步聲卻在破廟里時有時無地來回響了許多次,葉天紅謹記著老婦的話,在石像里待滿一日后,才拖著水妙白爬了出來。
老婦還在,她依舊躺在那堆發(fā)霉?jié)癯舻牟荻焉?,只是變成了一具尸體。
葉天紅傻了許久。五歲的她還不能理解死亡,可無論怎么呼喚都得不到回應,她只好邊大哭邊照顧水妙白,直到水妙白病情好轉醒來,見到老婦已經(jīng)開始發(fā)臭的尸體,再從葉天紅破碎的哭泣中了解到事情的大概經(jīng)過,硬是撐起病弱的身體,擦去葉天紅的淚水,帶著她在街頭跪了整整七日,跪得了老婦的入殮錢,買了一身新衣、一口棺木,接著又花了整整一日時間,親手替那具腐爛的尸體換上新衣、再挖坑將棺材下葬。
接下來兩年,二人相依為命地挺了過來,直至各自拜師、走向分別。
水妙白不知葉天紅對老婦之死作何感想,她只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路都指向一個明確的終點,就是為婆婆報仇!
“好!既然你不要,那我去找溫家公子買回來!”水妙白說著便要走。
“你買不起的,那塊玉我賣了一萬兩。”二葉拉住她的衣袖,“一萬兩金?!?p> “……”水妙白盯著二葉,久到眼中怒意漸涼,似乎才確定了后者并非是在說笑。緊接著,她忽然拔劍,狠狠斬向被二葉扯在手中的衣袖!
劍鋒將至,二葉卻更快地松了手!
“姐姐想與我割袍斷義?”她笑道。
“你若還當我是姐姐,就去把玉佩要回來!”
“姐姐還是莫要太過執(zhí)著于一塊死物?!倍~替水妙白把那片險些就要被割斷的衣袖撫平,道,“也許……婆婆是因那塊玉佩而死呢?”
“那更該留著!等那些人主動找上來,我好將他們手刃!”
“若那些人你殺不了呢?何不先將玉佩交出去,交給你我之上的人物,讓他在明,我們居暗,好瞧瞧把婆婆殺死的究竟是何人?!?p> 二葉放開水妙白的衣袖,彎似新月的笑眼里藏著和后者相同的涼意。
“你莫要惱我,我從未忘記要替婆婆報仇?!?p> 不管二位少女之后的談話如何,溫慶鳴從花院離去,往住處去的后半段路上,又在另一座亭中瞧見了侯蓁蓁與秦小知。
二人相談甚歡,熱絡程度絲毫不亞于之前的二位美人。他們看到溫慶鳴路過,也相繼朝他點頭致意。秦小知對著侯蓁蓁說話時眉飛色舞的,見到他來卻盡是防備,像個門神似的立在侯蓁蓁身前,從頭到腳都寫著護意,引得溫慶鳴一時半會有些迷糊,自己是不是醉酒眼花看錯了?方才和葉天紅在樓臺上談天的人是侯蓁蓁,這會兒秦小知擋在身后的那位才是水妙白?
這四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直到他回到住處,沐浴完更衣躺下,依然沒將這個問題想明白。
“大姐頭!”待溫慶鳴離去,秦小知十分狗腿地朝侯蓁蓁道,“你那個空間口袋還能放下多少東西?這么牛逼的寶貝也給我整個唄?”
昨夜侯蓁蓁接觸到金鱗煉天巖后,憶起些許線索,開啟了空間口袋,找到了存放在里面的針線盒。后來他們在離開石山回桃泉客棧的路上,碰巧秦小知正發(fā)愁要怎么處置金鱗煉天巖,那東西不大一塊,卻異常沉,不太方便隨身攜帶。侯蓁蓁見他發(fā)愁,便把動力源接過來丟空間口袋里去了,并對詫異的秦小知簡略解釋了一番。結果秦小知對她的空間口袋生出了濃厚的興趣,昨夜時間不夠沒來得及細問,今晚早些時候水妙白又恰好和二葉一同出去了,他逮著機會便抓了侯蓁蓁出來了解情況。
“嗯……”侯蓁蓁對他提出的要求感到一些為難,“受認知障礙的影響,我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掌握空間口袋的開啟,只在里面找到了針線,然后可以放些小東西進去,具體能放多少還不清楚。不過這應該不是你的文明等級可以掌握的技術,如果你無論如何都想要的話,也許我可以利用某樣實物充當介質(zhì)來制作一個臨時的儲物空間?!?p> “這東西居然是制造出來的?還是門技術?”他一直以為這種和科學不沾邊的寶貝是超自然神器啊!可惜秦小知很窮,摸遍了全身也沒摸出個像樣的東西,他想了想,最后是把褲腰帶解了下來,“大姐頭,這個行嗎?”
