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之中,如草走進了一個充滿了光芒的草地,陽光傾瀉下來,晃得她用手遮住了眼睛,似乎聽到了吉他彈奏的《丁香花》,順著音樂聲如草望過去,一個高大的男孩站在河邊,翠綠的柳條隨著微風婀娜擺動,男孩背對著自己,手里握著一把紅褐色的吉他,他緩緩的轉(zhuǎn)過身,白亮一片,如草努力想看清他的臉,可是明晃晃的被什么東西晃得眼花繚亂,擦了擦眼睛,終于看清了他胸前帶著的十字架,那個銀色的十字架,是自己親手給那個男孩戴上的——
“楊!是你嗎?”她踩著青翠的草坪,走近了一些,試探著問道。
那個男孩沒有說話,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緩緩的向河邊走去,如草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臉,可是不管怎么樣努力,都被陽光擋住了。
男孩拉她坐在自己身邊的草地上,河畔上波光粼粼,一群水鳥掠過水面,向遠處飛去,消失在陽光之中。
“你說你最愛丁香花,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它……”優(yōu)美動聽的歌聲響徹白云間,如草靠著男孩的背閉上了眼睛。
突然男孩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向水中走去,河水沒過了他的膝蓋,沒過了他的腰部,他還在向河中心走去,如草著急的大聲呼喚:“張楊,張楊,回來啊——”
那男孩揮了揮手中的吉他,一束強烈的陽光傾灑下來,水面上出現(xiàn)了七色的彩虹,就在如草眨眼的功夫,河面上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那把吉他漂浮在水面上——
“楊!楊——”如草急得大聲的呼喚——
“如草!如草!我在這里!”
如草緩緩的睜開雙眼,睫毛上還掛著淚花,眼前一片模糊,隱隱約約的幾個人影在面前晃動,漸漸的,明朗起來。
“如草,如草,我在這?!边@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會這么溫柔的叫著她的名字,是張楊,張楊滿臉淚痕的看著自己。
“楊,真的是你嗎?”如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傻的問了一句,淚水頃刻間滑落。
她緊緊的抱住了張楊,大把大把的抹著眼淚,又哭又笑:“楊,你沒死,太好了,沒死,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一旁感動的一塌糊涂的智子淚眼婆娑,剛想叫中朋離開,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他早已經(jīng)離開了。
對于他,真的很難,看到了沉睡中的公主被她的王子叫醒,盡管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童話故事,可是醒來的她依然只是關(guān)注一個人,自己在她的心中沒有任何地位,也許真的該離開了,沒有必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外表冷酷的他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真的需要靜下來,想一想未來了。
看到他們深情的凝望,他會窒息;
看到他們緊緊地握著雙手,他會心痛;
看到她那么熱烈的呼喚著他的名字,他寧愿自己是一個失聰?shù)娜?,而不去忍受超過心臟負載能力的心痛;
可是沒有辦法,她愛他,她全心全意的愛著他,在乎他,全心全意的在乎他,自己在她的心里連一個角落都沒有……
悲哀!
荷塘外,智子拿著他的外衣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
寒風吹過。
她長發(fā)飄飄。
手緊緊地抓著帶著他的獨特的古龍香水味道的外衣。
如草雅閣。
這是中朋為這間房取得名字。
房間里擺滿了百合花和蘭草,芳香四溢。
如草坐在床上,擺弄著張揚的手指,微笑著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p> “什么夢?說說看。”張楊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我夢見你走進了一條又大又深的河里,然后就不見了,只剩下那只斷了弦的吉他漂浮在水面上……”說著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楊掏出紙巾小心的擦著她臉上的淚珠:“不要輕易流淚,那樣……我會難過的。”
“楊?”
“嗯?”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會怎么辦?”如草瞪大了眼睛問他。
他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唇:“瞎說什么?你不會死的!”
看著他緊張的表情,如草笑著說:“你當我是神仙啊長生不老??!”
