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都留了一手

　　東京都惠比壽某處公寓里，短暫急促的門鈴聲響起后，渡邊陸打開門，招呼門外的人，“小田桑，請進來吧?！?p>　　“打擾了?！毙√镄廴谛P換上拖鞋，走進了房間。

　　這間舒適寬敞的一居室，是渡邊陸在東京的住處，老家在京都有著一整棟大樓的渡邊陸，是個不折不扣的土豪。

　　“葉君的狀態(tài)如何？”小田雄三問道。

　　渡邊陸指了指陽臺，“好像悠閑的有點過頭了?！?p>　　小田雄三走過去，葉昭席地而坐，抱著渡邊陸的貝斯，照著一本《貝斯演奏教程》彈的起勁。

　　“看上去，葉君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的樣子？”小田雄三戲謔地說道。

　　“正相反，我的心情糟的不得了?！比~昭放下貝斯，站起身，“小田先生，信息搜集的怎樣了？”

　　“都好了。那個小川美佳，今年六月份從新宿的酒廊轉去了赤坂，不過在那里混得不怎么樣，還有，她改了新的花名，不叫‘若月’了，現(xiàn)在叫‘美代’?！?p>　　小田雄三是BEING派來協(xié)助葉昭的工作人員。

　　那天晚上被記者包圍以后，葉昭聯(lián)系了渡邊陸，渡邊陸駕車前往公寓，新垣明彥帶著工作人員變裝的‘葉昭’乘上了保姆車離去，趁記者注意力被吸引時，真正的葉昭則由渡邊陸帶回了他位于惠比壽的公寓。

　　之后，葉昭連夜和長戶大幸取得聯(lián)系，在解釋了事情的真相以后，提出了他的解決辦法：小川美佳唯恐新聞不夠大，拿出了那張假的照片，雖然照片里的男子和葉昭很相似，但畢竟不是本尊，所以只要能夠證明那是假照片，事情就有了翻盤的轉機。

　　長戶大幸對調查真相的熱情并不高，在他看來，歌手在登出這樣的丑聞以后無非兩條路，隱居幕后成為專職詞曲者，或是靠著高質量音樂的積累，讓聽眾忘記這些丑聞。

　　除非能夠拿到扭轉乾坤的證據，如果只是無關痛癢的證詞，只會不斷升高丑聞的熱度。

　　“這邊會進行必要的公關，你不妨閉關些日子，暫時轉到幕后，等到雜志的熱度降下來，我們再安排你慢慢復出。”長戶大幸不是個愛惹是生非的人。

　　“至少讓我試試吧？我總覺得，這件事沒那么麻煩?！比~昭努力爭取道。

　　電話那頭的長戶大幸摁了摁發(fā)脹的太陽穴，只覺得自己簽下了一塊燙手山芋，“好吧，最多一周。要是找不到突破口，之后的事，就要由我來安排了?！?p>　　“沒問題?！比~昭一口答應，第二天清早，小田雄三便找上了門。

　　他少年時曾參加過東京的暴走族，對暗處的事了如指掌。有他幫忙，搜集一個陪酒女的情報，不過是順手的事。長戶大幸雖然不想惹是生非，但也沒有真的袖手旁觀。

　　“關于她身邊的人際，她現(xiàn)在的男友叫加護榮作，是在新宿陪酒時認識的男人，似乎手里蠻有錢的，當初小川美佳從新宿離職的時候，揚言‘要跟他去過好日子’，只是現(xiàn)在為什么又出來陪酒就不知道了?！?p>　　葉昭冷笑了一下，“多半是闊太太的夢醒了吧?！?p>　　比起小川美佳突然發(fā)難，他更在意的其實是這件事到底是偶然被BRUNING利用，還是小川美佳在BRUNING的授意下才捅出來的。

　　不管怎么說，想要有所突破，首先還是得找到正主兒。

　　小川美佳工作的酒廊，建筑物的背面是一道荒僻的巷子，偶爾有喝醉了酒的客人或是無所事事的流浪漢，在巷子的圍墻上留下一些不知所謂的下流粉筆畫。

　　葉昭找到她的時候，小川美佳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一臉迷離的盯著圍墻上的涂鴉。見到葉昭，她瞇了瞇眼睛，有些遲疑地問：“……葉君？”

　　葉昭兩手插在夾克口袋里，“聽說你跟在銀行工作的男人去過好日子了？”

　　“哪比得上你啊，一不留神就成大人物了?！毙〈兰研α诵Γ瑥呐_階上站起來，兩手背在身后，揚起臉看著葉昭。

　　“托你的福，剛有點要上升的苗頭，就離掉下去不遠了?！比~昭看著她，“倒是你，銀行精英年薪總不會低于八百萬日元，他還舍得讓你出來繼續(xù)做這檔工作？”

　　小川美佳沒有接這一茬，“你來找我，是為了雜志報道的事？想找我澄清？”

