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紳士仿佛看見一般轉過頭來,在相同的光線之中嚴肅的臉部線條轉為柔和笑道:“正因為美才有價值,有價值的東西就會受到利用,然后技法與表現(xiàn)也會隨利用的必要性而精進,好壞很難一言以蔽之,你明白嗎?小妹妹。”
“是,是的……”吉田被對方的語氣所壓迫,仍然抱著尊敬的心態(tài)低聲回答。
“很好?!崩霞澥款h首,繼續(xù)往前邁出步伐。
經(jīng)過天花板的間隔,又出現(xiàn)另一幅彩繪玻璃。這種陳列的方式固然無法擺放大型物體,但每一幅光與影的拼圖均營造出非常強烈的印象。
“不過有時候,這種利用價值與必要性也會葬送因此應連而生的美,這是復制畫……”
目前位于頂端的彩繪玻璃描繪著一幅天使將手伸向嬰孩的插圖。
“裝飾在教會的原作由于被視為舊教的象征,因此在宗教改革時期被小孩子丟石頭砸碎了,受洗成為新教徒的人們并未懲罰那個孩子?!?p> 吉田似乎是理解般的點頭。
“美,本身是不會改變的,然而培育美的事物、與美毫無關系的事物會破壞美,判斷美毫無價值可言……單單這么一幅畫就足可以讓人感受到世界的復雜?!?p> 老紳士繼續(xù)往前走。
“現(xiàn)在這個時代很單純,能夠單純?yōu)槊蓝蕾p美?!?p> 這番話隱含了他仿佛從古至今親眼目睹一切的感慨,“這些話在你們年輕人聽來可能很難理解,以你們現(xiàn)在的年紀,光是要你們?nèi)廴司鸵呀?jīng)讓你們忙的暈頭轉向了?!?p> “人……”
這句話讓悠二感到意外,不自覺的出聲音。
忍不住停下腳步,仰望彩繪玻璃。
好耀眼。
耀眼的身影。
仰望耀眼的身影。
悠二聚精會神的在內(nèi)心描繪著一個甚至讓他感到心痛的少女身影。
而吉田……
也稍稍望向身旁自己心中認定的少年。
“——!”
只消一眼,一種直覺油然而生。
抬望彩繪玻璃的少年正在內(nèi)心描繪一個人的身影。
不是自己,是別人。
全心全意的。
老紳士交互望著兩人的模樣,以突如其來卻又極其自然的動作,咚的一聲,打出一個響指,“失禮了,小妹妹?!?p> “!!”悠二感受到對方指尖所釋放出的“存在之力”。
猛的抬起右腳,掃向對方。
但是,就在右腳尖就要碰到對方的帽子邊緣時,悠二又猛地停住。
“嗯?”
已經(jīng)做好了防御的老紳士微微一愣,然后按了按帽子,笑道:“怎么了?為什么停下來?”
看著老紳士用手輕輕地按了按帽子,悠二緩緩的收回了腳,看向身旁的彩繪玻璃說道:“和他說的一樣,你沒有敵意……”
“哦?”老紳士微微一笑,“是嗎?”
“……”悠二沒有接著說話,而是盯著他看。
“嗯……真是厲害……”老紳士感嘆道,“沒錯,我只是讓她稍稍睡會……”
仔細一看,吉田的確就這樣站著闔上雙眼。
呼吸也很穩(wěn)定……
“這么一來,我們兩人就可以好好聊聊。”
“聊什么?”悠二不用敬語。
老紳士也不以為杵,“首先先讓我自我介紹吧,少年,我叫做‘撿骨師’拉米,正如你和你的同伴所察覺到的,我是‘紅世使徒’?!?p> “…………”
悠二斜著眼看著眼前與“撿骨師”這種駭人聽聞的名字一點也不速配的高尚老紳士·拉米,沒有說話。
“看來你一點禮貌也不懂?!崩霞澥课⑽⒖嘈σ幌隆?p> “?”
“我已經(jīng)報上姓名了,你是不是也該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坂井悠二,是火炬……我想,你應該早就覺了,我是‘密斯提斯’?!庇贫f道。
“我想也是,從來沒見過在了解自己的處境之后,還有辦法保持理智的火炬,看來你似乎過著一般人的正常生活,所以我大致可以猜到是哪幾項寶具?!?p> “你想要嗎?……”悠二歪過頭問道。
“我想不想要,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關于你身邊的那位火霧戰(zhàn)士?!?p> “你知道?”
“之前一直感受得到氣息,況且也有所謂一般常識的推論,你所只知道的事實也只有透過火霧戰(zhàn)士才能獲得??偠灾?,我希望你幫我向那位火霧戰(zhàn)士轉達,我是無害的?!?p> “無害,嗎?”
悠二歪著頭看著眼中隱含著某種殷切的老紳士,想到斗比剛剛所說的話,輕聲說道。
“我不吃人,如同我的真名,我只吃殘……也就是火炬。而且就像你無意撞見的那般,是非常微弱,幾乎快要熄滅的那種。我的身體也跟一般‘使徒’不同,是借用火炬的,幾乎不會消耗‘存在之力’?!?p> “想讓他們放過你?”
“沒錯,我想你應該也是當事人吧……這個城市的火炬數(shù)量異常龐大,對我而言,是難得一見的收割地?!?p> “為什么要這么大費周章?既然是‘使徒’,為何不學其他人一樣為所欲為?”
拉米沉默片刻,理出自己的答案。
終于……
“因為我需要大量的‘存在之力’。”
沉默了一會。
悠二心領神會的頷首,“是嗎,害怕被人圍剿……”
“恩!”點了點頭,拉米繼續(xù)說道:“我正在進行一項需要龐大‘存在之力’的工作,但如果直接啃食這個世界的人類以籌集‘存在之力’,即使是像‘祭禮之蛇’或‘棺柩裁縫師’那般強悍的存在,終究也會遭到團結一致的火霧戰(zhàn)士合力殲滅?!?p> “那么,他們會放過你嗎……”悠二問道。
“一般會的,只要不構成傷害,火霧戰(zhàn)士通常不會采取殲滅行動,即使器皿有意向‘使徒’報復,但我不認為賜予器皿力量的‘魔王’會濫殺同胞。之所以不把你解體,取走你體內(nèi)那個登極恐怕高的驚人的寶具,也是為了不刺激你認識的火霧戰(zhàn)士,這樣你應該可以放心一些了吧?!?p> “………………”
原來如此,的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不過悠二注意到一個啟人疑竇的地方。
“你籌集大量‘存在之力’,想干嘛?”
悠二曾經(jīng)體驗過法利亞格尼的“吞食城市”計劃,這個前車之鑒讓他一聽到大規(guī)模計劃或者工作之類的企圖,就會自然而然的產(chǎn)生警戒心。
然而,拉米對于這句出人意料的問題只簡單回答了一句:
“是一種不舍。”
“?”
“很久以前,有個人類親手制作了唯一的一件禮物要送給我,但是在我還來不及看見前就損壞了,再也不可能修復。”
“……”
悠二想起剛剛老紳士佇立在彩繪玻璃之下的身影。
雖然那時只能看見背影,或許表情就跟現(xiàn)在一樣吧。
臉上刻畫著落寞與懊悔,充滿了深沉的哀傷。
“我想親眼看看他準備送給我的禮物,我想親手觸摸,親身確認?!?p> “這種事能辦得到嗎?”
“辦得到,我花費漫長的歲月,終于把復原的自在式編寫成功,然而,要將已經(jīng)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遺失物品加以復原,自然需要龐大的‘存在之力’來驅動這個自在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