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酒肉和尚
韓姬道：“難道又是那個在關(guān)帝廟救走了木適的練無尊？”
段浮生點頭道：“就是他，喝酒吃肉，住在妓院，三招內(nèi)制住賀崇文和殷尚武，又是在平江府內(nèi)，這樣的和尚，就只有這么一位。”
韓姬沉吟道：“門主，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破壞我們的行動了，要不要除掉他？”
段浮生聞言愣住，片刻后啞然失笑：“除掉他？哈哈，韓姬，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他的一身少林絕技在二十年前就已經(jīng)名震天下，一身少林金剛不壞神功一旦施展，沒有任何兵刃能傷他分毫。少林的兩大巔峰內(nèi)功易筋經(jīng)和洗髓經(jīng)他也全都融會貫通，舉世高人之中，比起內(nèi)力，也就只有他的師傅智禹禪師和我?guī)煾敌浅嚼先四芘c之抗衡。雖然這十幾年來我的修為也精進了不少，可我依然沒有勝他的把握。還有就是十八年前他身中劇毒時，他的愛人冰山雪女為了給他解毒，以自身精血融合冰山雪魄煉制出兩顆世間僅存的冰魄珠，給他服下后，他就已經(jīng)百毒不侵，要殺他，談何容易？”
韓姬沉思片刻，說道：“常言道，水火無情，門主，他可會水？”
段浮生聞言，說道：“他雖不會水，但卻將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達摩閉氣功練的爐火純青，能在水中閉氣一日有余。那四靈宮的玄武堂主龍傲修煉玄武真功，亦會龜息之法，可也不過只能在水中閉氣兩三個時辰而已。想淹死他，談何容易，若要火攻，以他的武功修為，誰能把他困在火中不得出耶？”
韓姬道：“那以門主對他的了解，他可有弱點？”
段浮生道：“依少林智禹禪師所言，紅塵中人皆有弱點，只因貪、嗔、癡三毒侵害。然少林門人佛法修為精深者，已摒棄三毒，不受侵害。少林七十二絕技多為凌厲剛猛之功法，戾氣非常，練無尊能精修二十六門而不輕易殺生，自然已用佛法修為化去了絕技的戾氣，何況他進少林之前本就是淡泊名利之人，功名利祿于他無用，害不得他。”
韓姬低頭沉思，說道：“門主方才所言的冰山雪女可是他的妻子？”
段浮生搖頭說道：“那倒真是個玉質(zhì)無暇的好女子。十八年前，練無尊還在長安酒肆之中正在吃素面飲素酒，聽到鄰桌四位漢子談?wù)撘患缸?，乃是一對妙齡姐妹因相貌極美，遭到南宮世家三公子南宮飛羽的奸殺，卻因南宮世家手眼通天，買通官府，終致南宮飛羽逍遙法外，更無一刑加身，那對姐妹的父兄求告無門，卻見南宮飛羽青天白日悠閑玩逛，不禁怒從中來，上前動手廝打，卻被南宮飛羽當(dāng)街殺害，事后官府為掩其過，反而張?zhí)媸荆f成是那對父兄欲當(dāng)街行兇殺人而被南宮飛羽正當(dāng)反殺。練無尊怒掀桌子，走到四位漢子面前，問南宮飛羽之蹤跡，及當(dāng)官之府衙，一夜之間來回奔襲百里，將長安府尹的人頭斬下，帶到那戶人家的四座墓前祭拜。”
韓姬雖是一介女子，聽聞至此，也不禁拍案道：“殺得好，當(dāng)真是痛快至極！”
