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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一行

第四章 上京小霸王(4)

長歌一行 安稚初 2173 2017-07-17 17:04:39

  禁衛(wèi)軍幾乎全數(shù)被殺,那隊紅衣人馬又悄然撤下,只留的站在臺階上的斐然和腦袋都磕出血的小太監(jiān)。斐然冷眼看了,“本宮說了,在這,本宮就是規(guī)矩?!闭f罷,她抬步走進去。

  今夜的上京是死一樣的沉寂,兩軍交手鬧出那么大的動靜卻沒有一人發(fā)覺,還是說他們都早就知道了?孟長歌躺在床上,盡管腦子里全是剛剛的血腥場面但是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天是她十六歲生辰,孟長行飛奔回家卻無人發(fā)覺,消息沒有傳到宮里,傳信的人早就已經死了。這種事情明里瞞不過皇上,背地里通過各方勢力消息還是早已傳入宮里。為東城門已失守,孟遠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駐營扎寨,南蠻一戰(zhàn)已然平反。

  自古功高震主者死無全尸的人多得數(shù)不過來。孟遠的等待在給皇帝時間也在給將軍府時間,兩家到底是有斬不斷的血脈情緣,豈能是說殺就殺的?

  夜色漸濃,黑夜最終吞噬了皓月。軍營里的傳令兵趕過來,在他耳邊密語一番。孟遠朝這片土地上最高聳的地方望去,心里澀澀的、麻麻的,黯然問說道:“吩咐下去,再問將士們最后一遍,有沒有愿意返鄉(xiāng)的?今夜仍舊可以離開,五十兩軍餉照給不誤?!?p>  傳令兵作揖退下,誰都知道,沒有人愿意回家,結果和他們回京的那天一樣。這個男人是他們最初的信仰,他們愿意以命相隨,踏律沒有一個叛徒沒有一個逃兵……

  ……

  第二日,卓依伺候她更衣的時候老是心不在焉的。孟長歌自然是知道為什么,便輕聲安慰道:“別擔心的,一切會沒事的?!?p>  卓依沒說什么,點點頭。

  大雪下了一夜,門前的空氣里不再有半分血腥味。

  那天斐然破格沒有問她學業(yè),沒有對她往日的嚴格。她好像又變成了那個溫柔的斐然。她教長歌梳發(fā)髻,教長歌做飯菜,教長歌在自家湖里玩滑冰。那一天,她們很開心;那一天,孟大將軍沒回來;那一天,將軍府門禁閉……

  入了夜,卓依端了一杯安神湯進來,道:“公子,夫人說你昨夜沒睡好,今天喝了湯再歇息吧!”

  她說好,端起來,一飲而盡。再看看卓依,只覺得自己乏極了,眼皮漸漸合上。她跌在卓依懷里,她迷迷糊糊的聽見卓依摸著她的頭發(fā),語氣很是悲涼“小姐,你睡吧!明天就沒事了……”她聽著“小姐”二字便笑了,她就知道卓依那么聰明肯定知道。

  一路昏昏沉沉的,她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四周是空蕩蕩的車廂,身下鋪著一層厚厚的毛毯子,顏色潔白是上好的雪貂皮毛,正是阿爹最喜愛的那一張。冷風刮起窗簾,車外的景色她是那么的熟悉,這是東城門門口。

  “少帥來了,兄弟們守??!”

  “保護好少帥!”

  “少帥,快走!”

  ……

  車外的兵器摩擦聲里夾雜著有很多人在說話,他們說要保護少帥。這“少帥”指的肯定就是孟長行了。能叫他少帥的那就是踏律軍了,踏律將士們此時不應該在南方和蠻人作戰(zhàn)嗎?怎么會回來上京?阿爹身為元帥,肯定也回來了!

  她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只好努力的去分辨那些聲音。沒有聽到沒有聽到還是沒有聽到……是不是說阿爹已經不在了?

  直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響起,“保護好妹妹,快走!”

  孟長歌的一怔,這個聲音她不會聽錯,一定是阿爹!為什么阿爹不和自己一起走呢?眼淚順著臉龐落在毯子上,她心里好似被人用鈍刀子絞的一樣痛。

  “停車!我要下去!”她對外叫道:“卓依?”。馬車沒有絲毫停下來的跡象,反而加了速。她掙扎著爬起來,扶著車壁,掀起一晃一晃的車簾子。正在趕馬車的人側對著她,頭發(fā)在寒風中胡亂飛舞,露出那好看的側臉。

  男子偏過頭,對她溫柔一笑,喃喃道:“乖,坐好。哥哥禮物遲到了呢……汝汝不會生氣吧?”

