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小聲對著紙人說道,那紙人猛地一顫,動了起來。
“月兒,你沒事吧?”
聽著熟悉的聲音,我忍了好久的眼淚才簌簌地落了下來。
“我沒事。你呢?”
聲音沉默了一陣。一會兒,他說:“月兒,你等著我。等到你大婚那天,我便來救你?!?p> “好?!?p> 這時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先不說了!”我急忙將小紙人塞進懷里,轉(zhuǎn)身作熟睡狀。
“白狐月?”
糟糕,是水月神!我心里既害怕,又厭惡,繼續(xù)裝死。
只聽得沉穩(wěn)的腳步聲漸漸接近床邊。
一步,兩步……我心里默默數(shù)著,手心竟出了汗。
“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甭曇粲行├洌行┑?,但又有說不出的魅力。
我索性也不裝了,起身就準備應(yīng)付這個討厭的家伙。
一眼之下,有些被他容貌所攝,但轉(zhuǎn)瞬間便回過神來,心底兀自害怕,但嘴上不肯服軟:“水月神,我聽聞你是個暴虐的家伙,想不到也會給‘俘虜’準備房間?”
水月神淡淡一笑:“我叫九黎。還有,既然你也這么覺得,那你便是俘虜了,從此以后都是我的人?!?p> 我見他霸道,不禁有些惱怒,躺下,蒙住頭不理他。
只聽他道:“我喚人給你準備衣物吃食,你醒了便吃些東西,試下衣服。別想著逃跑,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我追回來?!闭f完,就走了。
我聽他遠去,仍止不住心頭的憤怒,瞪著天花板出神。想到以后的日子……不過我素來在家里就是被禁足,也不覺得這樣換個地方有什么不適。只是與哥哥分離……實在讓我有些難過。
想著想著,竟真的睡去了。
“小姐,醒醒。”
是白衣在喚我么?
我睜開了眼,同時聞到一陣飯菜的香味。
啊,好餓!
受不住這香味,我翻身下床,也顧不上整理自己的儀容,坐在桌邊就想大快朵頤。
此時伸過來一只手,指骨分明,素手皓腕,端的是羊脂白玉,只是在我眼里卻如妖怪的爪子,萬分可惡。
“小姐,您需要先洗漱。”
我萬分不爽。無奈寄人籬下,不得不從,便依言去洗洗臉,換了套干凈的衣裳,才又在桌邊坐下。
我冷眼瞧著白衣,見她垂手恭立,知她也是為人辦事,心底的火氣便去了幾分,道:“白衣,你也吃吧?!?p> 白衣?lián)u頭:“小姐自己享用便可,白衣恕難從命?!?p> 我也不客氣,點點頭便動筷。
似乎白衣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我在家里吃飯時從來都是笑聲朗朗,吃了沒幾口便覺得這偌大的宮殿冷清清,實在沒趣得緊,更沒有什么人來陪我聊聊家長里短。想到這里,我決意要把白衣培養(yǎng)成愛說話的小姑娘。
“白衣,你給我說說這水月……宮吧?!蔽冶鞠胝f水月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個侍女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對于水月神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
白衣本來好好站立著,聽到我喚她,愣了一愣,馬上有條不紊的講解起來。
我一邊吃,一邊聽白衣跟我講水月宮的格局。
水月宮非常大,有前殿和水月神的寢殿,還有溫泉和我所在的月宮。聽說在最深處還有一處神秘樓閣,那里不讓常人進入,只有九黎才可以。我一聽就知道是屬于那種禁止入內(nèi)的禁地,也沒有興趣,點點頭表示知曉了就問白衣我平常能不能出水月宮。
白衣說可以。
我當(dāng)即興奮地要跳起來。
然后白衣就給我潑冷水:“小姐,您只能從正門出去到水月街采買您想要的東西,除此之外別的地方是不許去的?!?p> 我聞言一下就焉了。不過還能去街上買東西,卻是我九年來的第一次,也算是難得了。我如此安慰自己。
“不過,”白衣說,“您需要接受長達一年的新娘修行?!?p> 我剛在喝送來的新茶,突聞此言,“噗”的一口茶水噴出,轉(zhuǎn)頭不可思議的看著白衣:“你是在同我說笑?”
