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一)
話說這江南水秀,莫過蘇杭。君不聞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千古佳句余音繞梁。這蘇州城真是個絕美的去處。你看那小橋流水,桃柳婆娑,天風(fēng)云影,山色湖光,處處都透著俊秀窈窕,不施粉黛便已醉人。更有酒坊畫廊畫棟雕梁,花船戲社鶯歌燕舞,真叫個去國懷鄉(xiāng),寵辱皆忘。
在這蘇州城里,有個四海巷,巷道筆直,也很寬敞,道路上以石板鋪就。巷道兩側(cè),是各家灰白色的磚墻,各家院中或有古樹,那蔥郁的枝椏從這磚墻之上伸了出來,到了夏天,便有了一片片綠蔭,涼風(fēng)習(xí)習(xí),知了聒噪,反添幾分安寧。巷口正對著街市,的確是個鬧中取靜的好住處。相傳這四海巷是前朝有個巨賈的私邸,所以取這個名字有財通四海之意。
這古巷之中有戶張姓人家,您若打聽,就問張捕頭家,就會有人指引給您。這張捕頭名叫張韜,如今也快到了不惑之年。他個頭不高,國字臉,濃眉大眼,黝黑的皮膚,頗具風(fēng)霜之色;走路生風(fēng),說話鏗鏘有力,顧盼之際,很有幾分氣勢。這張捕頭平日待人很是寬厚,從不擺架子,跟周圍人嬉笑怒罵,豪爽的很,所以街坊四鄰,街頭商販都與他相處甚好。
“張頭兒,昨兒個你家小草又跟我家囡囡打架啦,你看咬的?!?p> “你也不看看你家那瘋丫頭那德行,老是跟我家小草搶東西玩,你管管好啊,來咋來咋,我看看咬哪里了?”
“張哥,晚上來我家吃兩杯?”
“改天,改天,我最近忙著呢?!?p> “張頭兒,早飯啊吃嘖?”
“你看我才出來,老規(guī)矩,下碗面?!?p> ……
上文也說了,蘇州地方,自古就是文人墨客,浪子佳人的溫柔鄉(xiāng),哪來那么多雞鳴狗盜之事。所以張韜平日也算悠閑,無非在衙門里有事坐班無事閑聊,要么借著巡街出去溜達(dá),日子過的逍遙快活。不知不覺又過一年……
這天晚上,將近子時了,一家人都已睡熟,突然院門被人咚咚咚的敲著,聲音聽起來很是急促,夾雜著似乎還有人在喊著名字。張韜剛睡下不久便被吵醒,他起身胡亂披了件衣服,走到門前,便聽見有人喊著:“張頭兒,張頭兒開門??!”
張韜聽著像是衙門里的捕頭羅大眼,便不耐煩的打開門,瞪著他說:“喊什么喊,大晚上的什么事這么著急忙慌的?!?p> 那羅大眼是個三十歲不到的青年人,平時在衙門里凈耍嘴皮子,也是浮躁性子,只聽他焦急的說道:“哎呀,知州大人派我找你的,出人命啦!”
張韜一愣,出人命?真視稀罕事,他不敢怠慢,趕緊回房穿戴好衣服,從桌上抄起腰刀便匆匆出門了,在路上便問那羅大眼究竟是個什么事。
羅大眼說道:“豐來客棧死人了,還是小二發(fā)現(xiàn)的。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不是客棧報官了嘛,知州大人就趕緊派我把你找去查勘?!?p> 張韜反手就給羅大眼一個腦兜子,虎著臉罵道:“你個呆頭鵝,吃傻啦!這種時候不沖第一個去查案子,當(dāng)什么跑腿的!一輩子窮命!”
羅大眼捂著頭瞅著張韜嘿嘿笑著,這羅大眼平時跟張韜交情極好,一直當(dāng)做大哥一般,他成天嬉皮笑臉,吊兒郎當(dāng)?shù)木透鴱堩w后面成天混日子,張韜也是恨他這個不爭氣的德性,便狠狠翻了他一眼,急匆匆往那客棧方向走去。
到了客棧,只見里里外外圍的全是人,都在指指點(diǎn)點(diǎn)看熱鬧,張韜撇撇嘴,不耐煩的揮著胳膊:“讓開讓開,別擋著路,看熱鬧別堵著門!”一路推搡著進(jìn)了客棧。只見這客棧是三層樓,跟尋??蜅R话愕母窬?,一樓門口是賬臺,大廳都是飯桌,二三樓都是客房。張韜草草四處看了一眼,便跟著羅大眼上了三樓的事發(fā)之處。
只見兩具尸體,東頭一具頭朝著里,側(cè)身斜著倒在地上;西頭一具頭對著門,趴著倒在地上。知州大人和通知、通判一眾官員卻出乎意料的也在,可見是大為重視。
那知州大人胖胖的身材,雙手背負(fù)在后面,看上去甚是氣派。他正在與身邊的人低聲議論著什么,看見張韜和羅大眼到了,便看了看門口的墊著腳圍觀一眾百姓,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本官治下一向清平,從無如此大案!曲某身為父母官,定要為死者主持公道,這朗朗乾坤,皇恩浩蕩,決不能姑息犯賤作惡之徒!張韜!”
