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內(nèi)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流水聲。
穿著一身漿洗得有些發(fā)白的僧袍的白眉僧人，雙手合十道：“老衲說過，那樣她只不過是再次轉(zhuǎn)世投胎，而你則會灰飛煙滅?！?p> 蛇妖鏡離仔細盯了他半晌，突然桀桀怪笑道：“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信了？”說到這里她冷哼了一聲，“既然我們本為一體，如果我灰飛煙滅，她就算能再次轉(zhuǎn)世也會元氣大傷，到時候就算她回到這具軀體，能不能在下一次的雷劫中活下來還是未知之?dāng)?shù)?！?p> 無垢禪師靜靜地看著她，并沒有要插嘴的意思。
蛇妖鏡離的身軀漸漸高漲，居高臨下看著無垢禪師道：“實在是可惜！如果是迦葉來，說不定我還真信了，可現(xiàn)在你只是一個連金身都沒有的普通老和尚，念幾句佛經(jīng)就想讓我放棄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想得未免也太簡單了?！?p> 無垢禪師的長眉無風(fēng)自動，高聲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這話留著去地獄說吧！”
蛇妖鏡離吐了吐信子，大腳一抬就朝無垢禪師踏去。她心中對出家人怨念頗深，是以不想一下就吞掉，而是打算慢慢地折磨死他。
“阿彌陀佛！”
無垢禪師嘆息了一聲，緩緩舉起了手中的一顆潔白圓潤的珠子。
“月靈珠！你哪里來的？”
蛇妖鏡離硬生生將腳停在了半空中，臉色大變地喝道：“迦葉不是說已經(jīng)將它丟了嗎？怎么會在你的手里？”
無垢禪師垂眼道：“此珠一直供奉于迦葉寺內(nèi)，老衲遵從迦葉祖師的遺訓(xùn)將它帶來?！闭f完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哪程?，接著道，“每逢月圓之夜，此珠自會吸收天地靈氣，助你凝練那一絲本源之靈。日后待到時機成熟，那個人自會前來與你合為一體，白日飛升?！?p> 本來蛇妖還在靜靜地聽著無垢禪師的話，到最后忍不住怒道：“當(dāng)年迦葉已經(jīng)用同樣的技倆將我從溟淵騙了上來，現(xiàn)在你居然還想騙我。且不說這月靈珠的功效是不是真的如此神奇，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等那個人來與我合體之后，那我好不容易才凝練出來的本源之靈還不是全歸了她，到時候不用她動手，我就會從這個世間消失，就連現(xiàn)在這半妖半人的模樣也不復(fù)存在了?！彼秸f越生氣，尚未完全收回體內(nèi)的蛇尾猛然一擺，撞在石壁上發(fā)出轟然巨響，“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們個個都覺得我多余，個個都認為我應(yīng)該消失。憑什么我自己努力得到的東西，就要為那個人無條件付出，憑什么一切都是她的。三百年前是這樣，三百年后還是這樣！”說到最后她已經(jīng)聲嘶力竭，一雙細長的眼睛里也滾落了兩顆碩大的淚珠。
“阿彌陀佛！”無垢禪師被她問得有些語塞，長嘆一聲道，“你本就是那個人的一部分，你的還是她的又有什么區(qū)別呢？祖師念你修行不易，當(dāng)年沒能忍心打散你的神識，只是囚你于此，只愿你能洗滌自身常保清明，他日我迦葉寺尋到兩全之策也不是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拘住凡人的精魂為己所用，這已經(jīng)背離了大道的根本。而你……”