　　“不是?！比~昭回答得很干脆，“報道已經發(fā)了，現(xiàn)在你再出來澄清也沒什么用處，說不定還得被當成是受到了我的脅迫。我可不想在這堆爛賬上再添什么罪名?！?p>　　“怎么？聽了我這番話，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葉昭仔細注意著小川美佳的表情。

　　“……沒有?！毙〈兰芽粗孛妫爸皇怯X得可惜而已，本來我還想，要是你肯好好說話的話，我說不定會改變主意哦?！?p>　　“改變主意？”葉昭露出一個感興趣的表情，“現(xiàn)在這樣了，你還留著一手呢？”

　　小川美佳笑了起來，“五千萬。給我五千萬，我就把這最后一張牌打出來。”

　　“五千萬？給了你，然后呢？這張牌的牌面是什么？”說到這，葉昭傾身上前，一把反剪了小川美佳的胳膊，右手在她腰際一陣摸索，一臺小型錄音機“啪嗒”落到地上。

　　“給你五千萬，等你拿了錢，再把錄音和轉賬記錄交給雜志社？小川美佳，你是把我當成傻瓜了嗎？”葉昭撿起掉在地上的錄音機，心里卻暗自感嘆，前身竟然是為了這樣一個女人死掉的。

　　被識破了手段，小川美佳仿佛倒掉了最后的指望，喃喃道：“……完蛋了?！?p>　　“什么？”

　　小川美佳的眼神里滿是怨恨，“加護偶然看到了我和你的合照，打算把這個拿給小報換點錢?？墒请s志社的人說只有那一張不夠勁爆，所以他才提議拍點那樣的照片?！?p>　　“堂堂的銀行精英干出這種事，就算要撒謊，也請你撒點過得去的謊吧？”

　　“加護根本不是什么銀行精英，我跟他走了以后才知道，他只是個搞借貸生意的小混混，那家伙、那個混蛋用我的名義借了一大筆錢去賭賽馬，結果全部輸光了，要是拿不到這五千萬，我就完蛋了！”

　　所以她才從上岸從良的美夢里醒來，重新投身這一行。

　　“所以你就想到來敲詐我？”

　　“……”

　　“你欠了多少？”

　　“八百萬?！毙〈兰押翢o生機的說道。

　　“欠了八百萬，結果勒索我五千萬，你這個胃口還真是好。”葉昭嘲諷道。

　　“不對，是一千兩百十七萬。還有四百七十萬的利息?！毙〈兰压殴值男α诵?，顧不上形象，一屁股坐地上，掏出女士煙點了一支。

　　“加護告訴我，新聞出來以后你一定會來找我，到時候錄下你說的話，不管你給不給錢，只是賣掉錄音也能再賺一筆。”

　　“我要是給了錢，你會怎樣？”

　　“帶上那筆錢遠走高飛，徹底擺脫加護那個惡棍?！毙〈兰蜒劬σ膊徽５卣f，“不過現(xiàn)在，錢沒有，錄音也沒有，只好聽天由命了。”

　　“我能問問你留的那張牌是什么嗎？”葉昭突然道。

　　小川美佳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在想，那張牌到底值不值五千萬?！?p>　　“你的意思是？”小川美佳稍微有了點神采。

　　葉昭點點頭，“對，要是值的話，我就把錢給你?！?p>　　“那我告訴了你，你反悔怎么辦？”

　　“你現(xiàn)在沒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了。”葉昭微笑了一下，從口袋里拿出一臺便攜錄音機，“就憑剛才那些話，也足夠我告你誹謗了。”

　　小川美佳突然笑了起來，“葉君，你可比從前難纏多了。要是以前的你，為了息事寧人，一定會在我剛提出來的時候就一口答應的。”

　　“然后落入你的圈套？”

　　小川美佳沒有理會葉昭的諷刺，低聲道：“假照片里的男人叫藤本遼，是從前跟著加護混過的暴走族小弟。要是你還看從前的情面，不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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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在狹窄小巷里的香煙店，若非周圍的熟客，幾乎沒有人會來這里光顧。

　　藤本遼回來的時候，奶奶像過去的每一天那樣，坐在香煙店狹窄的柜臺前，蜷縮著身子。每當看到這一幕，藤本遼的心中都感到一陣刺痛。

　　但也僅此而已。

　　父親離家出走后和奶奶相依為命的藤本遼，并未因此體諒生活的艱辛，反倒屈服于花花世界的誘惑，在高中的時候加入暴走族團伙，成為了幼時自己最懼怕的那種小混混。

　　為了不讓年邁的奶奶擔心，藤本遼到底保持著一點本色，沒有留夸張的飛機頭，也沒有把眉毛剃得只剩青色的眉根，乍一看和普通的青年沒什么兩樣。

　　“我回來了?！碧俦具|剛打開柜臺門，便被一名平頭、臉上有許多痘印，眼神銳利的男子攔住了，“藤本遼君？有點事想和你談談。”男子指了指巷口的方向。

　　藤本遼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巷口那里停著一輛灰色的轎車，后座上的人搖下車窗，向他做了個“過來”的手勢?？辞逅哪?，藤本遼覺得頭皮有點麻。