段浮生道：“但凡我輩俠義中人，誰不大呼過癮！他殺了貪官之后，又去追殺元兇南宮飛羽，南宮世家是武林世家，莊中六百多人個個都是好手，莊主南宮易云本有俠名，知是三子之過，愿以南宮世家三百年基業(yè)，足可敵國之巨資，換親子一命，但被害的一家無人生還，這種絕人子嗣之事，實在喪盡天良！練無尊只要兇手償命，那南宮易云拼死護子，哪有大義滅親之說？動起手來，練無尊雖義憤填膺，下手卻留有余地，對人傷而不殺，但那南宮易云趁著六百莊丁和練無尊纏斗之際，帶著南宮飛羽駕馬出逃，練無尊欲要追趕，可那六百家丁死纏爛打絲毫不讓，練無尊暴怒之下，半日之間，六百家丁非死即殘，隨后快馬加鞭沿路追蹤，半年之后終于在雪山之巔誅殺了南宮父子，南宮世家就此絕跡江湖?？伤麉s因被南宮父子在上雪山必經(jīng)之處設(shè)下的幾十根毒針扎傷，身中數(shù)種劇毒，命在旦夕，幸遇冰山雪女，將其帶回救治，一年間兩人互生情愫，竟有生死不離之諾，后來練無尊終究毒發(fā)難救，不得已，冰山天女動用族中上古秘法，取出山腹中的冰山雪魄，融合自身精血，外加百年人參和天山雪蓮，五天五夜不歇，研制出冰魄珠兩顆，讓練無尊服下后終于痊愈，卻因自身精血消耗過度，難以補救，三月后香消玉殞，成為練無尊一生之憾！葬了冰山雪女后，他把南宮父子的人頭帶到了被害之人的墓前祭拜，再次為自己剃度，只是不再拘于禮法，不吃齋不念佛，成了酒肉和尚。”
韓姬聽罷，嘆息道：“原來他是為情所困才成了不羈行跡的野和尚。但是此等癡情之人，怎么會日日住在妓院？”
段浮生道：“只因那杏花煙雨樓中有一位姑娘，相貌像極了冰山天女，他想要為這位女子贖身，卻苦于沒有銀兩，便自愿為老鴇看家護院，唯一條件，不許那女子接客，否則砸店。老鴇怎敢不答應(yīng)。何況這種風(fēng)月場所鬧事者在所多有，老鴇也就收了他，管他吃住?！?p> 韓姬道；“這么說來，只要制住那名女子，練無尊自然屈服?！?p> 段浮生道：“斷然不可?！?p> 韓姬微愣，隨后明白了，說道：“屬下知錯，不該未曾詳思，便獻此引禍之計?！?p> 犬口拔牙多為笑談，虎口奪食豈非找死！
段浮生道：“無妨。這件事我來處理，我與他六年不見，也該去敘敘舊了。你去辦另外一件事。”、
韓姬道：“請門主吩咐。”
段浮生道：“我等滅了萬劍山莊之后，因四靈宮朱雀和白虎帶援軍趕來，不得已下令撤軍，那劍閣在何處未能探察。江湖傳聞，萬劍山莊的劍閣藏劍無數(shù)，十大名劍亦有藏之，山莊總管楊天縱被你擒來之后關(guān)在獄中，你去問問。”
韓姬道：“請門主放心，屬下必將劍閣名劍悉數(shù)取來?！?p> 相傳自春秋戰(zhàn)國以來便有妓女，宮妓以才藝無雙尊奉天子皇家，家妓以輕歌曼舞侍奉王侯將相，官妓以色藝雙絕陪侍朝廷命官，營妓隨侍軍營，上至將軍下至士兵皆可玩樂，尤為命苦，多有被軍士虐待致死者。這四種妓女皆有朝廷管制，名檔記錄在冊，若非有非常手段脫離賤籍，或者巧遇大赦天下，便終生為妓難以從良。還有一種叫做民妓，民妓則以自由之身，行走于市井之間，各以其色藝取悅于人。
這些女子，或是朝廷罪臣之女，或是貧苦農(nóng)家之女，或是受騙遭拐之女，無論哪一種，都是苦命人。
妓院之中，她們或琴棋書畫，或歌舞彈唱，或酒色承歡，或床第纏綿，皆能令人流連忘返。造就秦樓楚館之盛筵，走馬章臺之美談，三十六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
然而這些風(fēng)月女子，往往也是江湖恩怨的見證之人，甚至是少俠紛爭之原由。她們的存在，有時比刀劍更能攪動人心，使得江湖中人，或為情所困，或因愛生恨，上演一幕幕悲歡離合。
杏花煙雨樓，是平江府中最大的一家妓院，占地十三畝，耗費白銀百萬兩，尋常妓院有三四位絕色女子便賓客盈門，杏花煙雨樓卻收羅了三十六位絕色佳人，這三十六位美女風(fēng)華絕代，艷如朝陽，恰如西施重生，猶似貂蟬轉(zhuǎn)世，被人戲稱為“平江三十六仙”，其他姿色非凡之女子也有一百多位，夜夜聲色犬馬，至凌晨方休。
練無尊在煙雨樓的樓頭高坐，左手雞腿，右手酒，聽著樓下的喧喧嚷嚷，看著平江的夜色，心中不禁覺得寂寞，要消除這樣的寂寞，就只有一個方法，就是讓六十七號房間的玉兒姑娘陪在他的身邊，只是今日她出去買些女兒家的飾品，尚未回來，無奈，只能一人樓頭飲酒，淡看風(fēng)月。