“你放屁！”蛇妖鏡離不停吞吐著蛇信，顯然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只是想保住這具軀體，等到那個人歸來的時候不用再費力修煉肉身。嘿嘿，念我修行不易？說的真是好聽。真要念我修行不易，當(dāng)年他就應(yīng)該把這個人的轉(zhuǎn)世抓來讓我吞掉，而不是用陣法困我于此。當(dāng)年，他算準(zhǔn)了自己時日無多，居然用寒鐵鏈將自己的琵琶骨穿起來，跟這座石窟的陣法相連，以自身的修為來增加陣法的威力?！?p> 無垢禪師顯然不清楚這段往事，只是低聲念著佛號。
鏡離仰首看向虛空處，突然笑了起來：“是啊，這是他的慈悲，可這只是他對那個人的慈悲，不是對我！聽明白了嗎？那個一臉悲天憫人的迦葉，那個看守了我上百年的迦葉，那個你口中德高望重的迦葉祖師，根本就凡心未泯。他從頭到尾就深愛那個人，真當(dāng)我什么都看不出來嗎？那個時候我雖然懵懵懂懂，但是我看得懂，我看得懂他看著那個人尸體的眼神，那要怎樣刻苦銘心的愛才有那樣的眼神?。K嘖，就這樣的人也能飛升才是怪了，這會怕不是在地獄經(jīng)受幽冥之火的懲罰吧！哈，哈哈哈！”
無垢禪師臉上神情不變，但是緊緊握住月靈珠的手表達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雖然這蛇妖說的話他大半部分都不相信，但是自己家的祖師到底有沒有求得正道他大致還是知道的，至少這具白色的骷髏就是很好的明證。
如果真如這蛇妖所言，迦葉心中還有執(zhí)念，那么當(dāng)初他鎖住自己的琵琶骨也要留在此地，真的就是為了那個人能更好的接管肉身嗎……
“老和尚也開始懷疑自己的祖師了嗎？”
狂笑不止的蛇妖看著沉默不語的無垢禪師，再次說出了一件大秘密，“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點事情，你應(yīng)該不知道迦葉當(dāng)年為什么要去溟淵吧？”
無垢禪師雙目微垂，道：“老衲不知！”
蛇妖鏡離顯然極為得意，哈哈笑道：“因為那個人為了報復(fù)挑起了數(shù)國的紛爭，還散播了一場蔓延極廣的瘟疫，導(dǎo)致無數(shù)凡人被牽連而丟了性命，而后那個人畏罪跳入了陰川。上天震怒，要她承受天火之罰，并永世不得超生。你知道天火之罰有多可怕嗎？那可比雷劫要可怕得多，就算是真正的神仙，被那天火燒上一遍也要功力大退，別說她還只是一個尚未得道的小妖，那還不即可打回原形，甚至當(dāng)場灰飛煙滅也是極有可能的。可最后關(guān)頭，你們的迦葉祖師趕到溟淵并救下了她。當(dāng)然，付出了什么代價我不清楚，反正最后把這具肉身帶回來了，也把我?guī)Щ貋砹?，還費盡心力地助我修煉自身。就這樣的迦葉，你還認為他配得上祖師這個稱呼嗎？”
無垢禪師靜靜地聽著蛇妖的敘述，良久才緩緩開口道：“是非對錯，虛虛實實，老衲不敢妄言?！笔终茢傞_露出了里面的月靈珠，看著蛇妖道，“老衲此番前來，一為送珠，二為救人，其他的一切與老衲無關(guān)?！?p> 蛇妖鏡離見對方泯頑不靈，冷笑道：“難怪迦葉會挑中你，果然是認死理的一根筋?！鄙咝乓煌聦⒃蚂`珠卷進了嘴里，舔了舔嘴唇道，“人你可以帶走，不過不是因為我怕了你，或者怕了迦葉。你有一點說對了，以我現(xiàn)在的功力確實吞噬不了她，跟她還是一榮皆榮一損皆損的關(guān)系，不過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闭f完身子一扭朝黑暗中走去。
“等我凝練出自己的靈源，自會前來接收這個靈體。在這之前，我不希望她再次轉(zhuǎn)世投胎，否則我將踏平迦葉寺。老和尚，還請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