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黑暗收攏了喧囂，紅燈籠中的蠟燭逐漸燃燒殆盡，整個南京城里只剩下更夫的敲更聲，引來陣陣犬吠。
當(dāng)更夫敲了四次竹鑼鼓，南京城里就變得漆黑一片，就連營業(yè)最晚的青樓酒館都閉門熄燈了。
然而有些人今天晚上注定無法安穩(wěn)入睡，在一家大戶人家里依然有一間房亮著燈，一位蓄著短須，身穿華裝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書桌上方，此刻臉色陰沉得嚇人，下面跪著一個滿臉褶皺的老人，全身顫抖，額頭緊緊貼著地面。
中年男子的手指慢慢的敲打著桌面，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開口道：“上次也是如此，這次行刺又失敗了，那么要你這條老狗有何用？”
跪在地上的老人身體顫抖地如同打擺子一般，連忙顫聲道：“老奴再去安排，下一次一定不會讓老爺失望……”
中年男子冷笑道：“下一次？你覺得對方經(jīng)歷過這次刺殺，以后還會沒有防備嗎？莫不是對方都是傻子，已經(jīng)打草驚蛇了，還能再給我們機(jī)會嗎？”
跪著的老人神色惶恐，不停叩頭：“老奴無能，老奴無能……”
中年男子面無表情道：“參與此事的人都料理好了沒有？”
“老爺放心，老奴親自動手的，絕不會留下后患?！?p> “既然如此，那你這老狗怎么還活著？”
“老爺，老奴伺候您二十幾年了，從少爺出生開始就一直在府里辦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爺開恩，放老奴一條生路吧?！?p> 中年男子聽到“少爺”二字時眼皮一抖，隨后又恢復(fù)平靜：“你走了，你兒子還能好好活著，你若是想活著，你們父子恐怕都不得善終，不是我心狠，實在是不得不謹(jǐn)慎……”
老人神色凄然，慘笑一聲道：“還請老爺看在老奴伺候這么多年的份上，善待老奴的子嗣，老奴……老奴明日就不能來伺候老爺了，老奴告退了?！?p> 老人說完慢慢退了出去，關(guān)好房門，中年男子睜開眼睛，敲打桌面的手不知何時被攥緊，指甲嵌進(jìn)血肉，染紅了桌上的宣紙……
“怎么？舍不得了？”從書房后的屏風(fēng)后出來一個青衣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聲音清脆，正戲虐地看著中年男子。
男子冷冷地看著她，隨后低下頭，眼里閃過一絲恨意。
“你家老仆不死如何向大長老交代，此時不要婦人之仁，刺殺的事情辦砸了總要有人背黑鍋，你覺得這個人是他？是你？還是……我？雖然他死了分量還是不夠，但是好歹在大長老那里能夠有個交代……”
“夠了，這件事不需要你多嘴，你管好自己就好了，以后離興兒遠(yuǎn)一點，別忘了，你現(xiàn)在名義上還是我的女人。”
“咯咯……”女子好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掩著嘴笑起來：“楊宏，你不過是一條狗，真以為你這知府大人有多大分量嗎？沒有我們白蓮教，你現(xiàn)在還在鄉(xiāng)下茍延殘喘呢？在我面前擺什么官威，你的女人，呵……”
楊宏閉上眼睛，嘴里發(fā)苦，當(dāng)初他年紀(jì)輕輕便金榜題名，意氣風(fēng)發(fā)，雄心勃勃地想要干出一番事業(yè)，誰想任令下來，他只是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小知縣，七年的熬歷將他的心志消磨殆盡，就好像所有的人都把他遺忘了，他本以為會就這樣老死于此。
突然有一天，一位老人找到了楊宏，告訴他可以幫他離開這里，甚至做上更高的位置，只要以后能幫他們做事。
楊宏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因為他受夠了這里的生活，受夠了被所有人遺忘的感覺。
不久之后，南京知府暴斃，而他竟然會被調(diào)至南京，出任知府，南京是為副都，品銜比一般地方都要高一級，接到任令那一刻，他欣喜若狂，隨后心里卻泛起深深的恐懼，幫自己的人恐怕并非善類，而且勢力龐大，甚至在京師都有關(guān)系。