玉兒姑娘的容貌，算不上絕色，但卻清麗嬌美，一雙桃花美目純凈如水，像極了當(dāng)年的冰山天女云怡姑娘。練無尊回思著往事：與云怡姑娘人生初見時，竟然是在病榻之上，那時中毒昏迷方醒，張開眼簾，她便噓寒問暖，問我餓否冷否渴否，我看著她嬌麗的容顏想回她話，卻喉嚨干痛說不出話來，耽擱的時間長了些兒，她卻以為我看她的美貌看的癡了，臉羞的紅若桃花，卻還故意大著膽子，嬌憨的把臉湊近了些兒，問我她好不好看，想到此處，練無尊淡淡甜笑……
“你好像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憶?！鄙磉吅鋈挥腥苏f話，一個男人的聲音。
練無尊沒有回頭，因為這是他熟悉的聲音；“段兄，六年不見，今日因何到訪啊？”
段浮生呵呵笑道：“見你一人飲酒無趣，特意來作陪的?！?p> 練無尊淡淡一笑：“在下只是一個紅樓護院，段兄當(dāng)真錯愛啦！”
段浮生已坐在他的身邊，說道：“都是老兄弟啦，還說這等客套話，怎么不見你那位玉兒姑娘啊？”
練無尊道：“小姑娘玩心大，逛夜市去了。”
段浮生接口道：“那你怎么不陪她去，夜色華美，正好佳人同游，天氣寒涼，方便牽手取暖，她逛得腳累，你背上背來，多好的機會，你卻在此獨酌！”
練無尊迥然苦笑，說道：“也不見段兄你年輕時如何風(fēng)流，怎么對這事這樣在行？”
段浮生笑道：“笑話，你看見老狼不會吃嫩羊的嗎？”
練無尊反問道：“難道不該說是老牛吃嫩草嗎？”
段浮生擺擺手說道：“那是草民的說法，我如今身份已是一派掌門，說話當(dāng)然要高雅一點?！?p> 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段浮生說道：“兄弟，說實在話，我來此是有事與你商量?！?p> 練無尊道：“直說便是?！?p> 段浮生道：“如今我北斗門的事務(wù)越來越多，七大尊者中的朱寒江又戰(zhàn)死了，雖然義子段文舟已經(jīng)長大成人，武功也還過得去，但他還年輕，江湖經(jīng)驗不夠，賀崇文和殷尚武雖然被我暗封為左輔右弼兩大護法，可終究不是你能比的，你來我門中，我給你副門主的職位，幫兄弟我一把。我知道你想要為玉兒姑娘贖身，這個給你?！?p> 練無尊見段浮生手上遞來一張紙，細看之下，正是玉兒姑娘的賣身契，段浮生接著說道：“贖金我已經(jīng)給過老鴇了?！?p> 練無尊看了半晌，說道：“多謝段兄好意，只是我?guī)煶猩倭郑m然如今還俗，卻也不敢改投他派，何況自云怡去世之后，我也無心功名，副掌門之事，恕我不能答應(yīng)。”
段浮生道：“既然如此，兄弟我也不強求你，酒還有嗎？”
練無尊遞過酒瓶，段浮生接過飲了一口，上等的紫金泉，入口芳香，下腹暖胸，段浮生不禁笑道：“我說你怎么賴在這里不走，煙雨樓的酒竟然這般爽口?！闭f著又灌了幾口。
練無尊道：“嗨，嗨，你給我留點！”伸手來搶。
段浮生道；“好好好，給你給你！”連酒壺帶著賣身契都放在練無尊的手中。
練無尊接過，說道：“兄弟，謝謝你了，前些日子，我救了木適，還有朱雀宋瀟，我并非是在與你為敵，只是……”
尚未說完，已被段浮生打斷道：“兄弟，這些小事不必解釋，我了解你，你做事自有你的道理。今日這酒著實好喝，等你和玉兒姑娘好事將近之時，記得也要用這酒擺宴啊，否則哥哥我可不來哈！”
練無尊笑道：“一定。”
段浮生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當(dāng)年宗師榜上的兄弟，如今見面還能喝上一杯的，就只有你啦?！?p> 練無尊道：“我知道?！?p> 段浮生不再言語，接過他的酒壺又喝了幾口，縱身而去。
練無尊看著手中空蕩的酒壺，一聲長嘆……