　　男子臉上露出催促的神色。奶奶睜開渾濁的眼睛，“遼醬？”

　　“是工作的店里的同事，有點事叫我出去一下。”藤本遼在最快時間里撒了個謊，跟著男子向巷口走去，一起上了車。車門關閉后，駕駛席的人發(fā)動了車子。

　　見到藤本遼本人，葉昭下意識打量了他一下，雖然正臉不太像，但是側臉的相似度卻有個七八成，稍加打扮一下，再故意不拍正臉的話，確實能把人唬住。

　　“我就開門見山了，小川美佳告訴我，你就是照片里的人?！?p>　　藤本遼心里咯噔一下，裝傻道：“什么照片？”

　　“別硬撐了，雖然你的側臉，……嗯，是跟我有點像，但是有一點你們都疏漏了?！比~昭語氣一頓，吊了吊藤村遼的胃口，“那兩張照片仔細看的話，能看出來右邊頸子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藤本君，你看看我的脖子下面有嗎？”

　　藤本遼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才小心去檢驗葉昭的話，果然，他的脖子上干干凈凈。

　　好漢不吃眼前虧，藤本遼趕緊低下頭，“實在對不起，葉昭桑，我不知道這件事會帶來這么大的麻煩?！?p>　　狗屁。

　　未成年吸煙、船照、哪一件拿出來不是要人命的丑聞，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葉昭冷笑了一下，“對不起有用嗎？現(xiàn)在我的人生已經被你毀了。藤本君，你大概還不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被逼到絕路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來的?！?p>　　“你、你要怎么樣？”藤本遼的聲音有些顫抖。

　　“原來你知道害怕?。俊比~昭瞇了瞇眼睛，“沒想怎么樣，只是請你吃點官司而已。我想想，不知道你看不看銷售榜，托你的福，我的新單曲從第三名一路狂跌出榜，再加上形象受損，廣告商要我賠的違約金，大概兩個億吧？這部分的損失請你來賠償還是很合情合理的?！?p>　　“兩、兩個億？！”藤本遼倒吸了口涼氣，縮了縮身體。

　　“聽說你的家里只有一個奶奶，老人家上了年紀，你也不想讓她為你擔心吧？”

　　提到奶奶，藤本遼泄了氣，放出了自己的底牌，“葉昭桑，要是我能幫你洗清這件事，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幫我洗清？現(xiàn)在雜志上的照片已經發(fā)現(xiàn)了紕漏，我們都準備要告周刊了，再這么多此一舉還有必要嗎？”

　　藤本遼咬咬牙，“就算那樣，沒有決定性證據也很難吧？”

　　“莫非你有？”

　　“我有！”藤本遼的神情有了一瞬的扭曲，隨后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吐出一口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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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田雄三跟著藤本遼回到了香煙店，奶奶見兩人去而復返，問道：“怎么了？”

　　“哦，之前借了他的書，剛好讓他帶回去?！碧俦具|說著，帶小田雄三進了里面的房間。上了二樓，進了他的房間，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卷膠卷。“底片就在這?！?p>　　小田雄三將信將疑，藤本遼打開日光燈，方便他加以確認。

　　直到確定底片的內容沒問題，小田雄三收好底片，看著藤本遼，“為什么要把底片調包？”

　　藤本遼低下頭，“我本來打算過陣子把底片寄給葉昭桑，也好賺點錢。”

　　“接下來如果有需要，還得請你配合提供人證。”說罷，小田雄三獨自走出藤本遼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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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本遼離家出走的父親是個攝影愛好者，給他留了不少家伙，加護榮作拍完照片以后，就直接交給他拿回去沖洗了?！?p>　　“把假底片和照片拿給加護的時候，剛好是在俱樂部，光線不太好，加護又喝了點酒，再加上藤本遼向來忠心，他沒怎么確認就用打火機燒掉了?！避嚴?，小田雄三對葉昭轉達藤本遼的供詞。

　　葉昭嘲諷一笑，“他拿假照片讓我吃了點虧，也讓他嘗嘗在假底片上栽跟頭的滋味吧。”

　　“話說回來，葉君竟然看得出假照片上的疤痕？”

　　“剛才打量他的時候，看到他脖子上有道疤，隨口說來詐他的?！?p>　　小田雄三伸了個大拇指，“對了，小川美佳的錄音要怎么辦？”

　　葉昭臉上的笑容淡了淡，“原件留著，再拷貝一份送給加護榮作好了?！?p>　　“這……”小田雄三有點猶豫。

　　“小田桑，我知道這樣做有點卑鄙。但是，我總不能蠢到對一個三番兩次要害我的人仁慈。”葉昭的聲音毫無波瀾。

　　“我知道了?！毙√镄廴c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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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后。

　　清晨四點，結束了一夜工作的小川美佳，拖著疲倦的身軀爬上公寓的樓梯。將鑰匙插入門鎖，門把卻從里面轉開了。

　　迎接她的，是加護榮作惡鬼一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