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北燕亂起顧振棠戰(zhàn)死涼朔
穆鈺這時候進宮作甚?難不成是奉太后懿旨進宮?瞧穆鈺這匆匆而來的架勢,蘭卿睿心下疑惑之際亦不由得多了幾分猜測,他現(xiàn)下雖對穆氏怨氣頗多,但見穆鈺迎面走來,蘭卿??v是心中余怒未消也不得不迎上去,袍袖略擺間,他面上又掛上了慣有的三分笑意,袍袖舒朗間一派光風(fēng)霽月:“穆侯爺,這時辰進宮,可是同太后娘娘共用午膳敘舊?”
穆鈺這才注意到迎面而來的蘭卿睿。蘭卿睿見狀心下疑惑,穆鈺雖為武將,但為人沉穩(wěn)是斷不會走神至如此地步的。見穆鈺眉心緊鎖,蘭卿睿心頭疑惑更甚,沒由來的覺著心底忽的突了兩下,總覺著有些莫名的心慌起來。照理說穆鈺統(tǒng)軍多年,什么場面沒見過。能將讓一向沉穩(wěn)的冠軍侯如此焦慮得是何等大事?
穆鈺見了蘭卿睿正欲抱拳見禮,卻不想蘭卿睿先開了口:“見穆侯爺形色如此匆匆,可是太后娘娘哪兒……出了什么事兒?”
楚麟城兄妹進宮頭一天就挨了板子還將穆太后氣得心疾復(fù)發(fā),這等大事蘭卿睿不可能不知道。他還以為是穆太后的身子又出了什么事兒,卻不想穆鈺連見禮都不顧了,急道:“非也!太師來的正好,我們邊走邊說,本侯正要去御書房急面圣上!”
什么事兒非要在朝后私見陛下急奏?蘭卿睿心下一沉,心道若是朝廷黨爭之事,穆鈺是絕不會不跟自己或太后商議就貿(mào)然面圣的。還未等蘭卿睿將心頭疑惑問出口,便聽得穆鈺語出驚人:“這日前才到?jīng)鏊逢P(guān)不久的顧振棠……被北燕的耶律引岳給殺了!”
“什么?!”蘭卿睿聞言不由一驚,顧振棠是和楚凌云同輩出身的將領(lǐng)亦是定國大長公主的門生更是前禁軍統(tǒng)領(lǐng),雖一直駐守玉京,但早年他同楚凌云隨定國大長公主駐守涼朔關(guān)時在軍中威望甚高。在戰(zhàn)事剛息百廢待興的節(jié)骨眼兒上,北燕突然發(fā)難斬大周大將,難不成是又想與大周開戰(zhàn)?
不,不可能。蘭卿睿迅速在心底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先前幾戰(zhàn),北燕大周雖兩敗俱傷都元氣大損,但北燕先折了宇文林濤又折了耶律引泓,實力大折已不能與大周勢均力敵。再加上去年冬天大雪封境凍死了不少牛羊,且北燕大汗耶律霆奕年事已高且頑疾纏身,國內(nèi)有繼承權(quán)的皇族早已為了汗位爭得不可開交。北燕如此風(fēng)雨飄搖之際,貿(mào)然再度開戰(zhàn)不過以卵擊石。就算是為了復(fù)仇,也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動手。
“顧振棠方才上任不久,怎會死于耶律引岳之手?”蘭卿睿沉思半刻,疑惑道。
耶律引岳乃是北燕汗王長子,更是耶律霆奕的大妃圖赫氏所出。北燕雖是以幼子為儲,但耶律引岳卻掌握了北燕的王庭禁軍虎賁騎。不僅如此,圖赫部乃是北燕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部落,圖赫氏的主君便是大妃的兄長。兵權(quán)家世,耶律引岳有著最豐厚的籌碼去競爭汗位。對比起他那個俘虜來的東周女子所生的世子耶律引羽,二人差距簡直可稱得上是天差地別。北燕人向來敬慕勇士,皇子競爭也多看兵權(quán)軍功,但這位小世子今年不過十三歲,還沒一匹馬高,別說是母族勢力,小世子長這么大連一只羊都沒殺過,怎么看汗位所屬也輪不上這位名正言順的世子。
北燕傳統(tǒng)一夫一妻至死不渝,但為表皇權(quán),北燕大汗可娶妻一位納妾兩位。耶律霆奕膝下共有三子,卻只有一妻一妾。除卻圖赫氏大妃所出的耶律引岳,便只有一個因家禍逃難來北燕卻陰差陽錯被俘虜進獻給耶律霆奕的東周側(cè)閼氏生下的世子耶律引羽。
而他的次子耶律引錚則身世莫測。二十年前大汗例行巡獵,卻誤入極北之地失蹤。當(dāng)年耶律引岳年幼,若不是大汗幼弟豹王耶律引泓臨危攝政,否則耶律王朝早因內(nèi)斗而成一盤散沙覆滅。說來可稱神跡的是,一年之后,聽聞極北之地后的冰狼川突現(xiàn)巨狼騷擾臨近牧民,耶律引泓率軍前往剿殺。可不曾想的是,北燕大軍剛到圣山露曲喀格時便遇上了雪崩。雪崩之后,失蹤一年的耶律霆奕抱著一個嬰兒自雪山走出。照理來說這里飛鳥不渡寸草不生,人在這里九死一生。說是大汗失蹤,更多皇族心底早已認(rèn)為大汗已遭遇不測葬身狼腹。按照規(guī)矩,若是大汗失蹤未歸,三年之后則由世子順位繼承。而當(dāng)年身為世子的耶律引岳除卻名分和母族之外是半點資本都沒有同皇叔競爭的資本,可以說是耶律引泓已成了眾人默認(rèn)的大汗。
