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章 臨安俠客行，蘿莉會詞魁

　　這一日臨安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國子監(jiān)下太學(xué)。

　　太學(xué)毗鄰西子湖。

　　天尚未亮，便有數(shù)百讀書人匯聚向太學(xué)，提著燈籠帶著奴仆，黑夜里的臨安仿佛有數(shù)條火龍向兩個地方匯聚。

　　讀書人去太學(xué)參加藝科。

　　臨安京官去大慶殿參加大朝會，都需要四更起身五更出發(fā)。

　　李汝魚半夜驚醒后沒再入睡，等著臨近時間后，去買了早食回來，留給沈煉和花斑，然后換了一身儒衫，揣著從禮部領(lǐng)回來的應(yīng)舉證明，提著燈籠前往太學(xué)。

　　太學(xué)外已聚集了數(shù)百人，熙熙攘攘，皆被柵欄擋在場外。

　　不似常科和制科，藝科只需要一日就能考完，應(yīng)舉人數(shù)的規(guī)模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是以五更后開始檢查舉子，辰時末開始考試。

　　太學(xué)外，禮部、國子監(jiān)、翰林院的小官小吏已經(jīng)就位，從禁軍里調(diào)出來負(fù)責(zé)考試秩序的士兵羅立在柵欄后，盔甲鮮明。

　　李汝魚沒有熟人，不愿意摻和到人群中，便在最外圍街道找了個角落，安靜的站在樹下等著。

　　“李汝魚？”

　　聲質(zhì)有些奇怪，似乎是正在經(jīng)歷變聲的階段。

　　李汝魚側(cè)首，看著不遠(yuǎn)處十二歲的儒衫少年，有些詫異，“你認(rèn)識我？”

　　少年相貌普通，臉上有十幾顆細(xì)痣，使得少年平添了幾分粗獷氣，穿著尋常讀書人喜好的青衫，詭異的是腰間懸了把刀。

　　繡春刀。

　　這么小的少年，何來繡春刀？

　　少年瞇縫著眼上下打量李汝魚，眸子里有著異于常人的沉穩(wěn)，讓李汝魚仿佛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聞言答道：“天下誰人不識君?！?p>　　臨安應(yīng)舉藝科，所有舉子中僅一位少年。

　　以滾字帖冠京華的李汝魚。

　　事實上此刻已有無數(shù)道眼光看了過來，只是有些拿捏不準(zhǔn)哪位才是李汝魚，是那個儒衫負(fù)手立樹下的少年，還是那個腰間負(fù)繡春刀的少年？

　　李汝魚也有繡春刀！

　　李汝魚笑了笑，“謬贊了，你有何貴干?！?p>　　十二歲的少年頗有大人模樣，一手撫頷，點點頭，“就是來看看，讓我父親‘殉職’的人，究竟有何特異之處。”

　　殉職二字，語氣略重。

　　李汝魚莫名其妙，“你父親？”

　　少年嘴角浮起一抹哂笑，“北鎮(zhèn)撫司總旗朱七，殉職于江秋州某縣境。”

　　朱七？

　　朱七的兒子，難怪會有繡春刀，應(yīng)是朱七的繡春刀——北鎮(zhèn)撫司慣例，若是父親殉職，可保留繡春刀，留待其子嗣補缺。

　　李汝魚倏生警惕，“你父親并不是死在我手上?！?p>　　少年搖頭，“不用緊張，我現(xiàn)在可不敢殺你為父報仇?！?p>　　李汝魚哦了一聲，“那你……”

　　少年轉(zhuǎn)身，走向黑暗里，“我只是來看看你，并且記著你的樣子。雖然我對那個爹有些不滿，覺得他迂腐而且無能，但他終究是我爹，也用命給我換來了錦繡前程，是以有一天，我會來取你頭顱。”

　　“記住，我是朱八，朱七的兒子朱八！”

　　李汝魚唯有苦笑。

　　朱七生了那么多兒子？

　　都排行到八了……

　　柵欄處一陣喧嘩，卻是負(fù)責(zé)雜務(wù)的官吏指揮著禁軍士兵開始檢查舉子，一眾人準(zhǔn)備進太學(xué)考試，李汝魚看了看，找到書法舉科入口，排在最末，安靜等著。

　　藝科的搜檢比之常科、制科簡單了許多，柵欄處第一次檢查，進去后再檢查一次，便直接進入考場，不似?？浦瓶频乃褭z，兩次檢查后舉子還要沐浴更衣，換上制式衣衫。

　　書畫科的考廳也不是單間，每一個舉子一間的那種布局。

　　而是偌大的院子里，搭了棚子，防止下雨或者日頭毒辣，所有人都在一起考試，當(dāng)然，該有的保密措施還是有的，比如除了由禁軍士兵擔(dān)任監(jiān)考人員，考官是不能出現(xiàn)的。