張韜聽見知州喚自己姓名,連忙走上前,躬身行禮。知州大人仍然一只手負(fù)在后面,一只手在他面前比劃著,字正腔圓的說道:“你是捕頭,本案由本官和通判姜大人親自查辦,你帶領(lǐng)一眾捕快,務(wù)必仔細(xì)勘察,還是那句話,除惡務(wù)盡,絕不姑息!一定要還死者一個公道!”
張韜聽的頻頻點(diǎn)頭,口中大聲說道:“小的一定仔細(xì)查勘,請大人放心。”
那知州大人聽了,鼻腔里深沉的“恩”了一聲,隨即瞟了門口一眼,只見門口簇?fù)碇娜藗冋谧h論紛紛。他心下滿意,他走了兩步,背對著門口,略微俯下身子,對張韜輕聲說道:“張韜,你這人做事我是一貫放心的,這次可一定要仔細(xì)辦啊。”隨即又在他耳邊壓著聲音說道:“督察院的人已經(jīng)到了州府,這案子人家可看在眼里呢!千萬不能有疏漏!曉得啊?!?p> 張韜聽罷心下曉然,難怪這么大陣仗,原來督察院的人到了。他想到這里,看著知州大人胖胖的臉,心里都有點(diǎn)想笑,抱拳行禮道:“大人放心,小的心里有數(shù)!”
知州大人滿意的“嗯”了一聲,用力的拍拍張韜的肩膀,看著他著實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張韜直起身子走到東頭那具尸體面前,仔細(xì)的看著,看見背后腰部殷著血,張韜湊上去仔細(xì)檢查了一番,隨后示意手下輕輕的把尸體翻過來查看傷口。
只見胸前和腹部各有一大片血跡,張韜用手在胸前和腹部摁了一下,又翻開死者的眼睛和嘴,仔細(xì)觀察,有了一個初步判斷。
這人的傷口短小且深,兩個傷口似乎都是被利刃捅進(jìn)去的,感覺像是先是捅了胸部,然后腹部補(bǔ)了一刀,他思索了一下,又翻過尸體,仔細(xì)看著腹部和腰部的刀的位置,對比了一下傷口大小和寬度,只見腰部的傷口比腹部的小,而且腰部的傷口比腹部的傷口位置要稍微偏死者左手邊一點(diǎn)。
他又仔細(xì)對比著胸部的傷口,仔細(xì)的看著……同時腦海里猜測著當(dāng)時行兇的畫面。
張韜查勘了一會,便走到西邊那具尸體旁,西邊那具尸體是脖子中刀,一刀斃命,張韜看著他的傷口,猛然發(fā)現(xiàn)傷口略微的成一道斜線,由死者左肩方向略微上揚(yáng),傷口下重上輕,左肩已經(jīng)被血染透了……
張韜抬頭瞥見尸體身后的墻上有血跡,仿佛是揚(yáng)灑在墻上一般,揚(yáng)灑的方向跟傷口聯(lián)系起來……
“左撇子!”張韜心里想到。
張韜立刻又走到東邊那具尸體前,仔細(xì)看著死者腹部和腰間傷口的位置,他篤定,殺手應(yīng)該是個左撇子,一個人行兇的可能性很高,而且……是個高手!
張韜破曉的公門規(guī)矩,先是走到通判大人面前,把自己的推測一一說了一遍,通判大人凝眉細(xì)聽,徐徐點(diǎn)著頭。
這時知州大人也走過來,湊上前去。
張韜對著二位大人又行了一禮說道:“大人,小的剛才看了兩個死者的傷口,東邊那個應(yīng)該是被兩種兇器所殺,胸前像是匕首,腹部應(yīng)該是被短刀一類的兵器穿透;從地上的血跡來看,小的猜想應(yīng)該是……”
他起身指著門口繼續(xù)說道:“那人在門口,剛打開門往里走便中招了,然后頭朝里倒在地上。而西頭那個應(yīng)該是被人一刀封喉,而且刀口是從左肩開始斜上,下重上輕,墻上的血跡也是順著死者站立的時候中刀的方向來的?!?p>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墻邊,模仿死者生前的樣子,然后又轉(zhuǎn)過來模仿殺手,他左手拿著腰刀慢慢的抽刀往上揚(yáng)。知州和通判點(diǎn)點(diǎn)頭,知州說道:“依你所說,殺手應(yīng)該是個左撇子,但是……通常人一般是砍或者捅,他為什么要從腰畔抽刀這樣往上劃呢?”
張韜說道:“小的判斷,在客棧殺人,不能讓人聽到聲息,要不然動靜太大。此人是個高手,小的揣測,他應(yīng)該是先伏在這里,等這個人先進(jìn)屋,然后一刀斃命。隨后在里面等第二個人……額……”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這第二個人進(jìn)來,直接捅了不就完事了?為何要用匕首然后用刀呢?
