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破廟夜雨 上

　　　　深夜，風(fēng)雨大作，君子衿躺在床上眉頭緊鎖。

　　尸骨堆積的街道上，骯臟的小乞兒拼命地奔跑著，身后是持著長矛的官軍。

　　“小夜小夜……”

　　君子衿焦急地想要拔出手中的長劍，奈何自己根本就動(dòng)不了。

　　小乞兒突然被地上的尸骨絆倒，磕破了膝蓋。

　　“小夜起來，跑！快跑！”

　　似是聽到了君子衿的呼聲，小乞兒強(qiáng)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

　　“不！”

　　然而在爬起的一瞬間，小乞兒瘦小的身體被長矛刺穿，身后是官軍如惡鬼般猙獰的笑容。

　　小乞兒眼神空洞，掙扎著被刺穿的身體，想要再度爬起，小小的手就那樣向灰暗的天空伸著，似在期待著什么，終是無力地垂下。

　　“小夜！小夜你醒一醒啊，小夜！小夜你睜開眼睛看看，是我，我回來了，我來帶你回家！你快醒醒，我來帶你回家了！小夜！??！”

　　君子衿撕心裂肺地呼喚著。小乞兒終究是沒有爬起，和那些冰冷的尸體一樣被禿鷲啄食露出森森白骨。

　　黑暗，漫無邊際的黑暗，吞噬人心。

　　小乞兒冷冰冰的聲音響起：“騙子！你說過一定會帶我回家的！你為什么要騙我？！”

　　君子衿痛苦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我……”

　　“我恨你！我恨你！”

　　“小夜！不要走！小夜！”

　　君子衿朝小乞兒奔去，終歸于一片虛無。

　　“小夜！小夜！”

　　君子衿從夢中驚醒，眼淚已經(jīng)打濕了枕頭。

　　“小夜，當(dāng)初如果知道你會死，說什么我也要帶你一起走。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的靈魂還在這片土地上游蕩對不對，所以才讓我夢見你，讓我知道你刻骨的怨恨！”

　　長劍出鞘，冷厲的劍光照耀著君子衿俊美無匹的面孔。

　　窗外一道影子飛速閃過，江淵原本閉著的雙眼驀然張開?！　〈笥陜A盆，君子衿手中長劍揮舞如疾風(fēng)，衣衫早已濕透卻恍若未覺，似要耗盡所有的力氣。

　　“誰！”

　　江淵緩步走出，頗為失望：“我還以為君莊主大半夜的不睡覺是要去采誰家的美嬌娘，結(jié)果卻是發(fā)了瘋似的在雨中練劍。害得我下這么大雨不在被窩里睡覺，跟了你一路。沒意思，真沒意思。”

　　見江淵就要轉(zhuǎn)身離開，君子衿突然鬼使神差道：“你可不可以陪我一會兒?！?p>　　江淵輕笑：“君莊主誤會了，我可是個(gè)正經(jīng)男人，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嗜好?！?p>　　君子衿臉頰瞬間緋紅，就連說話都有些吞吐：“我的意思是現(xiàn)在雨勢正大，不方便趕路，何不找個(gè)避雨的地方。等雨小了再趕回客棧?！?p>　　破廟，火堆燃的正旺。

　　君子衿面色復(fù)雜：“你說你從不輕易許諾，許諾下的諾言就一定會兌現(xiàn)。那如果兌現(xiàn)不了呢，怎么辦？”

　　江淵翻了個(gè)身，咕噥道：“如果兌現(xiàn)不了，就不要許諾。一個(gè)人身處地獄久了，也就不覺得在地獄中。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人給了他離開地獄的希望，卻親手將希望變成絕望。那樣的痛恨，不亞于被打入地獄?！?p>　　“不亞被打入地獄嗎？”君子衿眼中盡是愧疚和悲傷，低喃道：“如果是那樣，我曾親手將人推入地獄。”

　　江淵嗤笑：“君莊主是在說笑嗎？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也會做把人打入地獄的事？”

　　無視江淵的譏諷，君子衿緩聲道：“她叫小夜，是個(gè)無家可歸的乞兒。”

“富家公子也會和臟兮兮的乞丐做朋友，還真是天下奇聞?！?p>　　“那是十一年前，我從宣陽外祖家歸來，途徑紅葉鎮(zhèn)。那一年，我十一歲，小夜七歲。我認(rèn)識小夜的時(shí)候，她還沒有名字。小夜這個(gè)名字還是我給她取的?！?p>　　想起那段天真爛漫的時(shí)光，君子衿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恬靜的微笑：“雖然小夜不愛說話，但她是我唯一的玩伴，也是最好的朋友。我家教很嚴(yán)，一舉一動(dòng)都要請示爹娘，生怕稍有差池就會損害山莊的名聲。小夜的事也是一樣。我答應(yīng)小夜，一定會帶她回家。但要她等我一段時(shí)間。小夜答應(yīng)了。我走的那天，小夜來送我。雖然她依舊沒有說話，但是我知道她的不舍和期待。我告訴小夜，我很快回來。可是我終究是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