“噓,不要亂講話?!彼哪樥娴木o張的要命,握在她手心里的手冰冰涼。
涼亭上。
中朋的身上多了一件外衣,他轉(zhuǎn)過身,看到了智子。
她只是穿著一件單薄的棉布裙子,風吹過,她的肩膀微微的顫動著。
“今天天空中沒有月亮?!?p> 小的時候,她就知道他經(jīng)常會跟月亮說話,開心的不開心的事情,無一例外,別的孩子遇到了委屈的事情會向媽媽訴說,向媽媽撒嬌,但是他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奶媽告訴他媽媽去了月亮上面,后來他就經(jīng)常跟月亮說話,把月亮當作媽媽。
“是啊,她躲進里云彩里,明天就會出現(xiàn)的?!敝信罂粗鵀踉泼懿嫉奶炜?,安慰著自己。
“中朋!”智子突然從后面緊緊地抱住了中朋,他的身體猛然變得僵硬起來。
智子輕聲哽咽著說:“中朋,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其實你不必一定要跟月亮說,你也可以跟我說,我會永遠的陪在你身邊,我不會躲藏起來,你隨時都可以跟我說……”
“我很好,沒有不開心?!敝信笠廊豢粗炜?。
“中朋,為什么你要把自己隱藏起來,讓我看不見你?你知道,你不開心我也會的!”
“我說了我沒有不開心!”中朋咆哮著。
智子慢慢的松開了手,走到他面前,輕聲說:“不要把我拒之門外,說出來,心里會好受些,不要悶在心里?!?p> 這一次中朋冷漠的防線終于崩塌了,他大聲的喊道:“為什么你要對我這么好?為什么要增加我的罪惡感?你明明知道我愛她,為什么還要對我這么好?你知不知道你對我越好,我就越覺得對不起你?”
“可是她不愛你!”
“那是我的事情!”
“中朋,你知不知道這樣好傻?。俊?p> “我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你,你為什么還對我這么好?”
“那是因為我愛你?!敝亲拥那榫w也已經(jīng)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大聲的喊道,為什么要問這樣的問題?為什么要在她心口最痛的傷口撒上一把鹽?
“你也好傻??!”中朋聲嘶力竭的喊道。
一瞬間,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
智子終于開口了:“對,我們都是傻瓜?!?p> 楊把如草摟在懷里,親吻她的秀發(fā)。
“那天宣傳會你也在場?”
“你怎么知道?”
“為什么不問我關(guān)于和嬌妮戀愛關(guān)系的事情?”
“沒有必要?!比绮輬远ǖ幕卮?。
“為什么?”
“我相信你啊?!比绮菡V劬φf。
“為什么相信我?”楊窮追不舍。
如草瞪著眼睛看著他,板著臉說:“再敢問一個為什么,我就真的消失,讓你永遠都找不到我?!?p> “你好傻啊,為什么要簽那個該死的協(xié)議書?”
如草“騰”的坐了起來,一臉驚訝的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嬌妮用我威脅你了?”
“你怎么知道?”如草眼睛瞪得跟溜溜一樣。
“因為我也一樣遭到了威脅?!?p> 楊拿出了那份協(xié)議和那張宣傳會上阿木威脅他的那張照片,如草看過照片,楊本以為她會嚇得心蹦蹦亂跳,誰知她卻異常的平靜,臉上還掛著賊賊的笑意:“瞧,我就說你沒有膽量背叛我嘛!”
