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加錢

　　王力說，他看了那么多有人性的罪犯，他想拍一個沒有人性的，即使有，那也不是。

　　劇組的資金不多，所有的景都在這個小縣城里找的，劇組也不大，甚至沒有王陽呆的上一個小成本劇組的人多，只有二十幾個。

　　整部片子大量的鏡頭都只需要王陽一個人來就行，有限的幾個角色都是劇組客串的。

　　劇組就在車站旁的小旅館租了下來，車站旁有個夫妻店，只賣酸湯餛飩，四塊錢一大碗，王陽老愛在那吃點餛飩，熱騰騰的，暖肚。

　　這部片子資金是王力自己出的，聽他自己說的，家在深城，拆遷了，怪不得那么小的杯子，南方人啊。

　　也難怪苗玲說要投資，他沒答應(yīng)，人不差那錢，賣了兩套就為拍這片子，甭管掙不掙錢，人就圖一喜歡，不知道十幾年后他會以怎樣的心情來面對現(xiàn)在的自己。

　　年輕人嘛，夢想面前，兩套房子算什么。

　　王陽已經(jīng)把自己排除在年輕人之外了。

　　像他這種，勉強(qiáng)當(dāng)個人就很難了，哪敢談夢想，現(xiàn)在深城的房子可比京城貴，他的夢想就是在京城擁有一套房子。

　　王力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賣了王陽的兩個夢想，這就是生活。

　　沒有記者，不過有幾個閑著沒事的大媽大爺圍著看他們的開機(jī)儀式。

　　一個紅色大橫幅，一個豬頭，還有些水果，燒雞什么的。

　　每個劇組人員挨個上去上了兩炷香，心里想得什么多半跟開機(jī)大吉沒關(guān)系。

　　燒雞被分著吃了吃，畢竟也沒那個神是管電影的。

　　豬頭是借來的，又給送了回去。

　　幾個大爺大媽也上來上了兩炷香，甭管這是干什么的，只要是上香，拜一拜祝自己身體健康是沒問題的。

　　要先拍看守所的戲份，王陽的身材太虛，王力想要的事那種精瘦感，常年勞作出來的肌肉，常年吃不飽飯的人是沒那么壯實的。

　　看守所就是縣城里的看守所，演員除了王陽都是看守所里員工客串的，也不知道王力給人吹了什么風(fēng)，別的就算了，這么一個販罪片，也能提高城市形象？

　　不過看守所里的需要剃光頭，那就只能算了，先拍審訊室的戲份。

　　其實王力他們不想先拍審訊室的鏡頭，因為這些鏡頭是整部片子的精髓，不能靠肢體來調(diào)動情緒，單單靠臺詞，連面部表情都很少拍到。

　　“各小組準(zhǔn)備！”

　　“Action！”

　　王陽坐在審訊凳上，手上戴著手銬，整個人沒有一絲情緒，顯得十分平淡。

　　“為啥子殺人！”說話的是一個真同志，年輕一些，第一次拍戲，難免會緊張，嗓門大一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蓖蹶枔u了搖頭，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人聽見，又不覺得有什么腔調(diào)，整個人像一具尸體坐在那，看不出生氣。

　　“你知不知道你殺了多少人？”許是王陽的情緒表現(xiàn)的太低沉了，這年輕同志雖然不知道怎么拍戲，可也知道平時審訊時是怎么審訊的，那神態(tài)和肢體動作，想要壓迫著王陽，只有打破犯人的心理底線，才能更好地審訊。

　　王陽歪了歪頭，像一潭寂靜的死水被激起了一些波瀾，有一些不一樣的情緒從話語中復(fù)蘇起來，“記不得了，四五十個吧，殺順手嘍?！?p>　　王力看著監(jiān)控器，整個人都戰(zhàn)栗起來，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種感覺，是他思考這個劇本時候沒有的，在他的想象里，整部片子都是冷色調(diào)的，所有的情緒都要往下壓，不需要爆發(fā)，只要無盡的低沉，沉到深淵中去。

　　現(xiàn)在隨著王陽的臺詞，鏡頭活了起來，他漸漸能感覺到以前老師給他們放的教學(xué)片子中的味道了，電影是門語言，它能和人交流，傳遞出東西來，之前按自己的思路純粹是拍一個偽紀(jì)錄片。

　　其實王力心里，王陽只是個工具人，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推動故事發(fā)展，剩下的就交給自己來解決。

　　“我告訴你，六十五個人！六十五個人看著你呢?！?p>　　“嘿嘿嘿?！?p>　　“叫他們看吧，我好怕?！?p>　　看著王陽充滿笑容的臉，周圍的人都打了個寒顫。

　　“好，過！”

　　這是第三遍了，總算是過了，王陽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發(fā)僵的臉。

　　“你們這些演員真是了不得，我看電視的時候，我還覺著那些個人演的假，我上都比他們強(qiáng)?！眲倓傔€義憤填膺的同志拉著王陽感嘆道，這出戲的速度王陽自愧不如。