　　所有書畫作品都會糊名，直到取中或黜落之后，才會有禮部官吏拆開名字，落第的自然不需要管，只需要將取中的作品按照考官取定的名次揭名、制榜，上交禮部后送遞陛下御書桌。

　　偌大的考廳里，李汝魚看見了周素懷。

　　這位曾在禮部儀制清吏司欲給自己難堪的草書大家，似乎并沒有受到打擊，依然意氣風(fēng)華，安靜的磨墨之后，背負(fù)左手，右手提筆揮毫。

　　潑墨而作。

　　筆走龍蛇，一氣呵成。

　　隔得極遠(yuǎn)，李汝魚也看不見周素懷寫了什么。

　　靜下心來磨墨，片刻后鋪展宣紙，先在右上角落下自己的應(yīng)舉號，再寫下戶籍和名字，其后沉吟片刻，心神合一，開始在宣紙上落筆。

　　永安十二年，蜀中錦官城來了兩個異鄉(xiāng)人，一位夫子，酒不離手白衣勝雪，總是一副滄桑落寞氣，引來無數(shù)大家閨秀青睞；一位小蘿莉，抱著夫子的劍背著書，總是累得小臉兒緋紅，傾國傾城的容顏驚艷了錦官城眾多少年。

　　在一次文會上，喝酒不做聲的夫子目視滿堂讀書人，大笑復(fù)大笑，說了句此些字詞拼湊也可為詩詞乎，在眾怒之下，那位小臉兒緋紅的小蘿莉放下懷中劍，起身而吟詩。

　　詩成，滿堂寂靜。

　　一詩驚滿座。

　　自此，小小之名盛錦官，不輸臨安鳳梧江照月，亦不弱懸名《詠絮錄》的河?xùn)|柳家丑女。

　　皆言小小來年必然懸名《詠絮錄》。

　　那首《俠客行》迅速傳頌開來，從蜀中文人筆下一路開花，一直傳到大涼的北方、南方和東方。

　　大涼讀書人，無人不知錦官有小女，抱劍負(fù)笈游學(xué)而作《俠客行》。

　　李汝魚在江秋州時已聽過那首詩。

　　和小小當(dāng)初在扇面村所作的有一些出入，添了不少句子，改了個別詞字，估計都是在夫子教導(dǎo)下寫出來的。

　　否則僅憑當(dāng)初那雛形詩作，何以驚大涼。

　　李汝魚揮毫潑墨而作。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身藏功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jīng)。

　　臨安有人寫下俠客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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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中有個白衣勝雪的夫子，帶著抱劍背書小臉兒緋紅的小蘿莉，出了江油城，夫子騎馬，小蘿莉騎毛驢，行走在秋收的田野間。

　　“夫子，不知道魚哥兒在臨安怎么樣了?！?p>　　“他啊，今日應(yīng)舉藝科。”

　　“魚哥兒能中么？”

　　“那怎么可能，他的字比你還不如，估計還是得你祖父謝瑯走點人脈?！?p>　　“可魚哥兒寫了蘭亭集序被雷劈了，夫子你寫的卻沒有呢，我覺得你是嫉妒魚哥兒。”

　　“那是因為……趕路，恁的那么多話，沒羞沒臊的緊，還沒成為他小娘子，就敢不尊重夫子了?！北恍√}莉懟得惱羞成怒的夫子無奈的飲酒。

　　暗道了一聲那誰誰誰，有本事來跟我比詩？

　　小蘿莉吐了吐舌頭作了個鬼臉，“你就是不如魚哥兒嘛?！?p>　　夫子翻白眼。

　　天下人都不如他，這下高興了吧？

　　小蘿莉望著田野間的農(nóng)夫，心思飄得很遠(yuǎn)。

　　魚哥兒，你還好么。

　　魚哥兒，我等著呢，等著你送我一座城。

　　我倆的城。

　　秋高氣爽將入冬，蜀中山野間，有夫子和小蘿莉負(fù)笈游學(xué)，在蜀中留下一段佳談后，過秦嶺北上而入關(guān)中，欲去文會懸名《詠絮錄》前三甲的關(guān)隴李家那位女詞魁。

　　錦官城外，有個負(fù)黑白雙劍的女俠望北方，破涕為笑。

　　終于不再被欺負(fù)。

　　一旁同樣負(fù)黑白雙劍，來自江秋州醉香樓的女伎小紅哭笑不得，小師叔，只要你拔劍，可以打一百個小蘿莉啊，怎就那么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