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真尋回頭,看到她莫名緋紅的面頰,仿佛什么都知道似地笑了,接著,回身,直徑朝前走去。
前院的石桌上擺滿了飯菜,感覺像是早就預(yù)備好的,否則短短的時(shí)間內(nèi),怎么可能做出這么多花樣?
婦人摸索著身前的一支酒杯,說道:“這位姑娘來的時(shí)候剛好,因?yàn)橛醒?,今天的梅酒釀得特別好?!?p> 說著她將酒杯不偏不倚地遞到霽初的面前,霽初詫異地看著她的眼睛,心想:這雙瞳仁真的看不見嗎?但實(shí)在不好讓人家就這么擎著酒杯,只好連忙接了過來。
“謝謝夫人?!彼贿叺乐x,一邊垂眼看這白瓷杯中的酒。
酒是深紅色的,鮮艷得像是血液。
她置于鼻前,輕輕嗅了一下,淡淡梅花的清香混合著酒香,還有一股說不上什么的香味,似曾相識(shí),但又怎么都想不起來在哪聞到過。
只不過,那香味令她躁動(dòng)的心情極為強(qiáng)烈,她閉起眼睛,把酒杯湊近殷紫的嘴唇,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那酒飲了進(jìn)去。
流入口腔中的酒混合著苦味和甜味,灼燒著她的喉嚨。
天吶!那是什么感覺??!
那杯酒下肚,霽初頃刻感到渾身清冽,繼而溫暖猶如沐浴春光。熱度漸漸蔓延到腹部深處,好舒服!舒服到全身的毛孔都像是得到了滋潤。
變成魔以后那渾身冰冷的感覺被一掃而空,霸道的魔咒力竟然也被壓制了下去,御狐令緩緩地釋放靈氣在她身上運(yùn)轉(zhuǎn)著。
她感覺,她仿佛死而復(fù)生了。
雖然她內(nèi)心簡直激動(dòng)得像是在海嘯,但她的面容仍舊平平淡淡,將酒杯輕輕放在桌上,對(duì)那婦人問道:“夫人的酒真是難得的佳釀,小女不才,能否請(qǐng)教制作方法?”
鳳真尋像是頗有興趣地看著那婦人,等待她的答復(fù)。
軒影則一口茶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其實(shí)也在豎耳傾聽。
婦人淡淡一笑,說道:“這個(gè)啊,是當(dāng)日盛開的梅花和當(dāng)日不落地的雪水釀制而成,每日只有一杯,多一滴都沒有?!彼A送?,頗為抱歉地又笑了笑,接著道:“至于詳細(xì)的嘛,這是先夫的秘方,恕妾身不便細(xì)說啦!不過,如果合姑娘的口味,不妨多住幾天,妾身每日給你釀上一杯,美容養(yǎng)顏,還有助睡眠。”
聽她說完,鳳真尋和軒影不約而同地?zé)o聲而笑,笑容半斂不斂,像是在鄭重其事地聽一段笑話。
霽初也笑了,而且笑得有些尷尬。
她就算是再?zèng)]有見識(shí),也知道酒是陳的香,只有窖藏的老酒才能有如此甘醇清冽的味道。
而當(dāng)日的梅,當(dāng)日的雪,是如何釀出顏色如此深沉的酒來,這完全有違常理。
她只道是人家不愿意說出實(shí)情,也不愿意多舍幾杯,才故作此說辭,讓這酒既神秘,又珍貴。
怎奈這酒能壓制她體內(nèi)的魔咒力,讓御狐令被摧毀的速度延緩,她不得不在矮沿下低頭,表現(xiàn)出信以為真的樣子來。
好在那婦人眼盲,見不到她的狼狽,她便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多叨擾夫人幾天,來日,小女必將報(bào)這舍酒之恩?!?p> “區(qū)區(qū)幾杯薄酒,不足掛齒。”
婦人的臉掛著甜蜜而成熟的微笑。她又摸索著身旁的酒壺,倒上幾杯清酒,分別放在鳳真尋和軒影的面前,和藹地笑道:“梅酒是姑娘的酒,這竹葉青才是男兒的酒,二位不介意陪妾身多喝幾杯吧?”
鳳真尋和軒影同時(shí)舉杯,鳳真尋道:“昨晚我來夫人舍前,承蒙關(guān)照,讓我在這里等我的主人,這杯我來敬夫人?!?p> 軒影道:“我今日第一次喝人間的酒,雖不知是何滋味,但見各位的心慈面善的模樣,也讓我對(duì)人間的看法大為改觀。今日算是交了幾位朋友,我先干為敬?!?p> 三個(gè)人就這樣無視了霽初,推杯換盞了起來。
霽初也并沒在意那三人將她隔絕,因?yàn)樗詮暮攘四潜肪?,身體似乎有了新的感覺。
魔咒力就像是有一雙手伸進(jìn)她的肚子,用黑鉛筆在她肚子里胡亂地涂鴉,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變黑了,所有一切藍(lán)宇尊給她的力量都變得奄奄一息,而那杯酒無疑像是一枚橡皮擦,在為她擦抹涂鴉的痕跡。
她覺得那些魔咒力由此而逐漸變得稀薄,讓她可以自如地駕馭了。
就連……就連見到男子的脖頸就莫名焦躁的情緒,也減少了許多。
真是神奇的酒,要是知道秘方就好了,也許長期服用下去,會(huì)清除那些魔咒力。
她心不在焉地思緒萬千,本就沒什么食欲,胡亂吃了幾口菜,更覺食不甘味。
半醉微酣,軒影的眼光似有些迷離,他端著酒杯,對(duì)婦人道:“夫人,我今日才知,人間有這么美味的東西,酒,真是好東西,我就算是沒有飛,也仿佛飄在了云端?!?p> 婦人露出和悅的笑容,道:“諸方無云翳,四面皆清明。你飛與不飛,都在你的心中。這與酒又有何干?”
她說著,用那無光的瞳仁有意無意地朝霽初這邊瞥,明知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一瞥,但霽初卻還是感受到了一份炙熱的目光。
軒影不服氣地說道:“怎會(huì)無干?我若不喝這酒,就必須展翅才會(huì)有這等感覺,但現(xiàn)在……”他搖頭晃腦,仿佛坐在棉花上輕飄飄地,“我坐在這里,即有那展翅之感。”
婦人道:“酒讓你產(chǎn)生了不真實(shí)的幻象,你為此而變得喜或變得憂。但在旁人眼中,你還是那個(gè)單純的小少年,既沒有展翅,也沒有在云端。所以,你只是沉浸在你自己所認(rèn)為的幻象里?!?p> 鳳真尋接著道:“幻象終究是幻象,它左右你的思想,讓你覺得你和之前不一樣了,而其實(shí),你還是那個(gè)你?!闭f著,他將頭轉(zhuǎn)向霽初,笑道,“霽初,你說對(duì)嗎?”
霽初沉默。不知道她是在思考該如何回答,還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
沉默了半晌,軒影卻先開口了,他拿著酒杯,對(duì)霽初說:“小丫頭,你說,這酒好是不好?”
霽初道:“不好。”
“誒?”軒影驚詫地問道,“哪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