  “不,不會。”馬車一個轉彎,她撲在孟長行的懷里,哭得稀里嘩啦的。

  “汝汝,我們正要去江南……那里很美,我們去南方……南方……可是,汝汝,天上怎么沒太陽了?”

  起初只是覺得他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越往后她發(fā)覺越來越不對勁。現(xiàn)在明明烈日當空,哥哥卻說沒太陽了?

  她咬著嘴唇,伸手在他睜著的眼前晃了晃。然后止住哭小聲的、軟軟的帶著哭腔問他:“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看不見了?發(fā)生什么事了?。繂琛?p>  身后是戰(zhàn)士們浴血的低吼聲,鮮血灑滿了東城門的地,他們流了好多血。尸體一層一層的壘上來,他們身上穿著耀眼的紅袍,他們有個曾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的身份,他們是大夏的踏律軍。是那一支百戰(zhàn)百勝的踏律,是那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踏律,是那一支忠心耿耿的踏律,是那一支本該在戰(zhàn)場報效祖國現(xiàn)在卻在自殺般戰(zhàn)斗的踏律……

  是那一支阿爹發(fā)過誓,將在踏律在將亡踏律亡的踏律……踏著死亡旋律歸來的踏律。

  她緊緊抱著孟長行,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狐裘上,這世界上,他好像就只有這一個親人了。忽的,孟長行吃力地站起來一手摟著她一手揮劍砍斷馬背上的繩索。然后縱身一躍,兩人就落在馬背上。

  孟長行反抱著她,她可以清晰的看見城墻上掛著的踏律軍旗被人一刀砍下。桅木跌落下來,砸到了一片穿著艷紅如血的戰(zhàn)袍。十萬踏律軍駐守的城門現(xiàn)在只剩下這么幾百號人,馬被亂劍砍死了,他們就下馬用馬刀,馬刀砍出口子了他們就赤膊上陣。

  頭發(fā)上、衣服上、身體上到處都是血,已經分不清是誰的了。他們在憤怒的吼叫:“為什么回來了皇上卻要這么對待他們?為什么?”

  控訴著這不公平的待遇,那是人神共憤的不公,也是眾人明明知曉卻無可奈何的不公,因為沒有人能夠打破。

  不遠處的城墻下站著一白一青兩個身影,白色的身影走上城墻,表情疏離好像對任何事物都不關心。細細看就會發(fā)覺,衣擺是盡是未干的血跡,他是踏血而來。城門后面三千名黑色的羽林衛(wèi)排得整整齊齊的跟著青色人影后面,將領騎馬眺望著所謂反賊逃竄的方向,沒有發(fā)布命令。剩下的還有幾個已是重傷的踏律軍,他們沒有逃跑也沒有投降。他們握緊手里的刀戒備的提防著青色人影,身后是一個中年的男人,面容嚴肅,帶著威嚴。

  那是他們的主帥,是驕傲。

  “我不會傷害你們的,投降吧!”青色人影這般說道,踏律軍的表現(xiàn)著實很讓他意味,如傳言所說,這是一支傳奇的軍隊。

  “呸!你們這些人老子算是看透了,人模狗樣畜生都不如……”其中一人說道,血糊了他的臉,有些認不樣貌來。不過,他有著一顆忠誠的心,這就夠了。

  “我是兵部尚書的第五子,我以我的名義起誓,只要你們放下武器,你們都可以活下來。我會保護……”

  “你閉嘴!當初你們的皇帝還承諾過我們,待我軍凱旋之日就是為我們冊封之時,可現(xiàn)在呢……”另一個人打斷他,眼里憤怒得好像能噴出火來。

  “我們會護著將軍的,他不容你們侵犯!”有一個看起來很有地位的人這樣說,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刺啦”的一聲,利箭劃過天際,遠處有一個烈焰如紅的身影從馬背上落下在滿目蠶夷的戰(zhàn)場是,不知生死。

  踏律殘部被激怒了,揮刀就欲看過來。同樣的箭聲再度響起,揮刀的那人倒在血河里,嘴里還念著:“我……們……踏律……堅,堅決不降!”