這時羅大眼在旁邊聽了多時,多了句嘴說道:“是不是飛刀?”
大家“嗯”了一聲,都看著他,羅大眼有點(diǎn)不好意思:“大人,我覺得如果是個高手,同時殺兩個人還不發(fā)出聲音,是不是太……高了點(diǎn),除非下藥,要么就是一個個來,胸前那個可能就是飛刀匕首之類的,然后為了以防萬一又在腹部補(bǔ)了一刀?!?p> 張韜似笑非笑的看著羅大眼,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哎喲呵,你小子可以啊?!蹦橇_大眼也擠眉弄眼的有點(diǎn)飄,得意之情滿臉都是。
張韜心里也順著羅大眼的瞎貓撞死耗子的推測琢磨,飛刀?立馬腦海里浮現(xiàn)一個畫面,那人進(jìn)屋,立馬胸前中了飛刀,還沒反應(yīng)過來,殺手就即跟著撲了上去,一刀將他腹部刺穿,然后手拉著死者衣服某處一拽,死者撲倒在地……合情合理!
通判大人和知州大人仔細(xì)低聲議論了一會兒,便轉(zhuǎn)過身,叫到:“店家呢?出來一下?!?p> 那客棧老板和小二聽了便從人群里擠了進(jìn)來,通判大人盯著這兩個人,虎著臉問道:“本官問你,這兩個人都是你店里的?”
那客棧老板嚇得早就脫了膽,顫聲答道:“是,啊不是?!?p> 知州喝到:“到底是不是,從實招!”
客棧老板苦著臉,帶著哭腔答道:“這間房是個單人間,就住了一個人?!闭f完指著西頭那個被一刀斃命的尸體說:“就是他,小的查過名姓叫賈一凡,三天前就住進(jìn)來了?!?p> 知州和通判對視了一眼,鎖著眉頭,嘴里念叨著:“賈一凡?”知州想了一會,又問道:“你別慌,想好了回答。本官問你,這賈一凡就一個人來的?有沒有人來找他?他來這里是探親訪友還是做什么的?你好好想想!”
這時一邊的小二說道:“大人,他是一個人來的,很少出門,小的沒見著有人來找他。哦,我記得我問過他要住幾天,他說先住著,反正每天付一次房錢,也不要找零,說是給小的賞錢?!?p> 張韜在一旁聽著,便在這房間里四處查找,在床上看到一個包裹,他打開以后,看見包裹里除了一套衣服,約摸著有八九兩銀子。他摸著衣服,發(fā)現(xiàn)里面有硬物,打開一看,是一把短刀。他喊了一聲,“大人,來看!”
知州和通判還有那羅大眼等人都湊了過去,張韜拿起短刀,抽出來仔細(xì)看著,一邊說道:“大人,請看,這柄短刀,刀柄纏著粗布,刀刃用的是上好的鋼口?!?p> 他仔細(xì)聞著刀刃,又聞了聞刀鞘,心中一震,死者不一般!
這把刀的刀刃、刀鞘都有血腥味,張韜一聞便知應(yīng)該是人血。死者殺過人,刀柄纏著布是為了抓握更有力。
他將自己的想法跟知州大人和通判說了一遍,最后說了一句:“這死者身上應(yīng)該是掛過人命的,而且……”他走到兩具尸體前,分辨查看兩個死者的左右手,繼續(xù)說道:“這兩人都是習(xí)慣右手的,而且虎口老繭很厚,應(yīng)該都是經(jīng)常使刀有功夫在身的,不是尋常百姓?!?p> 這時通判對知州大人說道:“大人,下官這就去請刑部調(diào)檔,看看有沒有線索。另外下官以為,先找人描下死者畫像,然后請仵作驗尸,先確定死者傷勢和事發(fā)時辰。”
知州點(diǎn)點(diǎn)頭,手一揮,說話鏗鏘有力:“就這么辦,另外,本官提醒一句,城門戒嚴(yán),出入者要仔細(xì)查驗,另外通知府兵,加強(qiáng)巡邏。還有,貼出告示,有提供線索者,賞!這個案子一定要盡快辦下?!?p> 眾人低頭領(lǐng)命,各自忙碌去了。
忙了一夜,張韜昏頭漲腦,只想趕緊回家蒙頭大睡,他慢慢往家走著。突然張韜一個激靈,猛一轉(zhuǎn)身,看身后除了極少的行人,沒有什么異常,他又凝目仔細(xì)看了一遍左右,作勢轉(zhuǎn)身走了,剛走幾步突然一停,立馬猛地轉(zhuǎn)身細(xì)看!確定沒有什么“尾巴”,他這才放下心來,繼續(xù)慢慢的往家走著。
這時,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巷口拐角處,陰影中悄悄的探出半邊臉,死死的盯著張韜的背影……
冬日花
朋友看了吐槽,我原來出場就是一具尸體?一句臺詞沒有?哈哈哈,真的抱歉?。⊥虏跶Q群:639616902