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假期都是那樣短暫，當(dāng)學(xué)校的大門再次敞開的時候，大梅和小妹都上了學(xué)。小妹上了初中，大梅只能上五年級。
雖然大梅有點不好意思，但母親對她說了，能夠健健康康地上學(xué)，年齡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只要看到她們都活蹦亂跳的，就干活有勁，吃飯也香。大梅收藏起心里小小的別扭，回到了留戀的校園。
母親為了解決她們的午飯問題，想了許久。初中在一頭，小學(xué)在另一頭，母親的工廠在當(dāng)中，正好成直角。母親和廠子里提了兩次，工廠那邊就同意讓姐妹倆中午到廠內(nèi)的食堂用餐。
母親高興了，大梅和小妹更加高興。大梅只要穿過熱鬧的集市，幾分鐘就可以走到工廠；小妹也只需走上二十分鐘，就到廠門口，食堂飄過來的香味常讓她從門口往里沖。
在初中通往工廠的馬路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小店。鄰人經(jīng)常到這兒打醬油、打老酒、還有醋。小妹小的時候，也曾經(jīng)常光顧這里。
那時，爺爺隔三差五就讓她到這兒買幾塊紅紅的腐乳，小妹一只手拿著碗，一只手捏著錢，一口氣就從家里跑到小店，因為如果她回去的早，爺爺是會有獎勵的。她從不讓爺爺失望，爺爺也大都不會讓她白跑一趟的，小費自然少不了。
每次經(jīng)過小店的時候，小妹都會向里面張望，不自覺地又想起爺爺。如果可以的話，她情愿每天都給爺爺端一回他最愛吃的腐乳。
過了小店，就是一條小河，河水很干凈，一到夏天，菱葉就會舒服地趴在水面上，帶給你滿眼的清涼。當(dāng)小河里多了一條小船時，就是采摘紅菱的時節(jié)。那脆生生、白嫩嫩的菱肉吃在嘴里，甜在心上。
小河的盡頭就是母親的工廠，小妹和大梅經(jīng)常老遠(yuǎn)地就看到對方，然后就一陣風(fēng)似的一起往前奔，看誰先到廠門口。不過，小妹總是搶在前頭，她得意地立在門口，雙手叉著腰，等著和姐姐一起去食堂。
食堂的飯是用一塊塊方形的蒸籠蒸出來的，大米飯一端出來，晶瑩而飽滿，既好看又好吃。米飯的香味能一下子鉆入饑腸轆轆的肚皮，使你總要多吃幾碗飯。
食堂的奶奶一把好手藝，將那些不起眼的蔬菜炒得香氣四溢，吃得你是欲罷不能。倆姐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碗里從來就沒有剩的。奶奶也會額外地關(guān)照她們。
她們中午都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兩個人基本都不閑著。
吃完飯，大梅就回了學(xué)校，看她想看的書。小妹總要找機(jī)會到廠子里轉(zhuǎn)悠轉(zhuǎn)悠，看看母親在忙什么。
有時沒人發(fā)現(xiàn)她，有時就冷不丁地有人喊道：艾師傅，艾師傅，你們家丫頭來了。好在沒人嫌棄她，廠里面也沒有什么監(jiān)視器。
工人們從早到晚忙得枯燥，看到這個開心果，一定要不揣惡意地耍弄耍弄。這位說：小妹，你長大了做我們家媳婦吧，我們家剛蓋個新瓦房，還買了一輛新自行車，到時都給你。那位說：不要聽她的，我們家東東長得帥，成績又好，還是到我們家吧。剛開始，小妹聽了就紅臉，次數(shù)多了，她也無所謂了。
倒是母親，每次還應(yīng)和著他們，說是我們家高攀不上啊。
他們立馬回道：看不上就直說唄。時間長了，小妹慢慢體會到他們中間的深情厚誼。在工廠里，母親簡直是如魚得水，做什么事都得心應(yīng)手，游刃有余。工友們都很敬重母親，好多人都是母親帶出來的。
有一回，來了個小伙子，讓他打鉚釘，他一手扶著防護(hù)罩，一只手提著槍，兩只手都抖得不行，槍只是在鋁合金上面打滑。母親見他這樣，也不說什么，走過去將工具提了過來，認(rèn)認(rèn)真真地給他演示，一遍嫌少，示范了好幾遍，還對他說，誰剛開始都這樣，熟悉了就好了。那小伙子又嘗試了好幾遍，雖然有點歪歪扭扭，有大有小，好歹能打起來了。
小妹覺得母親好能干，和在家里完全是兩個人。在家時蔫頭耷腦，從來沒有人替她撐腰桿的母親，到了廠里，意氣風(fēng)發(fā)，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小妹喜歡母親在廠里的樣子，也喜歡這里身上雖汗流夾背心里卻又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她比較愿意呆在這里，機(jī)器的隆隆聲，電焊的滋滋聲，工友們的呼喚聲，讓她聽著心里面踏實。她不自覺地哼著《勞動最光榮》的曲子，想著等以后長大了當(dāng)個工人也不錯。
不出一個月，廠子的工人和姐妹倆已經(jīng)熟悉起來了，每天中午吃飯時都搶著圍在她們身邊。有的從家里帶了好吃的，自己沒吃著，倒便宜了她們的嘴巴。
剛開始，大梅還和他們客氣，可他們不容分說就將東西夾到你碗里，你能做的就是趕緊吃下去。他們也不讓她們白吃，每回都要壞壞地問一些她們回答不上來的事情，弄得她們好不尷尬。母親也不搭言語，任他們拿小姐倆開心。
一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大梅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小妹所在的初中，小妹以第一名的成績升到了初中二年級。
母親為她們感到驕傲，卻并不過多地在意成績，她更關(guān)注她們身體的變化。大梅的個子好像串得挺快，身體也更加地勻稱了，頭發(fā)又烏黑地披到了肩，看上去完全沒有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小妹不知什么時候修了短發(fā)，從身后一看過去就像是男孩子，只是長得慢，和姐姐走在一起個子相差不少。
半個學(xué)期過去了，學(xué)校要求開家長會。雖然對學(xué)業(yè)上的要求不再像以前那么高，但對于家長會，母親還是很重視的。就算她沒時間，也一定要父親到場。父親在這件事情上，只有四個字：完全配合。
誰不喜歡坐在第一排，耳朵里聽著自己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被表揚呢？父親覺得做人就應(yīng)該這樣，家里家外都要驕傲地活著。他有時接收到別人贊嘆而又羨慕的眼光，就會謙虛地笑笑，又謙虛地點點頭，心里那是說不出的得意。
每次，不用母親問一個字，父親就會仔仔細(xì)細(xì)地將家長會的情況說給母親聽，點滴也不會漏掉。
母親心里面高興，她對自己的小孩還是有信心的。而且，對她來說，小孩子的身體和健康是第一位的，分?jǐn)?shù)不再絕對重要了。再說，廠子里越來越忙，她也無暇多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