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碾壓
宿舍里,海涅正津津有味地翻著手里那本由傳奇大詩人席勒寫的《史詩》。
他看到的那一章,描寫的是遠古黎明之戰(zhàn)中,史詩英雄尼伯龍根騎著巨龍凱蘭卓斯與一位強大的異族激戰(zhàn)的故事,這也是整部《史詩》里最經(jīng)典的章節(jié)之一。
透過席勒生動傳神的敘述,海涅仿佛置身于黎明之戰(zhàn)的戰(zhàn)場中:耳邊是呼嘯的狂風(fēng),身前是煉獄的戰(zhàn)地,火焰和冰霜洗禮大地,勇士們唱著古老的歌謠踏上征途,投入廝殺中,戰(zhàn)爭的火焰燃遍大陸每一寸山河。
尼伯龍根置身于千米高的險峰,站在巨龍背上,身上穿著那件名震大陸的“龍之血鎧”,緊握長劍,犀利的目光穿透萬里的陰云,等待著即將出現(xiàn)的勁敵。
忽然間,風(fēng)起云涌,雷霆激蕩,天地色變,巨龍凱蘭卓斯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展開的雙翼遮天蔽日,帶著他的主人從山崖上一飛沖天,奔赴無際的戰(zhàn)場。
在那里,他們留下了不朽的傳奇。
“渺小無能的人類啊,在我的力量面前臣服吧?!焙D椴蛔越啬7缕饡?,那位作為大反派的異族口中的經(jīng)典臺詞。
一團草稿紙從書桌的方向飛了過來,狠狠地塞在了他的嘴里,將偉大詩人接下來即將脫口而出的一番熱血臺詞悉數(shù)堵了回去。
“吵死了?!睔W拉不耐煩地說道。
海涅惱火地將紙團丟了回去,正準(zhǔn)備發(fā)作,卻忽然想到了什么。
“對了,君士坦丁那個家伙去哪了?好像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看到過他。”
無數(shù)晶瑩的光華飛射而出,如玉般純凈無暇的光芒所到之處,大片透明的水晶突兀的出現(xiàn),青色的湖面像是遭遇了萬年不遇的寒冬一般覆蓋起厚厚的晶層。
凝結(jié)成凸起狀的水晶掛在一根根墨綠色的石柱上,像是無數(shù)枝冰刺,又像是阿斯嘉德山脈深處的雪洞里,冰封了千年之久的鐘乳石。
只有那刻滿了金色符咒的石臺不受影響。
君士坦丁用劍支起身子,大口喘著氣,這還是自米塞斯村戰(zhàn)役以來,少年第一次如此狼狽不堪。
上一次做出這個動作還是在四年前的米塞斯村戰(zhàn)役結(jié)束后。當(dāng)時君士坦丁揮劍,沖殺進龍槍士兵的戰(zhàn)陣中。
那一戰(zhàn),年輕的晨星透支了全部體力,最終收獲了六百多具尸體,成功迫使龍槍大軍退卻。
那天的戰(zhàn)場也是如此這般,放眼望去,數(shù)百米內(nèi)的地面被凍結(jié)在一片晶瑩華美的水晶叢林里。當(dāng)卡若理的援軍趕到這片土地,沒有看到滿地的鮮血和斷肢,而是一個宛如童話王國般的修羅場。
四年后的今天,少年同樣拼盡全力,他的實力也比四年前更強,水晶劍在他手中舞動,灑出致命的晶化之光,卻連那位法師身上的布料都沒能蹭下來一點。
黑袍人在水晶密布的房間里踱步,步履悠然,腳下的地面時不時傳來晶體破裂的聲響。他的臉色十分放松,就像個游走在雪宮里的黑衣帝王。
“這就是你的全部力量?君士坦丁,我敢保證,你的母親看到后會很失望的??!”黑袍人譏諷地笑道,他的周身環(huán)繞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魔力護壁,水晶劍上附著的晶化氣息根本無法突破那層看不見的壁障。
黑袍人打了個響指,一道熾熱的火焰從天而降,澎湃的光焰吞沒了半個大廳,組成一道火焰之墻,掀起的焚風(fēng)順勢將少年吹飛了出去。
“真是讓人興奮的魔力濃度?!苯讨鲹]了揮手,緊接著火焰之后,又是一記閃電落下,耀眼的銀白色閃電柱次第砸在大廳四周,電蛇扭動,竄上一根根石柱,將上面的水晶全部粉碎。君士坦丁不得不左躲右閃,免得那一道道閃電將他烤成焦炭。
看上去黑袍法師根本不是在戰(zhàn)斗,只是抱著游戲的心態(tài),單純地試驗一個個魔法而已。然而即便如此,放了水的黑袍人依然穩(wěn)穩(wěn)地碾壓了君士坦丁。
到了這一步,如果還猜測不出這位黑袍人的實力,那君士坦丁在皇家學(xué)院的這一年就算白呆了。
“小家伙,如果你有你母親當(dāng)年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的魔法實力,我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逃了。”黑袍人站在火焰形成的長廊里,負手而立。
君士坦丁咬緊牙關(guān),奧術(shù)飛彈劃出數(shù)十道紫色的軌跡,朝黑袍人射去。
然而黑袍人只是懶洋洋地揮了揮袖子,那十來發(fā)飛彈在空中全部自動湮滅,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在這個年紀能把奧術(shù)飛彈用到這種程度,值得夸獎,但可惜的是……”法師戲謔道,“在我們那個年代里,你這種水平的小家伙比比皆是?!?p> 果然,不行嗎?
