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雙智之會

　　卜算子手里轉(zhuǎn)著扇子，一邊悠哉悠哉來回踱步，一邊緩緩道來：“每一個人做事，都有目的。而最后的結(jié)果，卻可用以反推目的。幕后黑手幫助司馬榮謀反，是為了引動玄朝內(nèi)亂，好趁虛而入。而內(nèi)亂的重要前提，便是青葉太子。當初我在北朝地界，救下司馬青葉，毒師五步必倒毫不戀戰(zhàn)，輕易放行，又是出自誰的授意？這個世上能指使毒師的人，寥寥無幾?！?p>　　“那也不能說明就是老夫啊。老夫雖出身毒孤谷，卻與毒師同為‘五毒圣’之一，平起平坐，如何使喚得了他？要說指使，谷主獨孤鶴，豈不是更有嫌疑嗎？”

　　卜算子用折扇微微輕觸了自己發(fā)白的嘴唇，反問道：“左輔大人這話的意思，是默認了此人必然出自毒孤谷嗎？”

　　獨孤鴻盤葫蘆的速度，不經(jīng)意間變快了：“哎呀，老夫可不是這個意思啊。不過就算如此，宗主大人要將臟水潑到老夫頭上，還是太牽強了?！?p>　　卜算子右邊面頰微微一抬，輕輕一笑，繼續(xù)說道：“誒，左輔大人何必著急呢？這，只是其一而已。司馬榮這一局中，曲觴一路北上，連殺‘毒八仙’中三名高手，毒韓湘亦為了給曲觴斷后，命喪紫清山。若由這個結(jié)果反推，幕后黑手的第二個目的，便是消耗毒孤谷的戰(zhàn)力。這個人出自毒孤谷，卻又要消耗其戰(zhàn)力，看似矛盾，故而我大膽猜測，毒孤谷內(nèi)部，并不齊心。這個人是想要借機削弱毒孤谷之中獨孤鶴的勢力，好自己獨掌大權(quán)。這是其二。”

　　獨孤鴻搖了搖頭，握著葫蘆的手變得越發(fā)緊了：“好吧，老夫必須承認，若依照宗主大人所說，老夫確實有很大的嫌疑。但這并不代表，其他的人就沒有嫌疑，比如毒師自己啊。”

　　卜算子又將持扇的手背到了身后，用扇子有節(jié)奏地敲著自己的背：“至此，我雖尚不能確定這幕后黑手究竟是誰，但我卻想起了一件事，為我大大縮小了范圍?！?p>　　獨孤鴻饒有興趣地問道：“哦？什么事？”

　　“聽聞幾年前，云朝，北朝魂關(guān)之戰(zhàn)，左輔大人以邊境數(shù)城數(shù)十萬百姓為餌，引誘云朝驕兵躁動，孤軍深入，最后被甕中捉鱉，全殲于北朝境內(nèi)。左輔大人的手段，當真狠辣?！?p>　　獨孤鴻“哼”了一聲，輕輕一笑，似是輕蔑，卻更似自嘲：“犧牲若能換得勝利，便是值得。此舉不但誘敵深入，更能激起北朝百姓對云朝的仇恨，萬民皆兵，自然天下無敵。司馬青葉若能有承擔犧牲的覺悟，他早就贏了?！?p>　　卜算子折扇一張，遮住了自己半張蒼白的面孔：“左輔大人手段毒辣，智計狠絕，在下佩服之至。陰奇宗眼線遍布天下，收集各方情報，而北朝的情報之中顯示，若論智計，唯有左輔右弼?！?p>　　獨孤鴻用兩根手指輕輕揉了揉手中葫蘆的龍頭：“宗主大人謬贊了。只是不知道，這和我們剛才所說，有何關(guān)系？”

　　“就目的而論，我雖有懷疑，卻不能確定左輔大人便是幕后黑手。但是若依人而論，我的自信便又多了幾分?！?p>　　聽罷，獨孤鴻的兩根手指忽然捏住了龍頭，眼睛里一道銳光射出，仿佛透過眼前的簾幕，直射車外之人：“哦？怎么說？”