白衣靜默了一下,挺直了身板作嚴肅狀:“奴婢不敢?!?p> 我抹了抹嘴,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再煩惱也沒用,那什么新娘修行,總不會要了我的命去。正好,遲些和九黎大婚,也隨了我的心意。
只不過哥哥會焦急的吧……我想著,推開了窗。推窗原是我的習(xí)慣了,這樣才能看清楚外面的世界,而不是隔著一層窗戶紙??吹皆律?,我才知道原來我已經(jīng)睡了一天了。月亮不圓也不彎,少少的缺了一點,看上去格外可憐。
可憐……嗎?
我想到了自己,忍不住嘆了口氣。
白衣見我有心事,在收拾碗筷之后對我勸解道:“小姐,該睡了。”
我心緒難安,難以睡著,但還是聽白衣的建議,去換了套睡服,并在溫泉里洗了個澡。
躺在床上,半晌都睡不著,盯著滿屋的珍珠,就這樣等到了天亮。
蒙蒙亮那會兒,我才撐不住合了眼。
我在迷迷糊糊之中聽到有人問:“白狐月昨晚沒睡好?”
“奴婢聽到整晚翻身的聲音?!?p> “……”
那人沒再說話,似是離開了。
我又陷入了夢境之中。
早上快正午了,我才起來,一邊聽著白衣叨叨什么禮儀課的老師就要來了,一邊心不在焉的穿新衣服。上課穿的衣服,特別緊身,透著一股子的嚴謹拘束,我看了一眼便心生不喜。無奈,還要穿著它去見老師。
老師在午時過后就到了,是個女老師,穿著特別整潔干凈,衣角邊沒有一絲褶皺。我也不知這是哪里請來的老師,但觀人氣質(zhì),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但是馬上,我就對她的印象徹底改觀。
“未嫁之人,需有純潔之心。我教你的,就是如何身端禮正,如何與人交談……”
女老師開口就是古言,我聽著便覺無聊,也不想聽,好不容易擺正的坐姿,又要破功了。而且,這衣服真的好緊啊……
我暗暗想著,不知不覺間魂出九天。
“……白狐月小姐,請問我剛剛說的聆聽他人之語該如何行作?”
我一震,茫然地看她:“什么?”
老師一臉恨鐵不成鋼,“吾自任教師之職,未曾見此冥頑不靈之輩。受人所托當(dāng)忠人之事,白小姐如此不知禮數(shù),怎能當(dāng)水月神的夫人?在下雖對禮儀略知一二,卻也是懷抱誠摯之心,愿授予白小姐人世之道……”
我聽的頭疼?!巴M?!我對你說的那些一點興趣也沒有,也不想學(xué)。”我想我如此坦言,對方一定會知難而退,沒想到老師依然固執(zhí):“新娘修行所學(xué)課程不可不學(xué),吾會竭盡全力……”
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她說的我都裝作在聽,躺坐立行等等無一不從,好不容易等到太陽下山了,才把這尊大佛送走。
她一走,我馬上躺在床上哀嚎:“天!這樣的日子要過多久!”
