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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驚虹

第四十章 風(fēng)起蘇縣

一指驚虹 小小悶騷 2995 2018-02-14 10:02:08

  司馬榮也很奇怪,這個司馬青葉隱姓埋名,沉寂江湖這么多年,怎么在這個時候又突然冒出來了。

  司馬榮不知道的是,雖然他借刀殺人,假借劍虛子的手除掉了心頭大患曲觴,卻也被許靜姝將計就計,趁著他把注意力都放在曲觴身上的時候,順利請得天下間唯一足以威脅司馬榮皇位正統(tǒng)地位的太子司馬青葉出山。

  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皇權(quán)來之不易,司馬榮對權(quán)力的掌控到了一種近乎瘋狂的地步,即便在朝堂之上布下了制衡之局,依然唯恐有人趁著自己閉關(guān),妄圖閉塞圣聽,欺上瞞下,故而暗中組建了只聽命于御前的麒麟衛(wèi),分別監(jiān)視打探玄朝東南西北四境消息,尤其是朝中重臣與封疆大吏的情況,封親傳弟子“男女老少”為東南西北四境麒麟指揮使,匯總,整理各方消息,以適時向司馬榮報告。

  這時,司馬榮正在乾元宮正中的八卦臺上打坐,八卦臺旁的九鼎香爐里燒著凝神定氣的龍涎香,而八卦臺前,跪著東境麒麟指揮使——林少男。林少男奉命調(diào)查司馬青葉為何出現(xiàn)以及追查其行蹤,今日已有成果,特來復(fù)命。

  “蘇縣……”

  打坐中的司馬榮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嘴唇微微動了動。林少男小心翼翼,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看著自己這位如今高高在上,威嚴莊重的師父的眉角一瞬間擠了一下,又舒展了開來。

  “密切注意瑯琊侯府的動向,如果他跟司馬青葉有什么接觸,立刻回報?!?p>  “遵命!”

  司馬青葉與柳之羲,許靜姝,秦離,單鴆趁著夜色,一路隱藏行跡,連夜向南渡江,來到了與通城隔江相望的蘇縣,到達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蘇縣位處江左之地,原本也是富庶繁華之地,可是司馬青葉等人一路走來,路上卻多有餓殍之人,一進城中,更是一片凄冷荒涼景象,完全沒有了往日熱鬧繁華的半點影子。

  司馬青葉疑惑之間,許靜姝心細如發(fā),一眼看出了司馬青葉的心思,緩緩說道:“蘇縣現(xiàn)在正在鬧蝗災(zāi),不少百姓顆粒無收,已經(jīng)餓死了很多人了?!?p>  司馬青葉眉頭一皺:“蘇縣的父母官呢?都餓死人了縣衙也不管嗎?”

  “哼?!鼻仉x說到這個就火大,用拳頭猛錘了一下馬背,馬頓時嘶叫了起來,“太子殿下不知道,蘇縣知縣沈墨是個自私小人,一向貪得無厭,都快把藩庫的銀子當成自己的家產(chǎn)了。而且他平常就愛搜刮民脂民膏,根本不顧百姓的死活?!?p>  司馬青葉疑道:“這樣的官員,是怎么通過每年都察院的考核的?”

  許靜姝接道:“因為這位沈大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何懋勤的門生,每年怕是得有一半貪墨的銀子是送進南都何府的。而這位何懋勤卻又是李相的門生。這樣的后臺,這樣的靠山,誰動得了他?”

  司馬青葉驚道:“李相向來為官清廉,他的門生又怎么會干出這種事情來?”

  許靜姝卻仿佛在說人要吃喝拉撒這樣再尋常不過的事一般,依然冷冷地波瀾不驚地回答道:“李相身居高位,他的門生遍布朝堂天下,李相自己可以潔身自好,卻如何約束得了所有的弟子?更何況,龍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何況是師生關(guān)系?”

  司馬青葉聽罷,倒是頗有些悵然若失,只是呆呆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秦離接口說道:“說到李相,前幾日,李相之子李濤倒是奉旨到蘇縣賑災(zāi),卻也只是個空架子,手里根本沒有一粒米,一兩銀,要沈墨先打開藩庫救急,沈墨不僅仗著朝廷的旨意還沒有下來,打死不開,甚至還想著發(fā)天災(zāi)財,低價兼并百姓的土地呢。若非李濤拼命穩(wěn)定住了局面,只怕就要引發(fā)民變動亂了。如今除了策機堂借著寒山寺的名義在城北施粥之外,便只有瑯琊侯府在城西設(shè)了粥棚。但是,策機堂與侯府畢竟財力有限,說到底也是杯水車薪。哎,如果朝廷再不撥糧撥款,或者下旨開藩庫,只怕就要餓死更多的人了?!?p>  許靜姝說道:“太子殿下放心,李濤是李相的兒子,無論如何李相不會為難自己的兒子的,這賑災(zāi)糧款想必很快就會下來的?!?p>  司馬青葉嘆了口氣,說道:“哎,但愿如此。誒,瑯琊侯府?就是那位曾經(jīng)以寡擊眾,利用地形以五萬兵馬擊敗北朝十萬鐵騎而得以封侯,更以瑯琊刀法名震江湖的瑯琊刀侯慕容霆?”

