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一地狼藉,大廚的死相頗慘,被人開膛破肚,腸子流了一地。他不是當場死去的,碰翻了柴房里的許多物件,掙扎著爬到門口才斷了氣。
這慘烈的景象嚇得青青忍不住尖叫,寧雪年歲稍長,強自鎮(zhèn)定,還是忍不住反胃。
兩名小廝,一個叫阿東,一個叫鐵柱,嚇得抱在一起,他們倆地位低,平日里由于手腳笨沒少受大廚呵罵,背地里也詛咒過他不得好死,真死在了他們面前卻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念起這大廚的好來。
畢竟是走江湖見過世面的,雷萬春最先冷靜下來,命令道:“兇手還沒有走遠,看這人開膛破肚的手法絕非等閑,真正的目的也絕不會是僅僅殺一個大廚。我們現(xiàn)在所有人都回到大廳去守在一處,等天光放亮再去報官?!?p> 所有人重新聚回大廳,把張九齡和兩名姑娘圍在中心,畢竟老丞相前幾天剛遇過伏擊,兇手真正的目標可能就是他。
余朝然回臥房取來自己的弓箭,全神戒備地看著門窗,那斗膽的刺客只要敢露頭,必定會被射個對穿。
大廳里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引起眾人的警覺。
李白的反應(yīng)很異常,這時候還在一杯接一杯得飲酒,余朝然似乎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也不好多問。
“余浪小兄弟不見了?!睆堁渤谅曊f道。
“沒事兒,在這兒呢?!庇嗬吮持肿哌M門。
余朝然怒道:“這關(guān)頭你亂跑什么!好好和我們呆一塊兒?!?p> “好?!庇嗬宋⑿?yīng)道,剛和鐵柱錯身,抽冷子一棍子往他后背砸過去。
鐵柱抬臂格擋,屈身一腳把余浪踹了出去,余朝然穩(wěn)穩(wěn)接住余浪,幫他卸去剩余的勁道。
幾乎同時雷萬春動手擒住了鐵柱。
張巡微笑,似乎早就知道余浪的計劃。
雷萬春把鐵柱嚴嚴綁住之后才問:“怎么回事兒?”
余浪笑道:“你們就是過度緊張了,大廚不是死在刺客手里,而是死在這個給我們報信的小廝——鐵柱的手里?!?p> “你們剛走得匆忙,我仔細看了看,大廚除了被人開膛破肚之外還被人斬了一截指頭,應(yīng)該是被人逼問過什么。刺殺張相的刺客絕不會無聊到去逼問一個廚子什么,不可能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開膛破肚這么殘忍的手法應(yīng)該也是有舊怨的人復(fù)仇才會使用,所以兇手應(yīng)該是兩名小廝中的一個,阿東一直在這里伺候我們吃飯沒有作案時間,那么兇手,就只能是鐵柱了,所以我就出手試探了一下,果然是個練家子,一出手就非常警覺和兇狠?!庇嗬寺龡l斯理地解釋道,他前世就是個推理小說控,逮住機會自然要大顯身手。
“小少爺,您這都是自己的想象吧,有證據(jù)么?”鐵柱不愿認罪。
余浪繼續(xù)說道:“大廚要采購食材,所以隨身必定攜帶銅錢,我翻遍了他的衣物,沒找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你這里,當然,如果你夠聰明謹慎的話不會把他的荷包藏在自己身上,而是暫時藏在了別處。不過另有一個證據(jù),你左臉頰上有一道抓痕,大廚斷指的指甲里還留有部分皮肉……”