  聲音很小,落在唐棣的耳里,卻已響徹云霄。

  早就傳聞上京的孟將軍治軍有方、愛軍如愛子,是一個不卑不亢的大將軍,值得深交。從前唐棣不以為然,如今看來,確是是這樣,此乃人生的第一大憾事。

  他下馬,對著踏律殘部深深的鞠了一躬。這是他作為大夏子民對將領的認同,不是做戲,他是真的心臟上好像有一柄在使勁的敲打著。

  唐棣起身,帶著少許的遺憾,道:“我很敬佩你們。但是我們所孝敬的主子不同,你們不愿投降,可以,那只能對不起了?!?p>  身后萬箭齊發(fā),天上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整整五千支利箭像是嗜血的黒鴉一般。唐棣冷漠的看著這場殺戮,他以為這幫生來傲骨的將士們會慷慨赴死。直到,踏律殘部不約而同的用單薄的身體擋在孟遠前面之時,唐棣愣住了。

  箭頭準確無誤的刺進他們的身體里,血肉模糊。那一刻開始,大夏最著名的踏律十萬鐵騎,無一生還,死于一場被誣蔑的叛亂。

  卓越的軍事才能促使著唐棣不再動容,他率兵追出看著遠處城門。

  東城門之外是一片開闊的草原,他勒住馬頭,馬立人起。遠處正在有著一匹飛奔的駿馬和漸漸縮小的人影,他垂下眼簾,下了今天第二個命令,“追擊?!瘪R蹄聲響起,回蕩在草原之上。

  唐棣靜靜地看著遠方的情形,心里道:拖延了這么長的時間,也算是對魏飛軒那家伙能交代了。

  ……

  箭頭泛著寒光直直射向孟長行的心臟,他沒有動,緊緊抱著孟長歌。時間不多了,他依舊和往常一樣柔聲道:“汝汝,你要活下去。阿爹戰(zhàn)功顯赫,世人不會允許皇家把我們趕盡殺絕的,我們兩個一定能活一個。我受傷了,我……我希望,活著的是你……你要離上京離的遠遠的,不要回來……去南邊,南邊,有人在等你……”

  身體摔下馬,結束了他未說完的話,孟長歌看著他跌了一身泥漿。雪白的銀色鎧甲此刻血泥混作一團沾附在上面,看著他的瞳孔慢慢渙散下去,也許是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大叫:“哥哥!”

  所以嘴角努力的揚起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長歌,去南方,那里有人在等你。

  馬背上的人一身玄色窄袖袍,袖口領邊都繡著銀絲邊流水紋的滾邊,頭上用同色的祥云紋錦帶束著發(fā)。

  這是孟長行眼里最后的汝汝。

  芝陽草原的那一頭是如潮水般涌來的將士,孟長行安靜得如同睡著了一般躺在他們之間。

  斐然教她很多,獨獨忘了她天生就怕騎馬。她拉著韁繩,力道不夠,烈馬不聽她的。反倒受了驚,全靠自己的路線走。

  那是孟長行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那樣的挫敗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意識一黑,不甘的閉上眼。

  不不不!計劃不應該是這樣的,阿爹應該活著阿娘也應該活著長歌她也應該活著……

  可是,現(xiàn)在呢?好像都不是這樣的了。

  孟長歌抱著馬脖子,淚珠練練。閉眼睛不敢再看馬下橫七豎八的尸體,心里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楚陌,你哪里是陌上人如玉,你是無間煉獄爬出來吃人的惡鬼……”

  那一晚上藏書閣里負責記錄歷史的人員捏著筆桿子,猶豫了很久也沒有下筆。直到筆尖的墨汁聚在一起滴在書頁上,他才順著那道墨汁暈染開的方向起筆:嘉定年三零七年正月十九日,大雪紛飛。十萬踏律軍戰(zhàn)死在上京東城門一處,尸骨累累。

  太宗皇帝命人在郊外挖洞,將血跡未干的尸體悉數(shù)拋入,大火焚了五天。上京城里處處彌漫著一股惡臭味,半月有余才散去。十九日夜里,將軍孟遠的尸骨被斐然長公主收走,當日戌時時,長公主跳井身亡,懷里抱著的是孟遠的骨灰……

  這是太宗皇帝即位一來第一次發(fā)生的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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