“……”見這么個大個子撅著屁股,一手抓著腰帶一手提著褲子,滿眼期盼地望著自己,侯蓁蓁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接下了他遞來的褲腰帶,說,“好吧……我試試,不過不保證能成功?!?p> 她說完便開始計算物質(zhì)轉移并連通異空間的數(shù)據(jù)公式,經(jīng)過一系列龐大的計算和復雜的推演,她又將周圍的能量收集并轉化成制造儲物空間所需素材,然后才開始進行制作。
而這整個過程,在秦小知看來不過是她拿著腰帶站著、維持了幾秒不變的姿勢后,就把腰帶還了回來。
“……失敗了?”他問。
“嗯,失敗了?!焙钶栎枵f,“我現(xiàn)在的能力無法將能量轉化為足夠的素材,只做出了一格儲物空間?!?p> “做出來一格?那就是成了??!沒有失?。 鼻匦≈獎傓抢碌拿碱^瞬間又展開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他也就隨口一說,沒抱多少指望,能得到一格儲物空間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
興奮地拿回褲腰帶,他正要問這東西該如何使用,卻聽侯蓁蓁繼續(xù)說:“我還沒說完。那格儲物空間也是失敗的,因為它只能存放,不能取出?!?p> “……敢情你給我弄了個綁定裝備的口袋啊!”這要放游戲里就是那種裝備放進去不但綁定名下角色,而且還會自動綁定主賬號的儲物格。
“哎,聊勝于無吧!”秦小知邊系著褲腰帶邊說,“等你以后恢復記憶,給它重新淬煉一下就行了。”他的想法還是挺樂觀的,否則只身一人被莫名其妙地丟到外星球待了這么些年,遇事不順就怨天尤人……早該抑郁而終了。
侯蓁蓁聽他這半開玩笑式的說法,也學著用相同的語氣說了句:“等我恢復記憶,一定優(yōu)先修復你這個BUG?!?p> “什么?”秦小知沒聽明白。
“我說,等我恢復記憶,一定想辦法把你送回去?!焙钶栎栌朴聘目诘溃拔覀冊撟吡?,二葉她們正在往這里過來?!?p> “是嗎?”秦小知借著點在暗處的花燈瞪眼望了一圈,“我怎么什么都沒瞧見?”
“等你瞧見就遲了,趕緊的。”侯蓁蓁說著推了他一把,看似輕柔的動作竟直接把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撲地上。
“哎!走就走,你別推我??!”見侯蓁蓁推完就走,秦小知趕緊跟了上去,嘴上還喋喋不休道,“那么大力……大姐頭你不會和這里的人一樣懂武功吧?!”
“不,我就是手勁大?!?p> 二人回房后,侯蓁蓁徑自睡下了,秦小知卻是熄了燈,做賊似的扒在自己屋的門棱上一動不動地聽著外面動靜,沒一會兒,他還真聽見一個腳步聲向他所在的方向走來。腳步經(jīng)過他門口時停了片刻,然后又往前走了幾步,再接著隔壁間的門開門關,果然是水妙白回屋了。
侯蓁蓁這一晚睡得極香。她的睡眠向來很好,躺下之后不會胡亂思考,說睡就睡,覺中無夢,睡夠了就自然醒來。之前在烏有莊的時候二葉曾偷偷看過她睡覺,而后還打趣她睡覺不像睡覺的樣子,反倒像重癥病人那樣直挺挺地躺著,要不是會醒,和早前昏迷久睡的模樣都沒區(qū)別。后來侯蓁蓁自己也察覺,睡眠對她的身體機能似乎有一定的恢復作用,所以即便她不覺得困,每日依然會雷打不動的會睡上一覺。
換了衣裙,綰了個二葉教給她的簡易發(fā)式,正好二葉來叫她吃早飯的敲門聲也響了。開門出去,少女笑嘻嘻地問了聲早。二葉今日上著松綠色窄袖短衫、下著紅色長裙,一身搭配與她的名字十分相稱。
“嘖嘖,長得好就是任性,紅紅綠綠都能穿得出人一格?!?p> “喲,秦大哥這話是夸我呢?還是貶我呢?”
水妙白和秦小知的住屋在更深處一些,兩人這會兒也準備去用早飯,碰巧行至侯蓁蓁屋門口,見到二葉,秦小知眼前一亮,沒忍住贊了一句。他這聲夸倒是真心,畢竟每天對著只穿白衣的水妙白,看多了總覺得寡淡。就好比他以前天天烤魚吃,吃到后面見著魚就反胃,直到一天偶然捉了只山雞,那心里別提有多美了!況且水妙白不是魚,葉天紅也不是山雞,葉天紅性格外放,長相是屬嬌艷掛的,穿這身衣服養(yǎng)人眼,可換了水妙白來穿估計就是反效果了。
水妙白聽秦小知夸二葉,心中不快哼了一聲,又聽二葉接的那句,就更加不痛快了,于是不冷不熱地問道:“什么時候成你秦大哥了?”
“不叫秦大哥?那叫什么?秦少俠?那也太見外了吧!”
“……”水妙白憋了半晌,最終也沒能反駁出什么,只好冷冷清清地道了句“走!”,別扭地領著幾人去大廳用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