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利在心里暗暗惋惜：程澄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聽說碧馨坐牢就心痛不已的清純
少年了。腐化的生活已經(jīng)腐化了程澄的心。
芃亮也惋惜程澄的“墮落”，但是一想到這意味著自己在程澄面前不用再慚愧自己
的道德低下，又覺得這樣也不錯，大家一起沉淪也有個伴。
惋惜過后，大利沒了精神，摸索著地板，慢慢躺倒：“唉，無聊，沒勁，黑漆漆
的，我還是再睡一會吧。”
躺了一會兒，大利翻了幾個身，睡不著。
大利又絮叨起來：“唉，睡不著，要不咱們再聊會兒?！?p> “別聊了，說不定有監(jiān)控錄音，我們剛剛談的罌娘啦小周啦你要分手啦都被錄下
來了?！逼M亮不耐煩道。
“??？那你剛剛不攔著我？我可是說了那么多話??！”
“你講話誰攔得住?。 ?p> “哎呀，咋辦，會不會本來不殺我的，聽了我的話要殺我啊?！贝罄帕?。
“慌啥，你不是還等著死之前八卦我的心上人是誰嘛?！?p> “啊……”大利語塞。
猶豫了幾秒，大利選擇不講話了，強迫自己入睡。
漸漸地，大利真的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懷里攥
著被子的一角。
“啊！我的床！我的床！”大利欣喜地又看又摸，“這是我的老棉被！這是我的老
床單！這是我的老枕頭！”
然后大利又躍起身看看四周：“太好了！這是我的臥室！”
接著急忙打開房門，到其他房間查看。
等檢查完所有房間，快樂地回到客廳喊出一句“太好了！我在家里！”的時候，大
利不由得心里一緊：我為什么在家里？我剛不是和他倆在監(jiān)獄嗎？我只是在強
迫自己入睡啊，我睡著了，這只是個夢？
大利狠狠地掐自己，眼前的景象并沒有改變，還是在家里。
但掐自己就能百分百判斷自己醒著嗎？
多少患者和自己說過他們在夢里也是有疼痛的呢，所以疼痛并不代表醒著。
那到底哪個是夢？
監(jiān)獄是夢？還是現(xiàn)在是夢？
反正在酒吧喝酒肯定不是夢。
大利想了想。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就算是夢吧，現(xiàn)在先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呆著！
大利又是去冰箱拿可樂，又是去柜子里拿薯片，看到幾包瓜子，還想著要不要
一起拿上，畢竟待會要是和隊友打游戲出師不利先行掛了，在給隊友喊加油的
時候還能忙里偷閑嗑瓜子看電視劇。
人類社會哪兒都一般，就是游戲和影視令人著迷。
暢快肆意地在人類創(chuàng)造的電子世界遨游了十六個小時以后，大利揉著酸澀的眼
睛，打著哈欠，回到臥室，爬進被窩，很快又睡著了。
如果這是個夢，那這個夢也不賴！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大利先感受了一下被窩的溫暖，再睜開眼確認四周。
嗯！還是在自家臥室！
于是又是一套檢查、確認、懷疑是否做夢、盡情打游戲吃垃圾食品的流程。
就這么反復(fù)了幾天，終于，大利覺得有必要離開家門看看了。
如果是夢，那么這個夢能把家門外的世界展現(xiàn)得如何呢？
大利洗漱完畢，穿戴整齊，把愛吃的零食裝滿背包，鼓起勇氣打開家門。
嗯，家門口一如往常。
大利走到街上。
嗯，這條街也一如往常。
要不去醫(yī)院里？
啊！對！醫(yī)院！我他媽還得上班呢！
大利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要上班的醫(yī)生！
為什么這幾天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哦，對，以為自己是做夢，所以想做美夢，就不想工作了。
但是如果不是做夢，是真的在現(xiàn)實生活，那為什么醫(yī)院同事不聯(lián)絡(luò)我催我上班
呢？
大利這才想到要打開手機的聊天軟件查看信息。
咦？怎么毫無信息呢？
啊，可能還在夢里吧！夢嘛，按照人類的講法，就是心理愿望的寫照，看來我
是真的不想收到任何工作信息??！
大利想了想，決定還是去一趟醫(yī)院。
到了醫(yī)院，大利在門口看到了熟悉的保安，打了聲招呼就往里面走。
