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宮的秋日仿佛格外凄涼,颯颯風聲吹動著整個宮里的草木與宮殿,風從東面來,向西面去。
我正對著風,東面正是丞相府的方向。我仿佛望過無邊無際的宮墻,看見父親在書房正襟危坐,神色肅然地翻閱竹簡。
我仿佛望過長安的大街小巷,看見蘇己在將軍府里與幾個人踢著毽子,一片歡聲笑語。
涼風自東來,帶來了往日的氣息,透過我粉色的衣衫,我閉著眼,感受著風的氣息。
是家的味道,是曾經的味道。
在這個凄涼的時節(jié)里,我離了家,來到這個冷漠的宮里。
這個時節(jié)沒有給我一絲喘息的時間,秋天來的太過突然,宮里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的陌生,我來不及適應,來不及認識這里的人與事,我還沒有好好歇息過。
這如今,還被莫名禁了足,秋天的風太涼太涼,它吹來了家的思念,吹來了曾經的歡娛。
它吹到我心頭的,是無限的凄涼。
這樣的日子,我看不到盡頭。
從前在府邸里,雖處處也受著限制,倒如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既害怕又絕望。
我輕輕地撫著欄桿,這樣的生活,究竟什么時候能結束。
春天被我放到欄桿上,欄桿不高不低,它卻被嚇得在欄桿上瑟瑟發(fā)抖,竟有鳥兒是恐高的。
將至午時,到了用午膳的時刻。
錦繡宮里,仍是一片寂靜。
宮人仍然未歸,也并未多出些其他人。
只有我,和春天。
皇上竟真的這樣狠心?
就算他因秦美人一事恨我,可他萬萬不該拿我的性命撒氣,他萬不該這樣對我。
我若在錦繡宮活活被餓死,父親定會為我討回個公道,如此一來,亂的還是朝堂與后宮。
他怎會如此不顧大局?
我微微蹙眉,怎么也想不通宮人們都去了哪,怎么也想不通皇上為何要讓錦繡宮空無一人。
風掀起層層波浪,似有波浪在暗暗洶涌。
涼風瑟瑟,我以為,這宮里現在,就剩下我自己。
這寂靜無聲讓我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后的冷意。
春天突然僵了下來,直直盯著我的身后,它眸中含著警惕與擔憂。
“春天?你怎么了?”我疑惑問道。
它啄了啄我的手,在我身后一直叫著。
我身后可是有什么?
我連轉過身,她怎在這,她何時在這的?
正對著我的,正是前兩日剛在錦繡宮里受過氣的貴妃娘娘,妖姬。
她一身艷麗,大朵芙蓉銀絲繡制在紅色大袖衫上,身上披了一層金紗,桃花髻上有金釵點綴,一眼望去盡是雍容華貴。
本是一個人都沒有的宮里,突然間后面多了這些人,我微驚,卻連讓自己平復了過來。
她帶著宮人來這里做甚?
她得意地笑道,“皇后娘娘,怎么?兩日不見,不認識了?”
我冷冷道,“貴妃所來為了何事?”
她面露鄙夷,“呵,瞧瞧你這副模樣,嘖嘖,皇后娘娘竟憔悴至此,臣妾看著,都不敢認了呢。”
原來她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不想理會她的諷刺,正欲轉身離去,忽地想到她即是可以進來,必也可以出去。
我正巧可以借此機會,出錦繡宮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我宛然一笑,“貴妃娘娘倒是精神了不少。”
她見我在笑,臉上笑容凝固了下來,她此次來是想氣我,來出那日受的氣,我就偏偏不順她意。
她忽地嬌笑,“承蒙皇上厚愛,臣妾宮里,熱鬧得很,臣妾自然過的滋潤?!?p> 見我沒有反應,邊走近我邊道,“只是皇后娘娘這錦繡宮,怎地來個人影都沒有?!彼庖黄常车轿疑砼哉芍拇禾?,忽猖狂笑道,“皇后娘娘如今竟只能與鳥兒同伴了,真是可憐?!?p> 春天似是聽懂了一番,做出一副要去估計她的樣子,但剛飛起,就掉了下去。
它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我腳邊,低著頭,眼眸微微下垂,不再抬頭看我。
“呀,這鳥,竟還不會飛呢!”貴妃笑得肆無忌憚。
春天在我腳邊氣的發(fā)抖,它縮成一團,一直憤怒地叫著。
我微微蹙眉,俯身將它放到我手上,溫柔地安撫著它。
我淡淡地瞥向貴妃,輕聲道,“貴妃娘娘,怎能說錦繡宮無人呢?這不,你不是帶了一群人來了嗎?”
貴妃輕輕一嗤,“來這錦繡宮,臣妾可不敢再只帶一個人來了?!?p> 我微微一笑,“貴妃這是怕了?”
她貝齒微咬,掩著怒氣道,“臣妾有什么怕的,倒是娘娘,初來乍到,不知分寸不說,這又惹怒了君心,皇后娘娘,該怕的,是你?!?p> 我從容道,“貴妃多慮了,清者自清,本宮何懼之有?!?p> 貴妃嗤笑道,“娘娘可是糊涂了,在這宮里,有何道理可言,皇上一句話,便是天大的理也抵不過。”
我黯然片刻,她說的對,在這宮里,哪有理,只要皇上一句話。
可那又如何,我要對得住的,是我自己的心。
想到這,便不覺得有什么難過了。
對得住自己,便好。
我簇然笑道,“皇上的心,誰又能看的透呢?他是君王,他自是對的?!?p> 可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對與錯。
貴妃見我心緒自然,未有一絲氣氛之際,眸色一暗,若有所思。
涼風吹過,我輕聲道,“貴妃娘娘,外面涼,有什么話,去殿內說吧。”
我說罷便輕緩而去,托著春天回到大殿。
不出我所料,她果然跟上來了。
她身上的要強明顯得很,若沒有達到目的,自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她的目的,無非是要來羞辱我一番罷了。
我淡淡笑著,從香爐下取出一支香點上,一縷縷篆煙縈繞在殿內,我取出與這支香放在一起的粉末取了出來。
我背對著貴妃,她只是四處打量著錦繡宮殿內的構造與擺放,并未注意到我。
我彎唇一笑,打開那包粉末輕灑到香爐上,并微微掩鼻,趁機服下了一枚藥丸。
我轉過身,含笑道,“貴妃娘娘,你可是怕了?”
她嗤笑,“笑話,我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