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jié)前后三日城中解除宵禁。
隨著夜色的降臨，街頭各色的燈火輝煌綿延至江邊，渡口繁華不衰，水天之間光影交錯，繁星拱月，熱鬧喧嘩勾描了一片風光月霽不夜天。
這聲勢的確是浩蕩，至少對于林浩來說。
他眼睛里冒著光，腦門兒上光明正大地寫著兩個字——去玩。
衛(wèi)子高少見地對這孩子有些心軟，看起來沒怎么見過世面的樣子真可憐，唉。說到底還是怪他那個混蛋師父，太沒出息，幾個徒弟一起跟著吃苦?，F(xiàn)在他都得跟著體驗民間疾苦。
衛(wèi)子高又唉聲嘆氣起來。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不遠處的方跖無緣無故地打了個噴嚏，衛(wèi)子高緊張兮兮，有些心虛。
柳如煙狐疑地瞇著眼睛：“師父你別是剛才背著我們去吃冰了?！?p> 方跖悻悻地揉了揉鼻子：“傻姑娘，八月了，哪來的冰?！?p> 八月沒有冰，但是有棗兒糕、甜米糊、桂圓八寶粥、冰糖葫蘆、杏仁豆腐，包括但不僅限于熟食小吃以及零嘴……
反正方跖并沒有擺脫嫌疑，相反作案動機太廣泛太繁復。
一葉知秋，從柳如煙熟悉的質問，可見此類事情屢見不鮮，這個混蛋師父休息的那段時間絕對沒有乖乖地待在房間里，不然那四個饅頭和晚飯怎么動都沒動。
論混蛋和無良，云深竹溪，方跖是當之無愧的登峰造極。
可換句話來說，偷吃固然可恥，但對象是方跖，在強權之下幾人簡直束手無策，只能悻悻然放過。
有趣的事情還有很多，問責方跖是很無知的，他們要出去逛逛。
京都的中秋，可比這盛大百倍。
落魄至此的衛(wèi)子高愁云慘淡，有些懷念曾經高門貴族的生活。衛(wèi)家的中秋，從來都是熱鬧奢華的，他衛(wèi)子高也從來都是被人簇擁著的。
懷念，也很憤恨。
楊笑塞給了衛(wèi)子高一包東西，是糖漬棗糕。
“別愁眉苦臉了?！睏钚Τ读顺缎l(wèi)子高的臉頰，“過節(jié)高興些?！?p> 衛(wèi)子高晃著那包棗糕：“這是幾斤大米？”
楊笑哭笑不得：“你要吃了高興，這就是無價之寶?！?p> 這一招來得猝不及防，衛(wèi)子高沒來由地鬧了個大紅臉，他小師父……小師父怎么這么……這么油嘴滑舌。
楊笑又問了：“去哪玩？”
衛(wèi)子高左右看著，那幾個家伙不知道走散到哪了。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便隨口回答：“哪都行，和小師父一起就行?！?p> 就你會嘛？公子我可是從京都來的。
很可惜，楊笑并沒有明白衛(wèi)子高這句話的深意，衛(wèi)子高深感挫敗。但是轉念一想，這個時候如果楊笑明白了，那就很有意思了。他現(xiàn)在可是男兒身，他自己都險些忘了。
衛(wèi)子高又笑嘻嘻地問：“小師父，你去過青樓嗎？”
楊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師弟去過？”
衛(wèi)子高坦坦蕩蕩：“朝廷五品以上官員及其家屬不得出入風月場所?！?p> 楊笑眉頭剛舒展開，就又聽衛(wèi)子高話鋒一轉：“不過我去過?！?p> 這在衛(wèi)子高口中似乎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京都的紙醉金迷向來是一把溫柔的刀，楊笑沒想到這把刀連十幾歲的少年都不放過。
衛(wèi)子高被楊笑詭異的眼神看得難受，指著楊笑的鼻子質問：“你什么意思？”
楊笑很誠實地坦白：“我只是好奇，你去那能干嘛？”
衛(wèi)子高上個月才剛滿十一歲，乳臭未干的小孩，難道只是去勾欄之地過手癮？
衛(wèi)子高撇嘴：“找個朋友。”