大病初愈的她臉色依舊蒼白,長長卷卷的睫毛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空閃爍的星星,柔軟的嘴唇一張一合,溫熱的呼吸直接撞擊著他雪白的脖頸,那一刻,真的發(fā)現(xiàn)她好像天使一樣,美麗圣潔。
張楊輕輕地低下頭,溫柔的目光如水般蕩漾,如草緩緩的閉上了雙眼,睫毛顫動著,呼吸變得加速,胸前起伏跌宕,臉上開出一朵紅花,靜靜的等待著。
他的臉慢慢的靠近她微微仰起的小臉。
他的唇慢慢的靠近。
她的心跳的好快。
他輕輕地吻住了她的柔軟的唇,溫柔的輾轉(zhuǎn)著,他也閉上了雙眼,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又害怕又像夢一樣會突然醒過來……
桌子上的百合花燦爛的開放著。
蘭草在一旁靜靜地凝望著窗外的月光。
“喜歡嗎?”他漸漸的松開她,看著她粉紅的臉頰,輕聲問道。
緩緩的,如草從美妙的夢中醒來,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張楊的臉上霎時間露出了陽光般的笑臉,抓過她的手親昵的吻了一下:“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
“為什么?”如草睜大眼睛看著他。
這個問題或多或少讓人有些失望,他以為她會開心的跳起來,他以為她會毫不猶豫的說:“好的!”可是都沒有,她竟然問了他原本以為她可以理解的問題。
“因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貼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可是……”如草停了下來,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突然說了一句該死的“可是”,讓張揚的眼底竟然浮現(xiàn)出那種令人心痛的憂郁。
“可是什么?”很害怕,可是還是要面對。
如草低著頭笑了笑:“沒什么。”
“這么說你同意了?”張楊開心的握住了她的雙手。
一陣沉默后。
點了點頭。
看到如草清醒過來,吳媽高興地邁著細碎的步子竟然一路小跑起來,親自去了集市,買了如草最愛吃的青菜和水果,忙了整整一個下午,準備了晚餐。
還沒到房門前,高亢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開飯了——開飯了——”
張楊扶著如草,中朋扶著智子來到了餐桌前,兩兩相對而坐。
桌子上已經(jīng)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吳媽站在一旁羅嗦了很多話,歡迎如草回來啊,慶祝如草和智子大病初愈啊,歡迎張楊的到來啊,等等,總之,老人家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態(tài),吐沫星子橫飛,大約二十分鐘左右,才被一通電話叫走了,停止了所謂的簡短的開場白。
伴隨著吳媽細碎的腳步聲的漸漸遠處。
餐桌上的空氣漸漸凝固起來。
四個人尷尬的坐著。
許久,終于如草打破了僵境,傻傻的笑了起來:“吳媽好好啊,做了這么多好吃的,我們快吃吧,不然就涼了!”
說完,就伸出筷子夾吳媽的拿手菜:香菜皮凍。
也許幾天沒有拿筷子的緣故吧,總之手就是不聽使喚,皮凍光光滑滑的,剛夾起來,就掉了下去。
如草皺著眉毛撅著嘴說:“嗚嗚……皮凍欺負人……”
坐在旁邊的智子看著如草可愛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
“吃這塊吧?!睅缀踉谕粫r間,張楊和中朋的筷子落入了如草面前的小碟子,然后就是兩塊皮凍。
智子的笑聲戛然而止,本來即將打開的僵局再一次陷入了更僵的局面。
看著面前的兩塊皮凍,真的不知道該先吃哪一塊,如草的筷子懸在空中,那一刻真的好希望自己會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即使二變也可以,可是現(xiàn)在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孤軍奮戰(zhàn)啊。
“智子小姐,最近身體好些了嗎?”張楊把頭轉(zhuǎn)向了智子,禮貌的問了一句。
“好多了?!敝亲雍唵蔚幕卮鸬?,她沒有看他,很害怕他的眼睛。
“劇組的人員都很想你,大家都希望你早日康復,回到我們中間來?!睆垪钚χf。
“真的嗎?我們的下一步計劃是什么?”智子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小口,掩飾自己的惶恐和不安。
張楊突然笑了起來:“智子小姐,你知道我向來都不關(guān)心什么計劃的,只是聽從安排而已,所以劇組的下一步計劃我是不知道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的下一步計劃?!?p> 從張楊進入劇組以來,從來都不過問任何事前,有阿木,阿強,阿勝,還有阿杉在,幾乎沒有什么可以讓自己擔心的,自己像嬰兒一樣被四個保姆照顧著,這在劇組是傳開的,智子對此也早有耳聞。
不過這次他的話卻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你的計劃?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助你實現(xiàn)?!?p> 張楊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智子:“你能幫助我?!?p> “什么事情???只要我可以幫忙,一定會幫助你的?!彪y得他要求自己,為什么不趁此機會補償一下對他造成的傷害呢?
