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細雨綿綿,穆先生挑亮了屋內(nèi)的蠟燭芯子,明滅的光影讓他的面色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隱晦,“我倒可以向你推薦一處地方?!?p> 阿笙看著穆先生放下剔燈用的白銅小條,那只手修長干凈,指甲整齊。
“地方?”她問。
“安平坊。”
阿笙顰眉,“這個地方是?”
“你去了就知道了,”穆先生淡淡道,“都是些可憐人罷了?!?p> 阿笙頷首,應道:“過幾天我就去看看?!?p> 只是穆先生下一句話,卻有如驚雷一般炸響在阿笙耳邊。
“據(jù)聞安平坊從前是由黛夫人建立的,有不少宮女到了年紀放出宮后,都去了那里呢?!?p> 既然那個地方有不少以前的宮人,那么會不會有黛夫人從前在宮中的親信呢?
穆先生走后,阿笙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宋太醫(yī)既然協(xié)助了黛夫人,那他查到的所有結果不可能不會告訴黛夫人,而作為黛夫人的身邊人,對此也是有可能知曉一二的。
晚間,芹姨提著食籃入內(nèi)布菜,阿笙放下書卷,隨意問道:“蔣離這幾天怎么樣?”
她在房里一待就是好些天,也沒有功夫去關注他的情況,突然想起,才發(fā)覺是有些時間沒見到他出現(xiàn)了。
“蔣公子好像出去了,這幾天我見他都是白天才回來的?!鼻垡桃贿厡⒉穗葦[到桌上,一邊回答道。
阿笙點點頭,沒再多問。
就在這天夜里,兩個衣著不揚的人進了國舅府,在堂內(nèi)見過了魏國舅和那名叫明夙的侍衛(wèi)。
“國舅爺、明大人!”
他們齊齊跪下,正是那天在巷子里追蹤黃夫人母子的兩人,他們齊齊將最新發(fā)現(xiàn)的情況報告給了上首二位。
“你確定那黃仁弼的家眷搭上了越人?”魏國舅坐在堂上居中的位置,握緊椅子扶手瞪眼道。
明夙站在他下首,不言語時就像一團影子一般無聲無息。
“那日我們追蹤黃夫人時,路上遇到的人里就那位姑娘最可疑。”其中一人低頭回道,聲音沙啞,“其他的人我們這幾日都一一排查過了?!?p> “這下可不好了,讓越人知道是我干的了?!蔽簢硕辶硕迥_,常年喝酒而臃腫的臉上浮現(xiàn)急躁,他轉(zhuǎn)頭對明夙道,“明侍衛(wèi),他們要來殺我,你和太尉可得救我?。 ?p> 明夙沒有理會魏國舅的求救,他問跪著的兩人道:“那位姑娘是什么身份?”
“是蘊奇齋的主事之一?!眱扇嘶卮鸬?,“前不久她還跟那個琴師穆先生一起去過老夫人的壽宴?!?p> “哦,原來是她?!卑Ⅲ细孪壬鱿^一次裴老夫人的壽宴,就在京中徹底揚名了,誰都想知道她是怎么請到穆先生的。
“明侍衛(wèi),這位阿笙姑娘我聽聞好像不是越人哪?!蔽簢艘苫蟀櫭嫉溃澳屈S仁弼的妻子會把這事情告訴她嗎?”
明夙還沒來得及說話,魏國舅又拍著椅子扶手搖頭。
“不對不對,這個阿笙雖然不是越人,但她也是周家的人?!彼?,“如果真是她藏起了黃仁弼的妻兒,說不定周家也已經(jīng)知道了?!?p> “你們先去確定黃仁弼妻兒的所在。”明夙對那二人揮了揮手,“無論如何,他們二人都是不能留的?!?p> “是!”二人領命退下。
魏國舅急了,問道:“明侍衛(wèi),就只殺那黃仁弼妻兒二人?”
“不然呢?”明夙回首淡淡問。
“那周家也不能留啊,他們一定也知道了這件事!”魏國舅眨著瞇縫的小眼睛,里面閃過一絲毒辣。
明夙臉上掛了一抹諷刺的嘲笑,道:“國舅爺是不是欠考慮了?這么大一個家族一夜滅門,你當真以為能遮蓋得過去?”
“可是、可是……”
明夙冷笑著打斷他道:“國舅爺難道就不曾想過,為什么周家在越國亡后,卻還能一直立足,甚至生意越做越大?”
三十多年前東朝亡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越國皇族遭到清洗,多少與之有關的家族一夜不復,就算有逃過清剿的,也是他們發(fā)配為奴為婢的家人。
此后,數(shù)十萬被迫逃至海外的越人,幾十年來再沒能踏上亡國的土地。
在這般慘烈的景象中,唯獨周家是個異數(shù)。
周家,在這場腥風血雨里屹然不倒。
魏國舅的動作一頓,的確,他從沒想過這些事情,因著他們家出了魏皇后,這些年里憑著國舅儀仗他高枕無憂,縱情于聲色犬馬,從不需要考慮這些。
明夙看著魏國舅那充斥的只有酒色的肥碩腦袋,眼里閃過一絲嫌惡,不過又恰恰正是他這般安于享樂、不圖政事的生活,讓魏皇后以及他國舅的地位無所動搖。
畢竟,一個空殼子的皇后,一個空殼子的國舅府,如此不足為慮,誰有心思去對付他們呢?倒不如就先讓他們在這個位置上放著。
“周家難道是我們的人?”魏國舅想了想,只想到了這一種可能。
“以越人睚眥必報的性子,若周家真是叛了越國,你覺得他們還能活到今天?”明夙抱手冷笑。
“這、這……”魏國舅有點被弄糊涂了,他費力地轉(zhuǎn)動著自己的腦袋,雖然他不參與權謀已經(jīng)多年,但好歹還是有些基礎在的,可卻是越想越覺得吃驚。
“這個周家的水當真這么深?”他吃驚地問。
明夙懶得接話。
魏國舅想了一會兒,又急了,“那這個周家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嘛!他們到底跟越人有沒有聯(lián)系?到底會不會想害我?。俊?p> 怎么可能真的沒有聯(lián)系,明夙在心里想道,可看著魏國舅那副樣子,心里又有些不以為然。
他們本來就欲將這個消息透露給越人,如果能通過周家的渠道擴散出去,那絕對是精確無匹的,這樣一來倒省了太尉府的功夫。
現(xiàn)在他們只要好好盯著國舅府,等著越人自動前來上鉤就好了。
不過這些話明夙自然也沒有心思再跟魏國舅說,免得又換來他新一輪的聒噪,還是讓他老老實實地當好這個誘餌罷了。
夏忻然
夏忻然:我以后的簡稱是XX,沒錯,就是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