“你在青樓有朋友？”
“我們去放花燈吧?！?p> 這話題走向著實詭異，衛(wèi)子高不想說，楊笑覺得也問不出來。
“一文錢兩個花燈?！毙l(wèi)子高嚼著棗糕，意味深長地看著楊笑：“那就是半斤米呦?！?p> 這小子，蹬鼻子上臉，楊笑板著臉道：“那就算了?！?p> 衛(wèi)子高聳肩：“好，算了?！?p> 這東西花里胡哨的，衛(wèi)子高也并不是很想要。而且在京都衛(wèi)子高過年過節(jié)都放過花燈，寫在上面的愿望一個都沒有實現(xiàn)過，他也就漸漸的不相信了。
衛(wèi)子高是說真話，但楊笑顯然以為他在耍欲擒故縱的小伎倆。
他十分無奈地看著衛(wèi)子高，良久，嘆氣：“我給你買?！?p> 衛(wèi)子高：“……”小師父，我練功的時候你能對我這么好就好了。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楊笑拿的花燈是兩只鴛鴦。衛(wèi)子高覺得楊笑就是故意的，這小心機忒深，他全然忘了自己男兒身的殘酷事實。
楊笑遞給衛(wèi)子高毛筆的時候，被衛(wèi)子高滿含深意的眼神看得一抖，險些毀了花燈。小師弟的笑容怎么這么……讓人覺得危險呢。
衛(wèi)子高不相信花燈，所以什么都沒寫。他沒告訴楊笑，所以楊笑問他的時候，他只隨口說：
“我希望大仇得報，小師父能抱得美人歸?！?p> 楊笑很困惑，這兩個大相徑庭的事情怎么能放在一起寫。直覺衛(wèi)子高的眼神有些滲人，他很明智的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
衛(wèi)子高很想知道楊笑寫了什么，但是心想該和他沒什么關系，便沒有自討沒趣。街上人很多，沒什么意思，他逛得有些厭倦了，就要回去。
也不知是有幸還是倒霉，他剛一轉身，就被一個高瘦的男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暈頭轉向后摔進了小師父的懷里。
衛(wèi)子高有些頭暈目眩，誰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就被楊笑抱了好久，詭異的覺得有些心滿意足，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師弟！小師弟！？”
哦，小師父在叫他：“?。颗?，怎么了？”
“你沒事吧？”楊笑的手掌在衛(wèi)子高眼前晃了晃，“別是撞傻了，怎么叫都不應?！?p> 衛(wèi)子高清醒過來，拍掉他的手：“本公子睿智無雙，別瞎說?！?p> 真看不出來你哪里睿智無雙了，不過楊笑很有眼力見的沒有說出來。剛才那個人不知去向，衛(wèi)子高憤憤不平：“窮鄉(xiāng)惡民，撞了人都不賠罪?！?p> 楊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上下看了看衛(wèi)子高：“真沒地方受傷？”
衛(wèi)子高十分可惜：“你練功的時候能這么關心我就好了?！?p> 楊笑：“……”小師弟，你這話師兄我沒法接。
痛自然是有些痛的，那家伙也不知道趕著去干什么，力氣著實不小。衛(wèi)子高揉著肩膀，嘴里碎碎念，不知罵著些什么。
衛(wèi)子高心覺好笑，這家伙口齒伶俐的時候讓人恨得牙癢癢，偏偏有些時候還會讓人覺得可愛。特別是委屈的時候，那些包裹著他的刺全都軟化下來，看起來人畜無害，可憐兮兮的。
這才剛夸兩句，沒成想，楊笑剛走兩步，就聽衛(wèi)子高破口大罵：“去他的奶奶芭蕉，我玉杵被偷了！”
小師弟這張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