耶律引泓是怎么也沒想到耶律霆奕還活著,他雖因雪而盲,但衣冠尚整,除卻他懷里抱著的嬰兒,他簡直就像是游獵外出散步歸來一般。耶律引泓見兄長歸來上前相迎,卻一入風(fēng)雪再不歸來。十萬大軍守候三日,兄弟二人并肩走出。也不知三日之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耶律引泓出來便自愿歸還政權(quán)被封為世襲豹王,子孫后代永享年貢十萬牛羊,五萬奴隸。
耶律霆奕回來了,還帶一個天生銀發(fā)金瞳妖異不已的孩子。眾人皆以這孩子是狼妖所化,更有甚者說大汗就是被狼妖迷了魂才在極北之地失了蹤??梢肾葏s堅持這個孩子是自己迷路雪山后得露曲喀格圣山女神相救照顧后與之相愛所生之子。而對于孩子的身世,耶律引泓也緘口不提。耶律霆奕初回王庭,第一條諭令便是為這個嬰兒正名,封皇子,賜名引錚。后來北燕皆傳引錚皇子乃是神女之子,乃是神佑北燕之天命。再加之年少領(lǐng)軍天狼騎,掃并胡族后又以三個月內(nèi)獨潛圣山奪殺雪狼坐穩(wěn)根基,于汗位之爭來說可謂于耶律引岳各占半壁江山。
身份地位如此顯赫尊崇的耶律引岳在此時本該專心對付國內(nèi)政敵,此時耶律引泓已死,這兩兄弟應(yīng)該內(nèi)斗得不可開交。但耶律引岳卻在此時驟然發(fā)兵,委實不合常理。且顧振棠剛到?jīng)鏊逢P(guān)不久,縱使兩軍交戰(zhàn),也應(yīng)有狼煙為報或飛馬快傳軍情,怎可能悄無聲息便死在耶律引岳手里?
“聽回來的探子說,是耶律引岳派遣使臣送信給顧振棠請求于涼朔原上進行和談,卻不想顧將軍在去的路上遭遇伏擊,被引至囚月沼澤……坑殺。”穆鈺聽得蘭卿睿疑惑,遲疑半晌,終是說道。他說的緩慢,像是在追思惋念故人一般。也是,二人同為武將,廟堂之上雖各站不同黨派,但想想多年相識之人卻落得個被敵國皇子坑殺的結(jié)局,論誰心底都不好受。
“……”蘭卿睿沒有說話。他頓住腳步,抬頭已是又回到了御書房門前,他隱隱聽到宮殿內(nèi)似有嬉笑聲傳來,不禁心下涌起一陣酸楚:“顧將軍帶了多少人去和談?逃出來了幾人?”
“一人,聽回來的探子說是身負(fù)重傷從沼澤里爬出來的,剛到巡邏境內(nèi)就咽氣了?!?p> 門前值守的宮人本在打盹兒。方才換崗是他才見蘭太師氣沖沖的邁出御書房,本以為今日蘭太師不會再進宮,可怎想到太師像是遛了一個彎兒般折返回來了!更要命的是,蘭太師怎么還把穆侯爺給帶來了,莫不是今日圣上真將太師氣急了,瞧這架勢,怕不是過一會兒子連太后都要來?
還好自己沒睡著,若是真打了盹兒被蘭太師跟穆侯爺抓個偷懶的現(xiàn)行,今晚他的下場就只能去亂葬崗了。
“奴見過太師、侯爺,陛下……陛下正在殿內(nèi)溫習(xí)功課,還請?zhí)珟熒院?,等奴先去稟告……”話未說完,便見著蘭卿睿同穆鈺徑直跨過門檻往里走去。
“太師!”那宮人見狀也急了,一個屈膝便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起頭來:“太師恕罪!若不得稟報進御書房便是擅闖!奴們當(dāng)值不力萬死難辭其咎,還請?zhí)珟熒院笃蹋襞粭l生路!”
這宮中誰人不知蕭錦棠的乖戾性子,這位小皇帝喜怒無常,發(fā)起火來連楚少帥的板子都敢打,誰惹的他不開心,別說是他的腦袋了,弄不好今兒在御書房當(dāng)值的所有奴才全都得掉腦袋!蘭卿睿是太師圣上不敢動,可他卻能動奴才們的腦袋呀!
蘭卿睿見狀只覺心下一窒,自己原想的是蕭錦棠不學(xué)無術(shù)依賴自己,他只是一個可隨意拿捏掌控的少年,只要他親信于自己,蘭氏何愁不保百年門楣?可如今看來,自己這步棋卻是錯的不能再錯,蘭卿睿少有的迷惑起來,心底不知同穆氏結(jié)盟是對還是錯。
穆鈺倒沒心思去猜蘭卿睿心底想的是甚,他亦不管門口宮人的哀求,抬腳便要往御書房走去。可剛一邁步便被蘭卿睿拉住了手腕。穆鈺不解,回頭一看,卻見蘭卿睿倏的跪在了地上。冰涼的青磚地上,他似乎聽到了骨頭與地面磕撞的悶響——
“涼朔兵變,帝師蘭卿睿,冠軍侯穆鈺,急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