　　“要不是攝像機(jī)架著，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我們這審訊室里坐過的殺人犯好幾個，那都比不上你這勁，等你們這片子上了，我肯定支持一下?！?p>　　“謝謝啊。”王陽心安理得地受了這個夸獎，自己現(xiàn)在還得保持著這個狀態(tài)，后面還有好幾場呢，這是他第一次全身心投入在戲里，腦子里那些個回憶讓他現(xiàn)在很不正常。

　　王陽也趴在監(jiān)視器前看著回放，砸吧砸吧了嘴，自己看著確實欠揍。

　　王力本來還想讓王陽收著點演，但是這些個鏡頭他越看越喜歡，索性就讓王陽隨著性子演，本來拍這個片子就是由著性子玩，怎么嗨怎么來唄。

　　王陽被安排了大量的高消耗運動來消耗他的脂肪，每天只吃一頓飯，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在工地上，精瘦的肌肉在陽光下黝黑發(fā)亮，沒有一絲的美感，甚至在鼓動時看不出力量來，可是表現(xiàn)出了澎湃的生命力，很奇特的景象在鏡頭里出現(xiàn)了，一個眼神看著無力的青年在揮舞著錘子時表現(xiàn)出的那種旺盛的生命力。

　　崔哲看著攝像機(jī)，眼都快趴了上去，沒有所謂的電影理論和攝影技巧，粗糙的環(huán)境烘托著這種畸形的力量感形成一種原始的美感

　　崔哲點了根煙，煙霧繚繞在他的頭頂，盯著正在砸著石頭的王陽，沖著王力說道，“老王，咱們找了個怪物啊?！?p>　　王力沒喊停，看著鏡頭里的王陽，他知道自己的水平不怎么樣，拍完這部電影就準(zhǔn)備回家收租過日子了，他只是覺得王陽還可以，主要是便宜，誰知道釣出來這么個大魚。

　　以他在電影學(xué)院學(xué)了這么多年的理論知識，也只能評判一句。

　　“牛逼！”

　　王陽進(jìn)入到一種奇妙的狀態(tài)，他好像回到了那個老地方，荒涼的土地，廣闊的曠野，一個個村落，一戶戶人家。

　　他奔跑在這片孕育了無數(shù)個生命的土地上，他是那么的渺小，又那么強(qiáng)大，藏在陰暗處，選定著獵物，找到時機(jī)，開始狩獵，一條條生命消逝在自己的手里，看著一具具尸體，感到無比的安定，充滿著血腥味的空氣，是那么令人陶醉，驚恐和哀求不能觸動他的心弦，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qiáng)食。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在這個小縣城呆了一個多月了。

　　每天連軸轉(zhuǎn)地拍，鏡頭跟著王陽跑遍了縣城外的土地，他跟賣糖的老頭聊天，跟在家門口蹲著吃飯的大叔要水喝，整個人已經(jīng)融入進(jìn)了周圍的村子，要不是后邊跟著個攝影機(jī)，根本沒人注意他。

　　昏黃的小屋里，有著令人迷醉的氣氛。

　　“我只有二十了。”

　　剛解開罩子的女人，又扣了上去，稍露出點令人目眩神迷的東西。

　　王陽的眼都瞅直了，撲將上去。

　　“那不得行，二十只能口一哈，摸都不得摸。”

　　女人硬是把這只粗糙的大手推了出來，準(zhǔn)備把脫到一半的絲襪提上來。

　　王陽上去就抱住眼前這個人兒，使勁拽了拽皮帶，平時一拉就掉的皮帶咋子也拽不下來。

　　“就一會兒，很快地，我過兩天開資多給你拿些?！?p>　　“不行！”那女的使了好大的勁才甩開了王陽的手，

　　“你弄疼我了！沒得錢，還那么性急，我不做你的生意了，窮癩子?！?p>　　女人站起身來，整了整裙子，感受著空氣中的靜默，看向了王陽，那是一雙充斥著憤怒和噬人的雙眼，女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幾步，轉(zhuǎn)身欲走。

　　“咔！”

　　“咋了，大姐，咱不是講的好好的?！蓖趿绷耍煤玫溺R頭就這么廢了，好不容易找的一個愿意拍這種鏡頭的人，這可是個真樓鳳，許了不少錢呢。

　　“我不干了，我受不了他那個眼神，太可怕了，這錢我掙不了。”大姐拿著包就準(zhǔn)備走，大不了回去多陪幾個，本來她就是圖好玩才來的，誰知道是這個樣子。

　　“等等，大姐，就一個鏡頭，很快的，你忍一忍就好了?！敝車鷰讉€苦口婆心地勸著，在這個小縣城里能找著個愿意拍這個鏡頭的職業(yè)選手可是難的很。

　　“這話我聽多了，你們這些個男人的鬼話沒一句可信的，很快倒是挺真的?！笨茨羌軇菡鏈?zhǔn)備走了，這誰敢攔，指不定臉上多幾個印子，外邊的人不知道怎么看他們。

　　“別攔我啊，不然我報警抓你們?！?p>　　王力急了。

　　“我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