“大和尚!”一聲嬌喊，是玉兒姑娘回來了，在樓下叫他，練無尊飛身到她面前，把賣身契遞給了她，她雙手翻看，雙眸淚落，激動的雙臂環(huán)抱著了練無尊的脖子，淚水沾在練無尊胸前衣襟之上，哭了好一會兒，起身說道：“大和尚，謝謝你，賣身契我自己拿著，”說著將賣身契折疊起來，露出下面的幾張紙來，接著說道，“這些銀票我不要，你收回去吧?！?p> “什么，銀票？”練無尊心頭一驚，接過來看，果然是銀票，上面有著通達錢莊全國均可兌銀的章印，整整白銀二十萬兩……
四靈宮，總壇于十七年前建立在通川郡的中心地帶，占地約三百畝，樓閣臺榭重重疊疊，壯觀華麗之處實為通川之最，蒼翠挺拔者萬木爭榮，暗香浮動者異草奇花。別有洞天者，名家所作之假山，明澈清冽者，巧手成就之溪流。
門主上官凌絕在宗師榜上排名第三，為人剛正不阿，正直無私，性情卻又極為和善，因此俠名播于天下，被江湖人尊稱為：“中原義膽”。在他參加剿滅三大魔教的戰(zhàn)役之后，江湖中有志之士加入四靈宮者不下數(shù)千，經(jīng)過多年來年發(fā)展壯大，門徒已有數(shù)萬之眾，期間在通州城四門處設(shè)立堂口，分別是東門青龍?zhí)茫鏖T白虎堂，南門朱雀堂，北門玄武堂，招攬狄劭欽、蕭狂、宋瀟、龍傲四人，任命為四大堂主，賜堂主玉制令牌，令牌上分別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圖騰，一時間四靈宮勢力如日中天。
只是近年來，上官凌絕因與白虎城決戰(zhàn)身中奇毒休養(yǎng)至今，狄劭欽心傷愛人之死歸隱山林，四靈宮已顯疲敝之態(tài)，北斗門卻又常年來犯，可謂是內(nèi)憂外患。
如今萬劍山莊大戰(zhàn)過后，龍傲結(jié)識了了葉云舒這樣的少年高手自然不肯放過，自從隨著宋瀟回到朱雀堂后，龍傲和宋瀟便放下堂中事務(wù)交由下屬打理，帶著葉云舒游山玩水，走街串巷，葉云舒本隨著父母生活在山林之中，于此等玩樂之事知之甚少，玩的可算是高興痛快，尤其是對糖葫蘆、棉花糖這種小孩子的吃食頗為鐘愛，吃起來狼吞虎咽如山珍海味，飽受龍傲和宋瀟的開懷笑諷。就這般過了七八天，竟然連搖骰子都學(xué)會了，到賭坊里贏了三百兩銀子。賭坊旁邊就是瀟湘樓，那是通川城中較為有名的一家妓院，葉云舒以為是飯館，一頭就要扎進去，那龍傲本也好這口，不加阻攔，竟然哈哈大笑攜手進樓，宋瀟尷尬的立在門外，一聲斷喝：“給我出來！”
龍傲賤兮兮的笑道：“姐，進來吃頓飯嘛！”
宋瀟皺眉大喘氣，嬌嗔道：“哪里沒有飯館，你跑這來吃飯，這是好好吃飯的地方嗎，啊！”
龍傲笑的更加輕狂，說道：“葉老弟選的地方，給他個面子嘛，姐你怕什么，進來嘛，反正這里都是女人吶。”
宋瀟氣急，一跺腳，沖了進去，一把擰住龍傲的耳朵，咬牙切齒道：“我給你面子，就在這吃?！贝舐暫暗溃骸袄习澹喜?！”手上加勁，龍傲嗷嗷直叫，求饒道：“姐姐，姐姐，不吃啦，不吃啦！”
那老鴇還未走進大廳，沒看見這邊胡鬧，先聽見“上菜”，后聽見“姐姐不吃啦”，便轉(zhuǎn)頭吩咐道：“廚子，客人的姐姐不吃辣！”及到大廳，就看見一女子擰著一男子的耳朵，在嗷嗷聲中把人拖了出去……
雪積蒼山百丈難走獸，冰凍江湖三尺易行人。蒼梧山積雪覆蓋，洗劍湖冰封百里，在昔日漫天飛雪之下，蒼梧山和洗劍湖埋葬了數(shù)千英豪之軀，更有皇甫雍夫婦忠貞不二的浪漫傳奇。即便萬劍山莊莊嚴宏偉的門戶已凋零，但山莊里各位英靈的壯烈事跡仍然激蕩著當(dāng)今武林少年群豪的熱血雄魂！
只是神明光照之下，照樣有惡鬼橫行！
夜幕下的萬劍山莊，有兩路人悄然潛入，一路身披夜行衣在洗劍湖冰面之上疾行穿梭，另一路走蒼梧山往山莊后寨門而入，萬劍山莊已滅，此時來人意欲何為？不消說，自然都是為了劍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