  “正是?!痹S靜姝看了看天邊的魚肚白,慢慢地說道,“咱們趕了一夜的路,還是先去寒山寺歇息一下吧,以后的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p>  夢里,許靜姝看到了許天一,看到了曲觴,她拼命叫著父親,叫著曲觴的名字,可他們卻好似完全聽不到一般,漸行漸遠,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兩個人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化作一個小黑點,而小黑點又在一瞬間化作了莊嚴肅穆的佛像,釋迦牟尼仿佛正用那慈悲的目光,憐憫地看著自己。

  原來是個夢。

  這算噩夢嗎?但是自己思念的人可以入夢與自己相見,實在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這不算噩夢嗎?故人雖然入夢,卻漸行漸遠,一覺驚醒,才驚覺不過一場空夢,失去之后再度得到卻又再度失去,也不過是徒增傷感與遺憾罷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痛苦?

  許靜姝盯著眼睛上方的佛像,不禁想起了佛經(jīng)里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許靜姝想起曾經(jīng)向狼山廣教寺的無苦大師請教,為何生也是一種苦,活著本應(yīng)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活著才能好好欣賞這個精彩紛呈的世界。無苦大師卻說,死,對于自己來說,有時候是一種解脫,它所帶來的痛苦,更多地壓在了活人身上。正因為你活著,你才有資格去感傷父母的老去,去難過親人的病痛,去痛惜知己的離世,去承受怨恨的妒火,去忍受愛人的別離,去填充永遠填不滿的欲望。唯有活著,你才有資格去承受痛苦。相反地,死了反而就什么也沒了。

  當時尚未有所經(jīng)歷的許靜姝當然不能懂得這樣一番道理,在她眼中活著依然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但是如今,她卻恨不得飛回通城,飛回廣教寺,好好問問無苦大師,他是如何做到無苦的。但是無苦大師的回答,多半又是那句,生而為人,在這茫茫人間,又有誰走得出萬丈紅塵?又有誰真的可以無苦無悲?

  也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吧?

  但是無苦大師卻還活著。

  無苦大師后來補充說,正如許靜姝所言,活著的確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你可以在春天里聽桃花開的聲音,也可以在石橋邊柳樹下看薄薄的蟬翼扇動初夏的晚風(fēng);你可以看凄冷深秋里卻炙熱宛若驕陽的漫山嫣紅,也可以在寒冬臘月看鵝毛大雪飄落掌心,融化在幽浮梅香之中。你也可以追逐著先人的腳步,去印證那些只存在于字里行間,詩詞歌賦之中的綺麗美景??撮L江波濤,如萬馬奔騰,奔流入海,方知什么是“長江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到蒼茫大漠,黃沙深處,看炙熱的夕陽落下西山,始知何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登高樓臺,憑欄而望,遠眺蒼岱,終于領(lǐng)悟“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妙句何來。這都是活著的樂趣與美好所在。因為痛苦與喜樂總是相伴相生。因為有痛苦,才會有喜樂,因為有喜樂,才會有痛苦,這就是活著。而死亡,雖然沒有痛苦,卻也沒有喜樂。所以,既然蒼天恩賜你我性命,還是不要辜負了的好。人世一遭,看盡世俗繁華,看透人心冷暖,這樣的經(jīng)歷,又何嘗不是一種樂趣?

  而當你明白了這一切之后,活著的痛苦就算不能徹底消除,至少也可以稍稍減輕。

  因為唯有心懷絕望,才不會時時失望。

  寒山寺里已經(jīng)塞滿了蘇縣流離失所的災(zāi)民,所以司馬青葉一行便只能在大雄寶殿,把幾個蒲團放在一起當床,勉強休息一晚。

  許靜姝從蒲團上坐了起來,看了看身旁熟睡著的,從小看自己長大的秦離,如同長輩一般細心安慰初聞曲觴身亡噩耗的自己的單鴆,為曲觴兩肋插刀,在所不辭的柳之羲,以及受教多年的太子司馬青葉。她心里突然有了那么一個念頭。有一天,他們勢必也會離自己而去,去見黃泉路上苦苦等待他們的曲觴與父親吧。

  帶著這戚戚傷感,許靜姝又躺了下去,強迫自己再多休息一會兒,因為她知道,她還活著,她也不想現(xiàn)在就死,所以未來,還有更遠,更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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