生平第一次,一股名為絕望的情緒在少年心底生根發(fā)芽。
無論是魔法還是劍術(shù),甚至是摧枯拉朽的晨曦,過往他依靠的那些手段,在黑袍人深不可測的魔法力量面前,全部失效。
在真正的強者面前,自己畢竟還是太弱了啊,君士坦丁自嘲道,長時間的交戰(zhàn)和跋涉,已經(jīng)讓他的體力和精神瀕臨極限,他只能死死盯著那個向他緩緩走來的黑色身影,用力攥緊了手里的吊墜。
“渺小的人類啊,在力量面前臣服吧?!焙谂廴司痈吲R下地望著眼神帶著不甘的君士坦丁,他的語氣悠然自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意涌上心頭,或許,因為眼前的少年是她的兒子?
你生前的確很強大,連英諾森都不是你對手,但那又如何?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死了,你的兒子被我逼到了死地,而你的遺物,也終歸屬于我。
黑袍人看著火中艱難站起身的少年,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白衣女子,眼神里閃爍著極度的渴望和瘋狂。
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占有那件東西,得到那可以使他凌駕眾生的力量,就在今天。
無人可以阻擋。
“我有一個疑問?!被鹬校倌晏痤^來。
“說出你的遺言吧,小子?!焙谂廴说氖终评锬燮饛姶蟮哪Я?,竟是象征災(zāi)厄與死亡的灰色。
“你怎么會認識我母親?這樣?xùn)|西又是什么?和傳說中的那個圣浮士德又是什么關(guān)系?”君士坦丁費力地喘著氣。
黑袍人的腳步頓了一下,“想知道嗎?看在你快要死去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部分事實,我和你母親都是一百多前被世界樹議會選入破曉之城進修的魔法師,能進入那個地方的魔法師都是真正的天才,而你的母親,則是天才中的天才。”
“她的魔力強大得不可思議,根本不是你這種可憐蟲現(xiàn)在所能想象的?!北还雌鸹貞浀暮谂廴瞬[起了眼睛,“在我們同齡人中,能和你母親比肩的根本沒有,她的光芒太耀眼了,任何所謂的天才在她面前都會黯淡無光。她很輕易地就甩開了我們所有人的步伐。”
“我是當(dāng)年那些天之驕子中的一員,在進入破曉之城進修之前,我一直自負地認為自己是萬中無一的天才?!焙谂廴松硢≈曇粽f道,“但是你母親,和另外幾個家伙,毫不留情地碾壓了我,讓我痛苦的發(fā)現(xiàn),我居然是如此平庸的人物?!?p> “在破曉之城那幾年,是我最絕望的一段時光。我所有的努力,最后換來的,只是和同伴之間越來越大的差距,于是我另辟蹊徑,去尋找一條前人不曾走過的魔法道路……”
“最終,我付出了代價,右半邊臉變成了你現(xiàn)在看到的這個樣子?!焙谂廴藫崦侨缈菽景愠舐陌脒吥橗嫞暗?,我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可惜的是,議會里的法師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焙谂廴苏Z氣憎惡地說道,“他們事后將我逐出了破曉之城。”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力量還是不夠,我還要得到更多的力量,去報復(fù)那些把我趕出來的家伙,讓我飽受恥辱的家伙,那些讓我淪為平庸的家伙……”
黑袍人冷酷地笑道,“所以,我多年來一直呆在北方,來躲避我那幾位老朋友的追殺。同時,我還收留了那些和我一樣,被世人視為異端的存在,組建了路西法教團,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勢力。”
“我等待了很多年,依靠在北方的情報網(wǎng)。我得知你母親隱居在艾澤利亞公國的凜冬城,可惜,還沒等我做好準(zhǔn)備去找她,她就死了。”黑袍人語氣里難掩悵然,“艾澤利亞也隨之滅亡了。”
“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她的手里握有一把鑰匙,那把鑰匙可以打開一個古老的遺跡,圣浮士德的陵墓?!?p> 君士坦丁沉默片刻,“開創(chuàng)世界樹議會的那位圣浮士德?”
“不錯,傳說中,那個陵墓里記載著圣浮士德所有有關(guān)魔法的秘密。”黑袍人狂熱地說,“自黎明之戰(zhàn)以來,無數(shù)人探尋它的下落,但即便是那些找到它的幸運兒,也無法進入,因為他們沒有開啟陵墓的鑰匙?!?p> “而這把鑰匙,現(xiàn)在就在你的手中?!?p> 君士坦丁盯著那個水晶吊墜,一時間有些恍惚。
“我已經(jīng)回答了你的所有問題,現(xiàn)在,你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黑袍人走近君士坦丁,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的眼里,沒有憤恨和惶恐,反而是如水的平靜。
“我只確認了一件事,你不過是個弱者而已。”君士坦丁雙手拄著劍,抬頭凝視著黑袍法師,“我很好奇,像你這樣的弱者,怎么有資格和我媽媽一起進入破曉之城?”
“還真是和你的母親一樣傲慢啊,遺憾的是,你并沒有你母親那樣的實力,我也不是那個三言兩語被你激怒,然后打進湖里的龍槍小子?!鄙衩氐姆◣熇湫Φ?,“而我們現(xiàn)在站立的大廳頭頂,就是那片茵夢湖,很諷刺,不是嗎……”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晨曦的劍尖近距離洞穿了魔法防壁,并刺進了他的身體。
先前的對話全部只是鋪墊,為的是送出這一劍。
在一位大陸頂級獵人蓄勢已久的一擊面前,即便是黑袍人這樣強大的魔法師,也沒能立即反應(yīng)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