走到大廳里，剛和前臺小妹對上眼，小妹就喊起來了：“大利醫(yī)生！你怎么才來
上班！我們聯(lián)系不上你，都打算要去你家找你了！”
“啊？可是我的手機沒收到任何信息啊?！?p> “我不信，你把手機給我看看。”
大利老老實實把手機交出去。
小妹當場發(fā)消息給大利手機，然后盯著大利的手機看，又在大利手機上點點戳
戳。
研究了幾分鐘，小妹翻了個白眼：“你可真行，把所有能收發(fā)信息和電話的權(quán)限
都關(guān)閉了?！?p> “我啥時候關(guān)閉的啊……”大利自言自語，“這到底是不是夢啊……不過我但凡點個外
賣也不至于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了，不過家附近的外賣也都吃膩了……”
大利把權(quán)限打開后，等待加載這幾天收到的信息，但還是沒有任何信息。
也許這還是個夢吧，所以和現(xiàn)實有差距。
要不主動聯(lián)絡(luò)其他人？
大利向朋友們?nèi)喊l(fā)了一個搞笑圖片，配著文字“在干嘛呀”。
等了一會，毫無回應(yīng)。
大利于是打算挨個打電話。
一個個打過去，沒有一個接聽的。
這倒是很反常嘛。
也許真的是夢。
大利倚著柜臺，發(fā)起呆來。
“怎么一上班就發(fā)呆啊?！鼻芭_小妹八卦道，“跟誰打電話哪？我看你打了好幾個
電話，都是空等著，沒講過一句啊，是對方故意不接電話吧？”
“嗯，打給朋友的，都不接?！?p> “哪個朋友??？我認不認識??？”前臺小妹追問道。
小妹八卦地追問的樣子突然讓大利覺得厭煩。
但是自己八卦別人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像蒼蠅一樣招人煩？
大利突然對自己一陣厭惡，又繼續(xù)發(fā)呆。
這到底是不是夢？如果是夢，還是個一定程度上滿足自己心理的夢，而且這個
夢已經(jīng)延續(xù)幾天了，可能還要延續(xù)下去，該怎么度過接下去的時間？
但是什么夢能延續(xù)這么久、這么精細、這么清晰？能把新上架的電視劇一分一
秒地看完？能隨機連上各式各樣的游戲隊友，每個人罵戰(zhàn)的語音語調(diào)都不帶重
樣的？
大利的目光無意間落到柜臺上的宣傳冊上。
“這是什么世道，現(xiàn)在連咱們精神病醫(yī)院都要宣傳防詐騙了？”大利拿起一個宣傳
冊翻開來看。
小妹以為大利是在轉(zhuǎn)移話題，想繼續(xù)追問，但又想到大利平時就是遮遮掩掩的
，今天可能還是問不出什么真材實料，只得應(yīng)付了一聲：“是啊，詐騙技術(shù)越來
越高超了，有知識有文化的也會被騙，防不勝防啊。”
大利粗粗地翻閱，突然，其中幾行字定住了他的目光。
“拷貝受害人的手機號碼，使得受害人的收發(fā)訊息和通話功能都被限制，犯罪分
子由此獲得銀行驗證碼等信息。”
“我的天！我的手機不會就是被詐騙分子控制了吧！”
大利立刻又拿出手機，按照宣傳冊印著的破解方案搗鼓了一通。
“我給你打個電話看看?！贝罄麚艽蛐∶玫碾娫?。
小妹的手機毫無反應(yīng)。
大利現(xiàn)在慌了，他非常擔心自己的銀行卡里存款都被清空了。
大利在手機銀行軟件上查詢，但是因為要輸入短信驗證碼才能登錄賬號，所以還是查不到。
小妹安慰道：“別太擔心，可能你只是手機壞了而已。你不放心的話就去銀行確
認下?！?p> 大利慌里慌張地趕到銀行。
在心急如焚的排隊等待后，終于確認到了。
還好，銀行卡里錢還在。
在銀行大廳里冰冷的鐵椅子上，大利慢慢定下神。
大利現(xiàn)在意識到，他的生活模式、思維習(xí)慣已經(jīng)固定、甚至僵化了，就算是在
夢中，他還是按照現(xiàn)實生活中那一套來行動，會特別在意自己是否有存款，會
在意自己是否還要工作，會在意家門以外的生活，會需要別人的幫助，會需要
別人的確認，沒有別人的確定，自己也將活在不確定之中。
這就是融入人類社會的代價，這就是融入任何群體的代價，這就是成為任何團體中一份子的代價，既然只是一份子，那必然被其他份子干擾。
不過，反正已經(jīng)是僵化的一份子了，沒有活力去離開這個團體了，那就閉著眼
睛繼續(xù)過下去罷！
定下心神，大利離開銀行，去手機店買新手機了。
終于，他能成功打通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