“別說了,我認罪?!辫F柱一臉憤恨,“這死胖子,整日克扣我們工錢,自己吃得腦滿腸肥,我領(lǐng)得那一點工錢,還不夠妻兒填飽肚子,我、我也低三下四求過他,他不僅不幫我還要羞辱我。早些年,我也是闖江湖鐵骨錚錚的漢子,實在咽不下這口混賬氣?!?p> 鐵柱淚流滿面地轉(zhuǎn)向余朝然:“老東家,你是好人,以前你主事的時候,他不敢克扣工錢,自從李家人接手以后,我們的日子愈發(fā)難過了。我鐵柱一人做事一人當,只希望我死以后你能善待我的家人?!?p> 說完便咬舌自盡了,倒是個敢作敢當?shù)耐纯烊恕?p> 余朝然心底大痛,鐵柱其實是個本分人,辛苦賺錢養(yǎng)家,往年過年的時候自己多發(fā)點例錢,他都會千恩萬謝地流淚。
眾人不勝唏噓,余浪也陷入了沉默,這個世界本就不像他以為的那樣非黑即白,他能算到這鐵柱貪財起意殺人,算不到鐵柱被人壓迫的辛酸、大廚狗仗人勢的跋扈,否則也就不會采取這樣極端的手法鐵柱認罪。
這事或許是大唐盛世的一個縮影,強盛無敵的背后是無數(shù)吸血蟲慢慢吃空國家的脊梁,這副巨大的空殼能在周遭虎狼環(huán)視之下走出多遠?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鼓掌聲:“精彩精彩?!?p> 李嶼負手走進了大廳,滿臉笑容:“好一出大戲,余浪啊余浪,你真是,嘖嘖,讓我越來越舍不得殺你了。”
雷萬春擋在眾人身前,不讓李嶼再進一步,雷萬春人高馬大,比李嶼高了一個頭,可是他卻感受道這個瘦弱的年輕人毒蛇一般的陰鷙,氣勢上落在下方。
李嶼落落大方地抬起手:“我來幫他講完這個故事吧,我本來呢想讓這個大廚往鍋里加點軟骨散之類的料,誰知大廚的動向被這小廝,哦,鐵柱,給看穿了。鐵柱斬斷了他一根手指,逼問他是誰讓他下藥。大廚不敢說,畢竟家眷性命都捏在小爺我的手里,鐵柱一時沖動,新仇舊恨一起算把他肚子給破開了,順便搜走了財物。”
說著說著李嶼又大笑起來了,似乎這對他來說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我本來可以阻止這一切發(fā)生的,不過嘛,加不加軟骨散對我來說不是那么重要,看完這個故事才有趣,所以直到現(xiàn)在才出來,果真是,恩,不虛此行啊。這鐵柱也是一條漢子,只認了罪,卻沒說自己對余家的功,大概是怕你這位小少爺內(nèi)心不安吧。余浪小少爺,你內(nèi)心不安了么?”
余浪的身體忍不住得顫抖,他深感自己沒用,打不過這李嶼,之前一時沖動又誤會了鐵柱,心里難受到了極點,嘴唇幾度開合卻說不出一句話。
張巡往前邁了一步:“余浪你不用自責,殺人者死無可指摘,況且是他自己做了這樣的選擇,不是被你逼死的。你要做的應(yīng)該是懲罰這個幕后黑手以及善待鐵柱的家人,不要被他三言兩語挑唆就失了本心?!?p> 其他人也紛紛安慰余浪,余浪這才感到心頭稍寬。
雷萬春冷眼看向李嶼:“看來你是很有自信一個人挑了我們一屋子?”
李嶼笑著搖頭:“當然不是,我不是來殺人的,我是來自殺的?!?p> 滿堂嘩然。
他的眼神得意又癲狂:“當朝宰相李林甫之子——太常寺少卿死在你們這里,你,你,你,你,你們這一屋子人,哪一個脫得了關(guān)系?!?p> “統(tǒng)統(tǒng)都要死!”他的聲音豺狼一般低沉。
劍圣說誰敢殺余浪,天涯海角夷齊九族,可若是大唐法律要殺,他還能殺盡整個大唐不成,李嶼為自己的智謀而深深沉醉。他便是如此,很多時候并不介意能不能成事,只是純粹享受那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