后來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樣，這伙人竟然是令歷代大明皇帝都深惡痛絕的白蓮教匪，而當(dāng)初那個老人正是白蓮教的大長老。
楊宏想要抽身而退已經(jīng)不可能了，因為對方能把他升上來，也能把他壓下去，甚至性命不保，能讓上任南京知府死得不明不白，那么也可以讓他如此。
楊宏自從出任南京知府后就沒有見過那個老人，甚至再也沒有人聯(lián)系過他，楊宏甚至覺得對方已經(jīng)將他忘記了，日子也逐漸不用過得小心翼翼。就如同兩不相愛，你走了，我過得更加踏實，所以楊宏一口氣納了三房小妾，再加上正妻，足夠湊足一桌麻將。
誰知滋潤的生活過得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前些日子有人暗中聯(lián)系他，將一位女子送到他身邊，告訴他可以爽歪歪，楊宏卻連碰都不碰，自己這位自稱霜兒的五夫人，不出意外的話也是白蓮教人，一朵有毒的玫瑰，誰吃誰死。
當(dāng)白蓮教匪人浮尸河中時，楊宏就知道事情來了，隨后他再一次見到了那個讓他深深恐懼的老人，這一次他收到的命令是刺殺錦衣衛(wèi)百戶曹唯，楊宏很理解，圣女和香主都死在曹唯手中，這梁子結(jié)大了，已經(jīng)不是互相么么噠就能解決的事。
事到如此，他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動用這些年積蓄的勢力，事敗后，他惶恐不安，深怕大長老覺得他已經(jīng)沒有用處了，隨后他得到消息，太子離京，此時就在曹府的消息，所以他要將功補(bǔ)過，連忙將此事稟告給大長老，然后精心策劃了這場刺殺，誰知曹唯就如同踩不死的蟑螂，跳來跳去就是死不了。
霜兒見楊宏不說話，冷笑一聲后離去。書房內(nèi)蠟燭上的燈火跳動，照映著楊宏的臉忽明忽暗，不知過了多久，楊宏身體如同癱下來一般，依靠在椅背上，發(fā)出深深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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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拂曉，城門初開，城門守衛(wèi)打著哈欠開始值班，此時只有寥寥幾個賣菜的農(nóng)夫擔(dān)著籮筐進(jìn)入城內(nèi)。
城門守將踹了一個守衛(wèi)兩腳：“馬六，昨日又鉆了哪家寡婦的門，一晚上沒消停吧！”
其余守衛(wèi)哈哈大笑，馬六汕汕一笑，剛要說話，就看見不遠(yuǎn)處有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走過來，一瘸一拐的好像隨時要跌倒在地。
馬六大驚失色，連忙指著那人，對守將道：“劉頭，你快看……”
守將扭過頭去，也是瞳孔一縮，來人渾身是傷，面色蒼白，衣服雖然已經(jīng)被血染紅了，卻還能看出不凡之處，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守將連忙帶著兩個守衛(wèi)跑上去，拔刀指著他，厲聲問道：“你是何人？”
來人見到守將，瞬間放松心神，一下子癱倒在地，艱難開口：“我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牟斌，懷里有我的牙牌，快帶我去見魏國公?！?p> 守將瞪大了眼睛，彎下身子從牟斌身上摸索起來，果然摸到一個牙牌，上書：“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指揮使牟斌”。
“牟大人，得罪了！”守將知道事關(guān)重大，不是他一個小小城門守將能夠參與的，于是連忙讓守衛(wèi)將牟斌扶起來，并火速派人叫來馬車，親自送牟斌去魏國公府。
看著馬車的背影，馬六洋洋得意，今日竟然連錦衣衛(wèi)指揮使都見到了，今晚去孫寡婦家又可以吹噓一番，想起孫寡婦豐腴的身子，馬六心里又是一番火熱，打了一個噴嚏，倚靠在城墻邊上小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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