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期間，如云一邊畫畫一邊放牛。
她正畫得出神，聽到有人喊喝，她抬頭一看，老牛不知什么時(shí)候跑在路邊的田里去了，吃秧帶打滾。這下把如云嚇壞了！趕緊扔掉畫筆，過來抓住牛繩使勁拖它。
那秧田的主人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gè)猛子跑過來，搶過如云手中的牛繩就拽到她家門口。
“你們家沒人了怎么的？叫個(gè)不責(zé)事的小秧把放牛？（秧把：方言，是把秧拔起來，滿一把握就扎起來，所以叫秧把。這里比喻矮小。）看把我家秧田給禍害的？”這人罵罵咧咧的叫道。
如云現(xiàn)在是沉下心來接受懲罰了，低著頭跟在牛的后面。冬嬸一見，毆她一眼，來不及責(zé)罵她，就先陪上笑臉過來給這人賠理道歉：“她大爺（爺、這里是方言叔叔的意思。），牛糟蹋你多少秧，我讓她大回來給你步上。（步：同補(bǔ)，插秧得挪步，農(nóng)民用詞都很形象化，所以叫步。）”
“我的秧都那么長了！后步的怎么能有收成？”那人不同意這個(gè)賠法。
“那你說怎么辦？”冬嬸耐著性子問。
“你賠我稻子。”那人直接說。
“你要多少？”冬嬸又壓著火氣問。
“我田里被吃了那么一大片，少說也得陪五十斤?！蹦侨藲夂艉舻卣f。
“什么？五十斤？你吪人那？”冬嬸終于火了：“牛打滾一塊就要我賠這么多？你自己不會種田，靠吪人家?guī)资锏咀右舶l(fā)不了財(cái)？”
“什么叫吪你稻子？你牛禍害我家秧田，你還有理了？”那人也火了，“不陪你也別想往回要牛？”說著抓緊牛繩，舉鞭就朝牛身上抽了一鞭，把牛疼地一縱，可繩子栓在他手里，怎么也犟不走。
“不要打我牛！”如云心疼得哭了：“我賠給你！”
“你拿什么賠？”那人看看她又看著冬嬸，見冬嬸沒表態(tài)，又猛抽了牛幾鞭子。
如云慌忙拉住他的手，向著她媽媽求道：“媽媽快答應(yīng)他呀？叫他不要再打我牛了！”
冬嬸聽到她說話，火更大了！“叫你念書不好好念？放個(gè)牛你還闖禍？你說你還能做什么事？還賠？把你賣了賠！”她罵完如云又向著那人不冷不熱地挖苦說：“她大爺，有事說事，跟個(gè)畜牲較什么勁？”
“你說誰畜牲呢？”那人也不呆，一下聽出來她的指桑罵槐。
“我可沒說你？我在說我們家牛畜牲?！倍瑡鹜嶂旖?，冷冷嗤笑道。
“你……？”那人氣壞了！指著她怒道：“冬嬸，知道你罵人不吐骨頭，女人家，嘴巴不要太毒了！否則生不出孩子來。”
“你怎么說話呢？誰生不出孩子？”冬嬸一聽就跳了起來。
“我就這么說話了？有本事你生一個(gè)出來，別抱人家的呀？”（還真是罵人沒好言、打架沒好拳，這人一生氣什么話都出來了！）
可這話著實(shí)把冬嬸驚著了！把莫如云也驚著了！冬嬸看一眼如云驚呆的表情，一下子攤在地上哭了：“你個(gè)缺德鬼，揭人家短、沒好報(bào)的！你有兒子也沒孫子，有孫子也沒**，有**也長不大！……”她哭著罵著，忽地又跳起來，一個(gè)沖子沖到他面前又抓又打，“我跟你拼了！”
“你還敢打我？”那人腦火地推開冬嬸，舉手還擊。“你這女人太潑婦了！打她還不許人勸，看左鄰右舍的幾個(gè)人敢來你家拉架的？不是自己身上長的肉、的確不知道心疼？牛拉我秧了，還說賣她來嚇唬我？還咒我？我再差也是有兒子的！你這么毒舌也只能爛在肚子里！”
牛也趁打架這會兒掙脫韁繩跑了。
鄰居們聞聲趕來，有的逮牛，有的拉架，有人拉住那人直埋怨說：“豬吃稻，牛拉秧，隔壁鄰里的、哪有那么好？保不齊明天你家的牲口就吃了他們家的稻子了呢？你確實(shí)不該說這話？”
那人這才注意到如云的反應(yīng)，感覺到自己也闖禍了，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就這么帶著一臉的傷痕被鄰居們拉走。
冬嬸仰躺在地上，擦腳拍地，號啕大哭：“揭人短的缺德鬼蠻……！欺負(fù)她大老好人蠻……！想拆我們一家不得過蠻……！這讓我們怎么活??？……我不活了！”她哭著哭著，爬起來就要撞墻。鄰居們趕忙拉住她，勸說道：“云云雖然不是你親生的，可也是你雙手捧大的，就算知道了身世，也不會不孝敬你的?！?p> 鄰居大媽一邊勸一邊叫過如云：“云云?。∧銒岎B(yǎng)你也不容易，快過來讓媽媽不要哭了！說你就是她親生的，長大一定會孝敬她的?！?p> 從小到大，如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只是認(rèn)為自己的父母、不過是比別人家的嚴(yán)厲點(diǎn)兒罷了！習(xí)慣成自然了，對他們的打罵和刻薄，也就不那么在意了！（真所謂‘玉帝丹爐煉猴膽——王法多大膽多大了’?。┤缭萍绷艘哺胰ロ斪欤蝗痪褪遣焕聿徊遣徽f話，消積抵抗了！
不被關(guān)愛的童年、少年，她照樣玩出自己的樂趣，開心得像春天的小鳥。這與親不親生的好像沒有多大的關(guān)系吧？如云不明白她們?yōu)槭裁慈绱嗽谝猓侩y道是她自己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dāng)作親生的看待？……可為什么還要聽、還要講，這些虛偽的、騙人的鬼話？……
如果是這樣，她們?yōu)槭裁催€要收養(yǎng)我？我親生父母哪里去了？他們?yōu)槭裁床灰?？我寧可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我也可以吃不飽，也可以穿哥哥姐姐們穿過的補(bǔ)了又補(bǔ)的衣裳……？如云想到這里，眼淚下來了。
看到她流淚了，冬嬸更是大放悲聲。
想想那個(gè)人是挺缺德的，如果一直隱瞞下去該多好？那得少了多少糾結(jié)與不安？……
莫有福干活回來，聽到家里這一片哭聲，了解到情況之后，摸了把菜刀就沖去那人家里了！鄰舍們趕緊追了過來。
那家人真嚇壞了！一家人四散躲避。還好鄰居們及時(shí)趕過來，死死抱住他，才沒有鬧出人命。莫有福一邊掙扎一邊暴跳：“我今天非要了他的命不可！是他毀了我的家！我不要他的命、我家就得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