“給我一個月的假期,我想帶如草離開?!?p> 幾乎在同一瞬間,張楊和智子的目光同時射向了中朋,而他卻臉色鐵青,冷漠如冰,目光直直的看著身邊的如草,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如草只是低著頭,慌亂的拿起酒杯往嘴里灌。
一時間,餐桌上死一般的寧靜。
智子尷尬的笑了笑:“好啊,不過你要問一問如草是否愿意跟你走??!”
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都聚焦在了如草的身上,如草低著頭,只是不停地夾著菜喝酒,眼皮也不敢抬一下。
“我問過她,她已經(jīng)同意了?!睆垪钗⑿χf。
“哐”的一聲,中朋向后猛地推開了凳子,“呼”的站起身來,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一言不發(fā)的如草,憤然離去。
就在聽到那一聲巨大的摔門聲的時候,如草的心猛然劇烈的顫動,腳步不聽使喚的跟著跑了出去:“中朋!中朋!”
餐桌上,留下了兩顆受傷的心,極力偽裝堅強的面孔互相尷尬的笑了笑,而兩個人卻不知道這尷尬的笑意味著什么,心里明明在流淚,一刀一刀的捅向了心口。
花園前。
“中朋!中朋!”如草氣喘吁吁的追了出來,終于趕上了中朋,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衣角不放開。
中朋停下了腳步,背對著她。
如草緩緩的松開了手,稍稍喘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么要追出來,面對他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清楚自己在那一刻心很痛。
月光傾瀉下來,灑落一地晶瑩,映著白雪,好像白晝一樣。
中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轉(zhuǎn)過身,脫下外衣披在她微微顫抖的肩膀上,一陣古龍香水的味道傳來,好喜歡這種味道,如草摸了摸衣服,還是脫了下來,笑了笑:“我不冷,謝謝?!币恢皇治罩路以诳罩小?p> 中朋的眼底瞬間一片水霧,怎么都看不清他的瞳仁,只是一顆亮晶晶的液體在閃爍著。
好久,一個顫抖的聲音終于響起,強烈的撞擊著如草的耳膜:“不要走。”
“……對不起……。”
“那你為什么要追出來?”中朋低聲喊道。
“我不知道?!?p> 月光下,她只穿著一件薄薄的一件絨衣,風吹過,衣服上白色的蕾絲隨風舞動。
漸漸的,她的臉色變得蒼白無色,嘴唇也有些發(fā)紫,呼出的白氣縈繞在整個面龐,睫毛上結(jié)出了白色的冰晶。
“我只想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中朋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繼續(xù)。
如草縮了縮肩膀,低聲說道:“我走后,你要像以前一樣開心?!?p> “像以前一樣開心?”中朋苦笑著,以前的自己真的開心過嗎?從出生就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總是會有人在自己的耳邊不停地提醒自己是個沒媽的孩子,十八歲的時候想要去登山,可是被逼進入了大學,大學后想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卻像流放一樣被派到了無法面對也不敢面對的中國,什么時候有過什么事情讓自己開心過?開心是一種什么滋味?酸的咸的還是苦的?
直到有一天,同樣是一個月色姣好的夜晚,他遇見了她,他才真正體會到了開心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甜蜜。
現(xiàn)在她又要離開了,離開之前還要提出條件,怎么可以這么殘忍?
中朋看著眼前這個仿佛是母親送來的天使一般的女孩,無奈的苦笑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空漸漸飄落了雪花,如草一臉期待的看著他,身體不停地發(fā)抖,牙齒漸漸的開始打架。
“回去吧。”中朋推著她往回走。
“不行,你還沒有答應我呢!”如草倔強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回去吧,很冷了。”中朋敷衍著。
“不行,你一定要答應我!”為什么每次她無理取鬧的時候都那么的理直氣壯?難道她真的不知道她有多么的讓人頭痛嗎?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
看到她凍得發(fā)紫的嘴唇,似乎所有的倔強和堅持在一瞬間都失去了意義。
“好吧,我答應你。”
如草離開那天,中朋沒有出現(xiàn),站在門口等了又等,依然沒有出現(xiàn),吳媽告訴她中朋一大早就出去了,又堅持等了一個小時,終于上了車,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