一旁的白衣插嘴:“小姐,您還要學(xué)歷史、弓術(shù)、舞蹈、繪畫、巫術(shù)……”
我聽她如數(shù)家珍,便覺頭大,連忙打斷她的話:“你別說了,我知道了?!?p> 也不知我是把白衣慣壞了還是怎么了,她膽子越發(fā)大了:“不僅如此,一個月之中您可以選兩門到三門課,每門課學(xué)十天。若您不想學(xué),便有十天的放松時間?!?p> 我一想到還要學(xué)十天,就難以忍受,在床上不住的卷著被子,心里萬分怨念。
還是哥哥好,他從來不逼我學(xué)任何東西。
我剛被捉來時正是春冬交接之際,平常也有些冷,不走動走動恐怕身子骨就寒了,我也樂得出去游玩。采采花什么的,我還是很拿手的,不過偌大的月宮,都沒多少人陪我說話,我實在是無聊得緊。
偶爾那個什么祭司,聽人喚她作大祭司,言語間十分恭敬,我也好奇她是做什么的。不過此人行蹤飄渺不定,不知道她會去哪里,會做些什么,我便盼著她回來時給我講講故事解悶,一連十天的禮儀課,我腰酸背疼,要不是白衣給我加油鼓勁,我真是撐不住了。正好接下來的十天里是我的休息時間,白天去水月街上買些東西,逛逛街,也挺熱鬧。
這水月湖,大的非常,聽說水里的魚蝦之類也會有人類的春節(jié),我心里實在好奇,便憋不住想跟九黎要一道赦令,好出去逛逛。
這天晚上我剛結(jié)束禮儀課,就迫不及待的奔向了前殿。
我剛跨進殿門,就見祭司跟九黎說著什么。九黎見我來了,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繼續(xù)同祭司講話。我不敢打擾他們,就在旁邊靜靜地立著。
好容易等他們講完話,九黎揮揮衣袖,示意我可以說前來何事了。我見有他在場,不便開口,就說:“大人,您能不能先回寢殿休息?”
九黎眼中劃過一絲不滿,唬了我一跳,我以為觸犯了他身為水月神的尊嚴,沒想到他道:“叫我九黎?!?p> 我想倒也沒有必要同他爭吵,便改了稱呼:“九黎,能不能讓我和祭司大人說說話?”
他沉默了一下,便點了點頭,起身就走了。
走之前,還不忘留下一句話:“你是我的,看上女的也不行?!蔽翌D時就無語凝噎,我根本就不想做他的新娘,也虧他整天都宣告他的所有權(quán)。
祭司沒什么表情,見我看她,道:“神后叫我九玥就好?!边@兩個人竟是一個姓?我不免有些驚詫,九玥解釋道:“我是他的弟子,平日里接替祭司的職位替大人解決一些問題?!甭曇粢琅f空靈,讓人聽不到歸處。
我見九黎不在,便拉過九玥悄聲說:“你可知道外界的事情?”
九玥道:“你想問白狐葛葉?”
我見心思被戳穿,訥訥不敢言。只聽九玥繼續(xù)說:“你哥哥不知去向?!?p> 我想也是,但還是止不住一陣失落。
九玥見我心情不好,也是好生安慰了我一番:“你哥哥還算明智,瞞著家里人說帶你出去降妖了,你的父母還未起疑。”
哥哥……我一想到哥哥,又是心疼又是擔(dān)心。他為了救我出去,該怎樣費盡心思?
想到這里我也沒有什么出去的興致了,順勢就提出了告辭。
九玥并未攔我,只是說:“你莫被別人蒙了眼睛?!?p> 我心情正不好,并未細想她的話。但這句話,在以后的經(jīng)歷中,卻是重要至極。
此時我正跨出殿門,看見九黎在等我。
我看見他便不待見他,剛想偷偷繞過,卻沒曾想到他突然叫住了我:“今晚除夕,我?guī)闵纤陆挚珊???p> 我轉(zhuǎn)了頭沒好氣地道:“誰要你假好心,不知你毀了多少女子的生命?”
九黎靜靜地立在殿門下,沒有辯駁也沒有解釋,我看到他的銀發(fā)在光輝下有些黯淡,紫色的眼瞳也將視線放在了遠方。
我突然,該死的,感到有些心疼。
片刻后。
他道:“俘虜,你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說罷轉(zhuǎn)身便走,走得極快,仿佛絲毫不想停留。
我看著他遠去,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