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三個人,沒人敢接話。
辰爵略微沉吟了片刻,對熾千云道:“去給我調(diào)軍布防,另外調(diào)兩隊暗影軍,分班巡邏。任何人,哪怕是一只蚊子都不準(zhǔn)接觸那座山碰觸到七公主的結(jié)界?!?p> 熾千云領(lǐng)命去辦。
辰爵負(fù)手而立在原地,駐足凝視著霽初消失的方向。
其實(shí)他除了遠(yuǎn)處的山影,和棉花絲一般的薄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還是站在那里望。
梵幽看著此時辰爵的美,這美真孤獨(dú),孤獨(dú)得像那抹淡青色的山影。
暮靄四合,歸鴉陣陣。
青丘山后面有一座少華山,山體直長,孤峰如云。峰下環(huán)繞著一條寬闊的碧江,將這少華山與其它山峰隔絕,著有孤寂之意。
霽初展翅沿峰而上,一路湍急的山水在她身側(cè)疾馳而下,奔流匯入江中,松濤之聲竟有些震耳。山中古木林立,參天蔽日。此時正值暮色籠罩,她又布界隔絕了一切生物進(jìn)入,愈往上走就愈發(fā)的清冷陰森。
她找了一處山洞落腳,停止了一切活動,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受了多重的傷。
感覺渾身的骨頭都斷裂一般的疼痛,后背被逆卷修甩到青丘山峰上的時候,劃出了好幾道深而長的傷口,現(xiàn)在稍微一動就像是被撕裂了肉皮。
頭發(fā)也感覺不是頭皮長出來的,而是硬插進(jìn)頭皮里的,她想起被逆卷修揪著頭發(fā)拖行了好幾次,又打了好幾次。
和逆卷修對打,他是沒有留半分情面,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又有什么留情面的理由?怪就只怪在自己明明打不過人家,還要硬去拼命。
霽初暗自冷笑,然后,一面笑,一面哭,漸漸的,笑跑掉了,就只剩下哭。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夠了,再也擠不出眼淚。一抬頭,天黑得徹底,黑幕上嵌著的星星一眨一眨,流利得像一首從小就背熟的詩。
她站起身子,想要把羽翼和尾巴像那些天魔一樣收到體內(nèi),至少外表還可以看起來像個人。
可是,做不到,她不會收。
反而一扯動羽翼,后背的傷口就會被牽動著開裂,疼得她頭皮發(fā)麻。
逆卷修還沒有教她怎么收掉它們,就開始打她了。
她枯站在洞口仰望星空,心中已經(jīng)念了一百遍夜空的名字,這才知道人生真正的苦不是思念,而是明明可以見卻不能相見。
她苦笑著想,自己這副模樣倘若站在夜空面前,會不會把他嚇昏?
想到這,她拔出了自己的刀,將鋒利的刀刃伸向自己的后背,試著碰觸羽翼和皮膚連接的地方。
冰涼的觸感讓她的皮膚收縮,她不由得顫動著身子。
也許會很疼吧,她咬著牙想。
差不多這里就是連接點(diǎn),一刀下去,那個丑陋的翅膀就會掉了。
于是,她開始割。
她覺得自己流血了,一股溫溫的液體順著后背流下去,劇烈的疼痛感隨即傳來,整個半邊身子都疼得發(fā)麻,她的手也跟著顫抖。
冰冷的手緊緊地握著刀柄,她抖得像是颶風(fēng)中的一片枯葉,疼得腦皮一挑一挑,覺得下一秒就會因疼痛昏倒下去。
突然,一只暖得泛著春意的大手握住了她冷如冰雪的纖手。
然后,她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不需要割掉,其實(shí)這樣也很美?!?p> 霽初被嚇了一跳,涼到失去知覺的手突然傳來暖意,使得她不自禁地手一軟,白斬“當(dāng)啷”一聲落在地上。
她猛然回頭,看到一個橙衣少年面目和藹地站在她身后。他眉眼清秀,渾身散發(fā)著軒昂的氣韻,橙色的衣衫筆挺合體,看上去有一股仙人的翩然。
霽初大為不解,山洞并沒有甬道通向他方,這個人是何時站在她身后的,她居然一點(diǎn)都沒有察覺,雖然他面色看起來并不是邪惡之徒,但她仍舊警覺以極:“你是什么人?”
少年微微一笑,說道:“你不認(rèn)得我?你坐在我的脊背飛了那么遠(yuǎn)的路……”
“你是那只鳳鳥?!”霽初驚訝得連傷口的疼痛都忘記了,“你居然……”變成了人,這半句她沒有說,但目光卻上下掃射著少年。
她的眼神讓少年又是一笑,說道:“我是上古神獸,可以化形是很正常的吧?”
霽初覺得他說得有理,便微微點(diǎn)頭道:“你一直都待在我的袖口里嗎?”
少年道:“嗯,你把我?guī)У竭@山里,布了結(jié)界,不讓人進(jìn),也不讓人出。人類的公主當(dāng)真是霸道?!?p> 這“人類”二字仿佛刺痛了霽初的心,面上露出了哀傷的神色,苦笑道:“今天打斗那么劇烈,你又何苦跟著我?早就應(yīng)該飛走才對?!?p> 少年探頭望了望霽初的后背,血淋淋地,滿目瘡痍,嘖聲道:“還真是被打得不輕?!?p> 霽初側(cè)了側(cè)身子,讓自己的后背脫離他的視線,說道:“抱歉把你拖累了,如果你想出去,我可以先撤掉結(jié)界,你回去吧。”
少年的笑容平平淡淡,有一種感嘆之意,道:“你這個姑娘心地倒是善良。你被打得那么慘,我在你的袖口,半分都沒有幫過你,你居然不怪我,反而要放我走。”
霽初也笑了,她的面容雖狼狽,但冷傲的氣質(zhì)卻絲毫未減,道:“那你覺得我該怎樣做才算合理呢?”
少年想了想,說道:“據(jù)我所知,人類的公主跋扈,像這種情況,你亦不想茍活,自然要找我給你做陪葬了。”
霽初道:“我若讓你陪葬,你肯嗎?”
少年道:“自然不肯。”
霽初道:“那我又何必周旋?”
少年道:“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若想讓我死,也并不是難事?!?p> 霽初凜然而笑,道:“你在辰爵追擊我的時候,幫我逃脫,卻覺得我會置你于死地。在你心目中,人類的公主都是這樣蠻不講理,恩將仇報嗎?”
少年搖頭道:“我只是知道‘人心叵測’這四個字。對于你們?nèi)祟悂碚f,損人利己的事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也會做。我只道是,沒法看透你們的人心?!?p> “哦?!膘V初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道,“那么倘若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五尾魔尊呢?”說著,她扇動了兩次身后的紅翼,擺了兩下五條鮮紅的魔尾。
少年被這炫目的光景驚得一時失語,稍頃,他的面色又恢復(fù)了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