　　卜算子自信地搖著手中的折扇：“司馬榮是一代梟雄，金鱗豈是池中物，他雖有不甘于人下之野心，亦非無智寡謀之人，卻也算不上絕頂?shù)闹钦?。那般復雜精妙的布局，不是司馬榮想得出來的，更不是李若水想得出來的。北朝之中有此能為者，鳳毛麟角。左輔大人啊，有時候智謀本身，也是破綻啊。”

　　獨孤鴻的右手忍不住伸進了棋簍當中，用食指與中指夾起了一枚棋子：“也許北朝之內(nèi)，毒孤谷之中，有宗主大人情報以外，料想不到的智囊呢？”

　　卜算子將手中的折扇朝著馬車一擺：“到此為止，一切還都是我的猜測與推斷。直到左輔大人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才敢肯定，我的猜測是正確的?！?p>　　“哦？此話怎講？”

　　“說到這一點，我與左輔大人，倒是心有靈犀，英雄所見略同啊。左輔大人一路南下，隱藏行蹤，沒有露出絲毫痕跡，就連陰奇宗的情報網(wǎng)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如此小心翼翼的左輔大人，卻在到了南都之后，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了最繁華熱鬧的風滿樓之中。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不就是為了逼我現(xiàn)身，查探虛實？”

　　“我親自現(xiàn)身北朝，救走司馬青葉，勢必早就引起了你的注意。我相信，煙花百尺樓附近，一定有你們的眼線。所以，我才會故意留下行蹤，讓你知曉我進京的消息。是我出面救走的司馬青葉，那便意味著我掌握了司馬青葉，但若是我為了穩(wěn)定局勢卻反過來幫助司馬榮，除掉司馬青葉，亦或者我選擇充當司馬榮與司馬青葉之間合作的橋梁，先一致對外對抗北軍，那你的第一個目的就欠缺了要素。所以，左輔大人才會亡羊補牢，親臨南都，想要和司馬榮談條件吧。李若水的出現(xiàn)雖是意外，卻也更加坐實了，你左輔大人便是策反毒仙姑，利用司馬榮引發(fā)內(nèi)亂，借曲觴之手打擊毒孤谷的幕后黑手。”

　　“哈哈哈哈哈哈……”

　　聽罷，獨孤鴻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陰森詭譎，在黑夜里尤其恐怖，無論是李若水或是車夫，亦或是柳楓橋與那名刀劍客，都覺得冷不丁后脊一涼。

　　“宗主大人，老夫回敬你一句話，引蛇出洞，就要做好被反咬一口的準備?！?p>　　“同樣的話，回敬于你?！?p>　　獨孤鴻捏著棋子，透過馬車旁的小窗，看了看剛才那兩枚銅錢射過來的方向，又想了想剛才那名刀劍客的實力，而卜算子更是不顯山，不露水，他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孱弱，但誰知道這是不是他的誘敵之計？想到這，獨孤鴻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今天晚上是殺不了他了。

　　卜算子看了看地上一黑一白兩枚棋子，知道獨孤鴻暗器手法了得，哪怕是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車夫，一身武功卻也是不俗，再加上身懷毒功與秋水掌的李若水，卜算子心中亦是了然，今夜若要殺他，難！

　　兩位當世頂尖的智者，想法竟是如此雷同！

　　他們都想要殺對方，卻也都想在有十分把握的情況下殺了對方。

　　“既然如此，老夫還有最后一個問題?！?p>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接下來便是最直接，最露骨的攤牌。

　　“宗主大人，是否便是，玄林八纮之一？”

　　“是啊?！?p>　　“宗主大人倒是爽快?！?p>　　“左輔大人的問題，才是直接。”

　　“很好，現(xiàn)在，你有資格，做我的對手了?！?p>　　“所以，這是北朝左輔右弼，對玄林八纮下的戰(zhàn)書嗎？”

　　“自然。宗主大人以為如何？”

　　“榮幸之至?！?p>　　“來日方長?！?p>　　“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