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繞是再逼真的東西,也無法經(jīng)得起仔細地再三推敲。
郭開和趙偃在偏殿里審視良久,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疑之處。
“這國書是假的!”
郭開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一卷帛書,如此驚道。
“寡人也看出來了?!?p> “那大王何不在大殿內(nèi)當堂指出,還留那小賊作甚!偽造國書是大逆之罪,大王只需以此為物證,就算殺了他,秦王與呂不韋也不會替這小賊多言半句!”
趙偃搖了搖頭,回道:“我二人知道此為假國書,那只是因為我二人見過真正的國書,若以旁人來看,實難分辨真假,故我們僅以此事殺了他,未免風(fēng)險太大?!?p> 郭開想了一下,也覺有理,但轉(zhuǎn)念一想,更覺此事蹊蹺的有些詭異。
“大王,字跡如此逼真倒可以說秦國使團里有筆墨高手在,但這璽印也如此逼真,實在無法理解!”
郭開撫摸著方方正正的璽印,也不知腦海里劃過怎樣的一股思量,片刻后,他變掌為拳,目中滿含質(zhì)疑之色。
“立刻派人巡查城內(nèi)各處書坊、畫閣、匠造,一定要把那個替甘羅偽造王璽的人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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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驛之內(nèi),甘羅凝神靜氣,回顧著之前與趙王和群臣的種種對話,他需要自我分析,如果自己所說的話能夠騙過自己,那騙過別人也就不那么難了。
很多時候,甘羅甚至把國書上秦趙同盟一事當成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并一直抱著必須達成的信念,如此,趙偃即使派再多的人來監(jiān)視,恐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來吧。
咚咚咚……
門被叩響,章邯在外輕聲求見。
甘羅應(yīng)了一聲:“進來?!?p> 章邯進門,小心翼翼地關(guān)好門,坐在了甘羅的對面。
“少庶子,他們在找那個人?!?p> 甘羅略微一怔,很快反應(yīng)過來章邯的意思,不過,這似乎早已能夠預(yù)見。
“看來...還是被趙王覺察到了。”甘羅剮蹭著鼻尖,有些不安地問到,“那個人你確認處理妥當了嗎?”
章邯自信地點了點頭:“少庶子放心,他一把東西交給我,我就殺了他,我確認過周圍沒有人,埋他的地方也是城西北處的一片鮮有人至的荒地?!?p> 甘羅聽著,心里面仍覺不放心,便又再問:“他的家人呢,若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失蹤了,我們不好對付?!?p> 章邯答得小心翼翼,說話時也不忘時不時地往門外和窗外瞟上一眼,以防有人偷聽。
“那家伙是個賭鬼,無家無室,手藝雖然不錯,但前不久偷了掌柜的錢去賭被發(fā)現(xiàn)了,被連罵帶打的踢了出來,這才成無業(yè)閑散之人,當時我也是看準了這點才找他下手的?!?p> 甘羅聞言,心頭稍寬,只是念及如今之處境,仍不免有些畏懼。
居于異國,生死終究是別人說了算,即使甘羅在那些人面前表現(xiàn)得無所畏懼、義正言辭,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吃這一套的。
甘羅在想,如果趙偃腦子一熱不計后果地痛下殺手,自己究竟能有幾分活路?
閉目遐思之余,甘羅忽覺邯鄲城像是一個吞人食骨的猛獸,而自己,就陷落于唇齒之間。
但愿...張?zhí)颇軌蚩禳c抵達燕國吧,那樣的話,自己就能趕緊離開這里了。甘羅暗暗祈求道。
入夜后的趙宮大殿里仍是燈火通明,趙偃來回踱步,神情亦是緊張,他等了幾個時辰,總算是等來了消息。
侍衛(wèi)疾步進殿,行色匆匆,身上的鎧甲隨著他單膝跪地發(fā)出兩聲清脆的響動。
“大王,屬下派遣百余兵力徹查城內(nèi)書坊、畫閣、匠造等十七處店家,連宮廷器監(jiān)也查了,并未找到可疑之人!”
趙偃聞訊,見尋找疑犯無果,心頭不免失望一陣,嗟嘆幾聲過后,他湊近那侍衛(wèi)斥道:“再找!再找??!寡人就不信無端端地,他甘羅能自己印個秦王璽印出來!”
侍衛(wèi)頓了片刻,回道:“大王莫急,那國書上的璽印若真是甘羅偽造的,想必他也不會輕易留下把柄,今日查不到可疑之處,屬下明日繼續(xù)查便是。屬下現(xiàn)在有另一件要緊事要向大王稟報!”
另一件要緊事?
趙偃聽了這話,又見侍衛(wèi)神情嚴峻似有不妙,便是一股寒意滾過后背,令他的身軀不禁一顫。
“快說!是何要緊之事?!”
侍衛(wèi)答道:“屬下也是剛收到的消息。據(jù)監(jiān)視秦國使團的人說,甘羅進城后共十三人入住城南館驛,但據(jù)這兩日觀察,秦國使團里現(xiàn)在只有十二人了!”
“少了一人?”趙偃驚呼道,“可知是哪個時間少的?”
侍衛(wèi)額前冒汗緊張不已,支支吾吾兩聲后答道:“屬、屬下不知?!?p> 這是個可疑的事情,秦國使團里憑空少了一人,還是在趙偃自己眼皮底下少的,實在吊詭!
趙偃斥退侍衛(wèi),獨自在大殿里來回轉(zhuǎn)了許久,內(nèi)心始終難以安定,國書...結(jié)盟...匈奴,在此之前,趙偃對于秦國使團的全部印象與揣測,僅僅限于這一件事情上,他腦海里忽生一念,頓覺全身發(fā)麻,一股后知后覺的畏懼之感油然而起!
趙與秦自長平一戰(zhàn)后,十幾年從未有外交往來,如今義渠雖勾結(jié)匈奴犯境,對于現(xiàn)在的秦國來說,不過疥癬之疾,何必千里迢迢派遣使者要求結(jié)盟呢?
再者說,甘羅看似一心求取兩國結(jié)盟,甚至不惜犯大逆之險偽造國書,以求促成此事,想來也有幾分牽強。
“莫非...這一切都是幌子,他甘羅竟有別的目的!”
趙偃如是想到,竟不禁將內(nèi)心所言直呼出來。
“他,究竟想要隱藏什么!難道...就是那個使團里消失的人嗎!”
消失一個人并不是趙偃產(chǎn)生懼意的根本,那種源于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
趙偃不傻,他很清楚一件事,如果甘羅真的如此大費周章只為了一個人的話,那此人背后蘊含的意義,將是最為至關(guān)重要的!
“他們...想要干什么?!”趙偃自言自語,聲音已有幾分顫栗。
趙偃雙目無神地盯著眼前的燭火,片刻后,這雙眼睛重新恢復(fù)了神采,那里面有憤怒,也有恐懼。
“傳令都尉軍,立刻將秦國使團押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